早上,许眠起的比平日早一些,她收拾完直接去对面,把陈遇许从家里拉出来。
陈遇许被她扯着走,有些不舒服,他皱着眉,“许眠,你今天抽什么疯,我早饭还没吃。”
许眠笑得没心没肺,手上的力道却没减,“从今天开始,我们去外面吃,我听说红绿灯那边的饭团可好吃了。”
陈遇许轻轻拍开她的手,边走边整理自己的衣服,“吃饭团就吃饭团,你扯我衣服干嘛,我又不会不答应。”
许眠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快,惊喜道:“真的吗?你愿意跟我去吃饭团吗?”
陈遇许偏头瞥了她明显泛红的眼睛,轻声“嗯”了声,催促道:“走吧。”
许眠笑嘻嘻地跟上去,两个人的身影在朝阳下,愈走愈远。
接下来的日子,不算好也不算坏。
许眠跟陈遇许约好每天出去吃早饭,午饭是在学校里解决,晚饭则是回家之前,悄悄买好的面包之类。
她每天回家吃完面包,都会去陈遇许那边做作业,呆到快要睡觉才回来。
王阿姨给许眠偷偷拿东西吃,到底还是被许父发现,第二天就被许父辞退。
她走之前,特意来跟许眠告别。她把洗衣机的操作方式写在纸条上,悄悄塞到许眠手里。
最后摸着许眠的头,告诉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许眠为此,又悄悄哭了次。
之后跟许父的偶然几次碰面,也只是许父单方面的辱骂她几句。
许眠告诉自己,不断的给自己打气,不要怕,就当没听到。
许父似乎是在想办法,逼穆佩回来,不断地打听她的消息。
他做生意后结交的朋友很多,每天都能听到他在打电话询问进展。
许眠悄悄地松了口气,她安慰自己,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熬。
这一天,最后一节课是英语课,英语老师刚刚宣布下课。
许眠把今天的作业都记录好,然后整理书包。
陈遇许在边上已经等了她一会儿,看着她慢吞吞的样子,不由得扬眉,“你最近慢吞吞的,变成蜗牛了?”
许眠顺口接道:“蜗牛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它的脸~”
还把“我要”记错,唱成了“蜗牛”。
陈遇许差点要被她气笑,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快走了。”说完转身就往教室门口走。
少年的身形有些羸弱,却已经开始在抽条长身高,瘦长的身影走向教室门口的亮光里,然后一脚踏进去,就像是浑身闪耀的天使,走入了他本该进入的国度。
许眠静静地看了几秒,这才背起书包,追了上去。
回家路上跟往常一样,同学们骑着自行车从他们身边一一经过,笑着跟他们说再见。
许眠抬头看了看陈遇许的侧脸,有些小心的打探,“陈遇许,你有喜欢的人吗?”
陈遇许的步伐微顿了下,他状似不经意的发问,“问这个干什么?”
许眠撇撇嘴,把准备好的一番大道理苦口婆心的一一道来,“我告诉你,早恋是没有好结果的,在好好学习的年纪,就应该好好读书。”
似乎是觉得不够严谨,又拿温雯他们的事情来举例,“你看温雯他们,是不是就被拆散了,爱情没有了,学习成绩还下降了,早恋的危害很多,我希望你好好牢记。”
其实她没说的是,许父和穆佩就算是早恋。
一个18岁,一个19岁,两个人就因为有了许眠而结婚。穆佩19就生下了许眠,因为生育的年龄太小,起初她对这个女儿并不上心。
在应该体验人间美好的年纪,被迫成为了母亲这个角色,确实也不怪穆佩。
许眠最近总结到的重点就是,千万不能早恋。
只有在能坚定选择的年纪里,在能成熟处理感情的阶段里,才能好好的经营一段感情。
陈遇许并不知道她的脑洞,他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她,摸摸她的额头,随后双手抱胸,语气难得正经,“许眠,你要不要去挂个脑科?”
许眠:???
许眠翻了个白眼,不理他,继续往前走,嘴里还在碎碎念,“你真的是不识好人心……”
陈遇许真的是怕她了,跟上去,阻止她的碎碎念,“行了,我知道了,再说了,我什么时候有要早恋的表现了?”
他斜着眼看了许眠好几眼,冷“哼”一声,“你这么规劝我,是不是跟人表白失败了?”
