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泽离开,钟行问道:“这名青衣少年是什么人?”
在前抬轿子的一名轿夫须发花白,是钟行带来京城的谋士许敬乔装而成。
许敬来了京城之后四处花钱买消息,京中大小事件无所不知。
许敬道:“是安乐侯云常远之嫡子。”
钟行隐约听说过:“云洋?”
轿子已经到了院中,许敬落轿请了钟行出来:“云洋是侍妾蔡氏所生,蔡氏被扶正后他在京城大出风头。这位是云常远嫡妻王氏所出,名叫云泽,今年十八岁。”
钟行抬眸:“辅国公之女?云泽才学品行如何?”
许敬道:“对,其母是冬岭王氏,辅国公之女。云泽自幼聪颖,但母亲溺爱,以至于他并不好学。三年前不慎落水,落水后居然成了个哑巴,旁人问他什么,他都一言不发。半年后哑疾痊愈,这位云公子性情大改,每日勤勉读书,平时他不大出府门,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月常常出来。”
钟行淡淡的道:“孤第一次听说,落水居然会变成哑巴。”
方才倒是伶牙俐齿。
许敬道:“想来其中是有些缘故。殿下,这处宅院已经打扫干净,仆从都是从寥州来的心腹,外面天寒地冻,请您入暖阁中歇息。”
钟行在明都挟势弄权,不少人想杀了钟行以绝后患。前段时间寥王府进了刺客,今天早上又有朝臣刺杀钟行。钟行武艺高强,虽然不太可能被刺客杀死,但接连不断的刺客扰得钟行无心正事,现在他更换居所行踪不定,外人很难探得虚实。
这处寻月园是瑞郡王的住处,钟行是瑞郡王的亲叔叔,眼下瑞郡王不在京城明都,这里便成了钟行落脚的地点之一。
钟行的父王去世之后,寥州乱成一团,钟行的兄弟叔伯为了权势大打出手。钟行虽然是庶子,因为谋略手腕胜过其他人,最后踩着骨血上位。
因为少时经历,钟行冷酷多疑,许敬跟随钟行以来一直都小心侍奉,不敢触碰对方的逆鳞:“殿下,眼下蔡氏正得云常远的宠爱,云洋身为长子八面玲珑,您如果有意拉拢云常远,不妨结交一下云洋。云泽身份固然尊崇,但他现在连自保都难,冬岭距离明都千里,如果他不入朝堂,很难借王家的势力。”
契朝权贵在用人时喜欢看对方的出身,家世显赫的嫡子往往胜过庶子。
但是,钟行是庶子出身,自幼吃了不少苦头,十二岁起就被父亲扔去军营中历练。他以庶子的身份上位,最后坐稳寥王之位,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钟行在用人的时候并不看其出身好坏,只看对方有没有真才实学。
许敬在侍奉钟行之前就是一个喂马的仆役,某次征战时许敬献了良策破了敌军城池,从此得了钟行的重用。
在思虑云家的事情时,许敬当然要揣测钟行的心意去夸赞庶出的云洋。
但是,钟行喜怒无常城府深沉,即便是跟随多年的许敬,十次揣测也有五次落空。
下人侍奉钟行将身上带血的蟒袍脱下,他换了一身深蓝常服,仅仅带了许敬一人出门。
京中有关钟行的谣言数不胜数,因为钟行刚废了五六岁的小皇帝,扶了十五岁的康王上位,所以酒楼里的百姓和官员都在议论钟行,酒楼里的说书先生讲的也是钟行年少时俘虏北狄王的旧事。
云泽喝了一口热茶暖暖身体:“今天好热闹。”
当归竖着耳朵听隔壁桌的几个大爷讲话,听完之后对云泽道:“摄政王就是豺狼虎豹,他今天上朝时杀了兵部侍郎,而且他在金銮殿上提着兵部侍郎的尸首威胁群臣,鲜血染红了金銮殿。”
云泽一头雾水:“他为什么要杀兵部侍郎?”
“因为兵部侍郎刺杀他。”
云泽十分疑惑:“你的意思是,只许兵部侍郎杀他,不许他杀兵部侍郎?”
“公子,他是坏人啊。”
云泽似笑非笑:“他都做了什么坏事?”
“他废了皇帝,立康王为帝,而且野心勃勃欲图皇位。”当归义愤填膺,“他就像董卓、曹操一样可恶。”
云泽继续喝茶:“这些?”
目前就这些。
虽然有人说摄政王爱吃人肉,而且沉溺酒色,每晚要十名美女伺候,但是并没有确切证据可以证明。
当归道:“他如果窃取皇位成了皇帝,不知道京城各个家族能不能存活。”
云泽并不认为当今皇室可怜,先帝残暴不仁听信宦官谗言,杀害了不少贤臣,丝毫没有治国之能,整个契朝民不聊生。
倘若皇帝励精图治,中原地广人多,就算寥州包藏祸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更何况,钟行这头豺狼是朝中阁臣召来清君侧的。这群大臣想利用钟行杀害宦官,立年幼君主上位保住自家富贵,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钟行带了十万精兵来京,怎么可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云泽继续喝茶:“昨日因种成了今日果。”
云泽知道契朝还没有文字狱,寻常百姓也能议论朝事,君主如果有什么过错,大臣也能当面纠正。但是,这位摄政王的作风似乎和契朝其他的掌权者不同,前段时间云泽就注意到了不对,因而在人多的场合,他不愿意谈论国事。
来到这个未知的朝代之后,云泽处处小心谨慎。古代言语和现代言语有些不同,云泽对于古代的文字和礼仪都不太懂,穿来之后他装了半年的哑巴才开口。
前十五年父母宠爱无忧无虑无饥无寒的生活就像是做梦一般。
当归听不懂什么因果,别人都说摄政王是坏人,虽然他没有见过,但大家说的准没错,跟着说就对了呗。
钟行手中茶水都冷了,他却没有送入口中,许敬见他听得出神,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公子。”
钟行蓦然反应了过来,他挑眉看向许敬:“难得见到一位没有辱骂孤的。”
许敬看不上背后逞英雄的那些人:“众人只敢背后议论罢了,如果知道您本人就在这里,肯定吓得跪下求您宽恕九族。”
这个时候,钟行听到一旁的当归道:“公子,您最爱吃这家酒楼的桂花糕,今天不点了吗?”
云泽叹了一口气:“距离月底还有十天,我只剩下了三百文,全京城最穷的公子买不起桂花糕了。”
许敬忍不住笑了一声:“公子,这位云小公子真风趣,他父亲是安乐侯,怎么可能缺钱。”
钟行却没有笑,他上下打量了云泽一番。
因为容貌气质出众,旁人大多会盯着云泽的脸看,很少有人注意云泽的衣着。倘若细细去看,会发现云泽身上的青色衣袍被洗得发白了,袖口领口处也有磨损,发上的簪子只是普通的木簪。
许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看向钟行,却见钟行的目光始终留在云泽身上。
许敬知晓钟行不近美色,当年带军打仗时敌军多次行使美人计都无效。
蓦然想到钟行敌军派来的美人亦不如云泽,许敬咳嗽一声:“公子若感兴趣,属下帮您引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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