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缈虽然天生记性好,却架不住自己始终记不了路。
她很确定应当是沿着这条鹅卵石小道往前走就能找到自己的同伴,可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也没见着人影。
只觉得周围越来越荒凉了。
“母妃对不起你,可母妃不得不做。”
“母妃,母妃,我会很乖的,你不要刺我好不好。”
宁缈正走着,就听到了奇怪的对话声。
不知道是什么人在那个地方。
这里毕竟是宫里,宁缈不敢高声询问,也不敢说话,只屏气凝神的躲在假山的后面,想等人离开之后再走。
“不行啊!母妃不这么做你会被害死的。”
“母妃,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好疼。”
“疼也要忍着!听到了么?!”
女子的声音忽而变得很是严厉了起来,同前面的温柔如水完全不同。
“脸划破了,命就保住了,嗯?”
声音忽然又温柔了起来,说的话让年幼的宁缈也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母妃我不要,我不要!”
男孩子哭声大了起来,似乎在挣扎。
“未喜,抓好他!”
一个低而细的男人声音传了过来:“是,娘娘。”
“惑儿乖,娘如果不这么做,你就会像你爹那样了,你爹死的惨,你要好好活着啊!”
女子又说了很多话,说着说着,便有点胡言乱语了起来。
宁缈只觉得自己一阵冷意漫过一阵冷意,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她似乎听到了很可怕的秘密。
然后便是男孩尖锐的呼痛声,以及女子的呵斥声。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又似乎很短的时间,宁缈听了那女子拍了拍手:“好了,不要哭了,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过脸上多了一条疤痕,又怕什么?”
然后便是有人起身离开的声音以及低低的啜泣声。
“唉,殿下,不要哭了,忍一时方能谋大事。”
低而细的声音响起复又匆匆离去。
宁缈等了很久,等到低低的啜泣声也没有了,才从假山后面转了出来。
后背已经全部汗湿了,头也很是晕眩。
然后就看到一个跟自己年岁差不多的男孩靠坐在大树下,眉眼精致,皮肤白皙,就是一道长长的疤痕横贯了半个脸颊,看起来很是可怖。
那男原来还在哭着,看到宁缈,突然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来:“你有没有见过鬼?我是皇宫的恶鬼!”
宁缈只看着男孩,并不说话。
“你再不跑走,我就吃了你!”
那男孩说着就朝宁缈扑了过来,像是恶鬼扑人。
在男孩扑过来的前一刻,宁缈伸出了手,手里躺着两颗松子糖。
“要吃吗?很甜的。”
男孩以着诡异的姿势停住了,下意识的看向宁缈。
白白嫩嫩的手掌心里躺着两颗玲珑剔透的糖果,小巧可爱。
男孩忽然就没有了气势,往后退了两步,站定了,看着宁缈:“你什么意思?”
手有点儿发酸,可宁缈还是一动不动向前伸着。
“糖,甜甜的,吃了糖,心里就不苦了。”
男孩呆住了,似乎没人跟他说过这种话。
宁缈上前一步,将一颗松子糖塞进了男孩的嘴里。
“吃点儿甜的,就不苦了。”
男孩怔怔的看着宁缈,嘴巴里满是甜意。
果然,没有那么苦了。
“我还有。”
宁缈从怀里拿出一个蓝色的荷包来,上面诊针脚不齐,看着很是稚嫩。
看男孩子盯着,宁缈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绣的,我刚刚学女工,还不怎么会。”
“都送给你。”
宁缈挣扎着说完,终于敌不过天旋地转的头晕,直接倒在了男孩的怀里。
那男孩,就是楚惑。
宁缈从睡梦中醒来,发了半天的呆。
她终于想起来那个荷包为什么在楚惑的手里。
那时候她被人在靠近冷宫的地方找到,发现的时候浑身冷汗,回家烧了两天两夜,醒来后就不记得了。
或许因为听到的事情太过于惊世骇俗,所以自己主动选择了忘记。
那时候,就是三皇子楚惑喊的人吧?然后自己一个人偷偷躲了起来。
在自己忘了楚惑的岁月里,楚惑还好吗?那些松子糖有没有让楚惑的心情好一点?