许眠噎住,换她无语地瞪着陈遇许,“你这是在质疑我的思想觉悟,读书要努力,中考还没成功,我怎么会搞这种情情爱爱的。”
说完学着陈遇许“哼”了一声,转身就抬头挺胸往前走。
两个人叽叽喳喳,又像小学鸡一样斗了一路嘴。
两个人照旧在家门口道别,因为今天的氛围不是很好,许眠道别时候,还加了个语气词“哼”。
在换鞋的时候,许眠看到门口有一双女士的皮鞋,她的动作僵硬了起来。
许眠轻吸了一口气,默默换完鞋,走进客厅,果然是穆佩在家。
穆佩见到她回来了,笑着迎上来,“眠眠回来了啊,快洗个手,来吃饭。”
熟悉的姿态,熟悉的话语,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
许眠没说话,她看了眼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许父,低头去洗手。
餐桌上摆放着四菜一汤,一看就是穆佩亲自做的。
长方形的桌子,三人一人一边,凑坐在一起,就跟多年以来的习惯一样。
餐厅开着亮色系的水晶灯,璀璨耀眼,却也让许眠看清了他们脸上的僵硬。
饭菜在冒着热气,一层一层地往上飘着打旋,渐渐消失不见。像是一只巨大的手,会把人扯进去,狠狠撕碎。
许眠大概有一周没有好好吃过晚饭,可是面对他们,实在是没有胃口。
她潦草地吃了几口,借口要做作业,就抱着作业去了对面。
做作业的时候,许眠忍不住走神。
她总是会想,穆佩为什么回来了,他们要聊些什么,或者说他们现在还有什么好聊的?
他们是要和好,还是要离婚?
陈遇许几次发现她心不在焉,终于忍不住询问她,“你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许眠摇摇头,她用略显欢快的语气回答,“晚饭吃撑了,美少女的事情,你少管。”
陈遇许冷笑了声,低头继续做作业,不再烦她。
许眠暗暗松口气,她撇掉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终于定下来心做作业。
因为分心了一段时间,今天做完作业比平时要晚一点。许眠收拾完东西,抱着作业本,慢慢往家里走。
客厅的灯已经关了,许眠没开灯,直接摸黑走上了二楼。
她刚要打开自己房间门,忽然间听见若有似无的尖利哭喊。
方向是从三楼传来的,那里是许父和穆佩的卧室。
许眠的身体僵硬了起来,她慢慢的把书本放在门口,然后扶着扶梯一级一级走上三楼。
越靠近他们的卧室,哭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她伸出手,闭上眼深吸口气,然后睁开眼,扭开门把手,打开那扇门,只看了一秒。
就那一秒,却让她窥见了人间地狱。
床上,许父跨坐在穆佩的身上,双手狠戾地掐着她的脖子,面似魔鬼。
穆佩呼吸不畅,脸色通红,奋力地挣扎,尖利哭喊,声音凄厉,身体不断扭曲。
一秒后,他们抬头发现许眠的存在。
许父立即放下手里的穆佩,从床上跳下来,狰狞着脸,一个箭步冲过来。
又一秒结束。
许眠扭头就跑,与许父伸来的手堪堪错过。
她飞快的跑下楼,一路冲到大门口。
手握上大门门把手的那一刻,她迟疑了。
对面的别墅里,陈遇许的房间里还亮着浅黄色的灯光。
她只要打开门跑过去,敲个门,就能躲进他的世界里。
他一定可以保护她。
可是,她真的要让那个光一样的少年,触碰到她人生里的黑暗吗?
那是个全身发着光的骄傲少年啊。
她舍不得。
迟疑的三秒里,许父和穆佩已经追到了门口。
穆佩抱着许眠,在哭。
许眠被她抱着,也在哭。
许父站在她们面前,神情悲怆。
噩梦来临时,它不会有预兆。
做噩梦的人,往往不会预料到它的存在。
最可怕的是,当一场噩梦结束,你以为可以重新开始时,另一场噩梦正在酝酿。
——
第二天,许父难得的没让许眠步行去上学。
他早早的就敲门把她喊醒,拉着她下楼,把她塞到汽车后座。然后坐上驾驶座,开车送她去上学。
这段路其实很短,轻轻踩几下油门就能到。
许父开着车,注意着路况,很冷静地开口,“家里的房子本来写的就是你的名字,一套别墅,一套公寓,至于老宅就留给我妈,银行卡都在我卧室的保险柜里,保险柜密码是0316,里面的银行卡密码是0321,我这次是不想好好活了,我要跟你妈一起死。”
一段话说完,刚好到了学校门口。
许眠轻轻把车门打开,下了车,回头看着许父,面色苍白而又冷静,只轻声了说了七个字,“爸爸,杀人犯法的。”
说完,背着书包,头也不回地进了校门。
陈遇许来的时候给许眠带了早饭,他有些奇怪,“你爸今天怎么送你上学了?”
两家家长平日里都相当于散养,陈母只对他的成绩感兴趣,许眠家则是纯放养。
许眠接过他手里的蛋饼,打了个哈欠,随意的敷衍了句,“谁知道呢,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
许眠没什么胃口,但是为了不在陈遇许面前露出一点端倪,她只得一口一口慢慢吃着。
陈遇许看着她犯困的样子,了然地揉揉她的头,“你要真有这么勤快,就奇怪了。”
许眠皱皱眉,难得的没有拍掉他的手,继续低头吃早饭。
一整天,许眠都有些心不在焉,她努力地笑着,尽量不让陈遇许看出异样。就这样,好不容易捱到了放学。
一路上,陈遇许难得的没有闹她,黑发碎碎的遮住额头,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双手插裤兜里,步子迈得不大,许眠刚好能跟上他的步伐。
走到两家别墅中间即将分别的时候,陈遇许出声喊住她,“许眠。”
许眠回头,“嗯?”
夕阳最后一抹光亮照在少年的身上,半边脸在阴影里,人笔直地站着,嗓音低沉带着认真,“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
许眠哑然,直视着那双初见潋滟的桃花眼,过了好几秒,才缓声道:“你放心,没有哦。”
说完对着陈遇许笑了下,才转身挥手拜拜,进了自己家门。
许眠弯腰换鞋的时候,一滴泪滴到了手背上。
她面无表情地擦干净,转身回到房间。
家里似乎没人,许眠松了口气。
她拿出手机,注意到有信息。
点开。
居然是穆佩发的。
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又走了。
许眠知道,许父不照顾她的起居,就是为了逼穆佩回来。
穆佩如他的意回来了,他却想跟她同归于尽。
许眠闭上眼睛,昨晚的最后一幕彷佛还在眼前。
他们送她回房间的那一刹那,她看见穆佩脖子上青紫色的淤青,浓厚刺眼,像是一道浓雾逼着人无法喘息,几欲窒息。
离开吧,离开也好。
离开,可以免受伤害,也可以让许父试着遗忘。
许眠打开抽屉,拿出现金、银行卡,又把三个小猪储蓄罐砸开。
现金是平时他们给的零花钱、生活费,还有逢年过节收到的压岁钱。银行卡里是,从小到大每年生日他们打的钱。一年一笔,起初是一两千,到这几年是一万。
许眠数了数,初步算了下,现金加银行卡里的钱,读完高中肯定是够的。
自从上次,许父真的说到做到,真的没再管过她的起居,连生活费也没给过。
许眠把红票子每10张叠一起,一堆一堆放好,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里。她拿了几本书,盖在了现金上面,最后把银行卡放进钱包里。
做完这一切,她呆呆的看着窗外。
陈遇许房间里的灯又亮着。
耳边,似乎传来许父之前的怒吼。
“你为什么这么蠢,别人父母离婚,女儿去楼顶跳楼威胁阻止他们,他们现在一家三口过的好好的,把女儿放在心尖上疼。”
“我养了你14年,你做了什么?你帮着那个贱女人骗我!你怎么就这么贱,你活该以后没人疼没人爱!”
“许眠,你摸着你的良心,爸爸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对爸爸。”
“你妈真的是贱人胚子,你以为她找的什么好人吗?是个混混浪荡子,他们会不得好死的,没有人会看得起他们!”
“你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不是东西,你们娘两都是贱人!”
……
静谧的房间里,少女静静坐在书桌前,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地上是散落一地的陶瓷碎片。
轻轻的泪滴声,一滴一滴,与液面发生波动。
命运对勇士低语。
“你无法抵御风暴。”
勇士低声回应。
“我就是风暴。”
她轻轻告诉自己。
许眠,你一定要坚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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