宁缈怔怔的想着,那时男孩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又漂亮又狰狞。
后来没过几年,三皇子楚惑母妃就得了急病过世了,楚惑脸上的疤痕也不再被重复的用刀去刻的鲜血淋漓了。
可那道疤却永远的存在了下去。
宁缈的沉思伴着杏儿急匆匆的脚步戛然而止。
“小姐小姐,李公子传来消息,迎娶大长公主的北漠六王子的车骑已经驻扎在京外,不日就要进京面圣,然后迎娶大长公主回北漠。”
大长公主要去和亲了?怎么这么快?
宁缈眉头难得的皱紧了。
她本来还准备计划着等自己势力发展壮大后,就找个机会消失逃出京城,然后派人在半路上劫持大长公主的车驾,将大长公主救出来。
可现在为什么这么快?!
“李公子还说了什么其他的吗?”
“李公子还说,为了庆祝大长公主出嫁,特命教坊的人前去宫宴献艺,让蛮荒之国感受上国的繁华富庶。”
宁缈并不怀疑李锦荣的话,纨绔公子的圈子里消息流通的其实很快,毕竟要为寻欢作乐做准备,虽然爱好玩乐,也不会蠢到去碰不该碰的东西。
“呵!”
宁缈冷笑一声,只是手难得的握紧了,或许自己应该早些消失了。
忽然想到三皇子偷偷进京的事儿,莫不是也为此事而来?
可三皇子和大长公主平日里看起来并不亲密,如果真是为此事而来,又是为何呢?
宁缈分析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整个教坊却忙了起来,不止是慕秦楼,其他的春风楼,思楚馆也全部开始运作起来。
一时间,排歌的,练舞的,忙的没有精力去接待那些达官贵人们了。
宁缈自然是准备进宫看一看的,也要想办法看能不能联系上大长公主。
原本以为还要运作一番,却没想到上头有人直接点了宁缈的名,说是无论如何也要宁缈过去。
教坊的妈妈觉得奇怪,只这命令并非一个人下的,一个是贵人娘娘,还有一个,身份尊贵到不敢说也不能说的地步。
只不过也因为这个缘故,教坊妈妈看宁缈也变得亲切了许多。
宁缈只以为是宁幽兰想让自己去出丑,轻贱一下自己。
无妨,正好遂了自己心意。
杏儿却百般不能理解:“小姐,虽说我们与宁家断绝了关系,可您毕竟是宁家的骨肉,若是在宫宴见面,不觉得自己脸上也挂不住么?”
名字没说,宁缈知道杏儿的话里说的没甚面子的人是宁致远。
宁缈轻笑一声:“谁知道呢?”
或许,宁幽兰对她的这个丞相父亲,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顾忌。
所以,宁幽兰,你究竟是谁呢?你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呢?
不管宁缈琵琶弹的好不好,也不管宁缈是不是脸上破了相必须面纱覆面,既然上面有贵人来说了,宁缈自然是必须参加不可了。
秦秀玉也在其中,有点紧张,又觉无脸见人,宁缈安慰道:“无事,有我,那些人也未必认得你,就算嘲笑于你我,也并不损伤什么,理他们做什么?”
秦秀玉一听觉得有道理,便也定了一颗心下来。
北漠六王子进京那一日,宁缈一行人也被接进了宫去。
来教礼仪的宫女看到宁缈一身气度不凡,很是惊讶,可也没有多问。
不一会儿,便有宫女前来说是有贵人要见宁缈。
宁缈随着宫人走着,这里于她而言很是陌生。
殿中薄雾缭绕,淡淡的香气顺着衣袖钻入宁缈的鼻端无端觉得有些浓烈。
“妹妹可闻过这种香气?”
一声淡笑传来,宁缈转身,便见一宫妆女子缓缓而来。
或许是地位尊贵荣养而成,宁幽兰和在宁家时候完全不同。
在宁家时候的宁幽兰如雨中的芙蓉,颜色素淡,时刻都是孱弱的,引人怜惜的,入宫后的宁幽兰,眼角处用丹砂画了一朵兰花,胭脂用的浓烈,发髻高高束起,妖艳而又危险。
“这香乃皇上所赠,世间难得,妹妹可喜欢?不若我借花献佛,送妹妹一点如何?”
宁缈淡淡:“不喜欢,也不喜用香,我如今的身份,娘娘如此唤我,也不怕折煞了身份。”
有宫女送茶上桌,宁幽兰请宁缈坐了,宁缈看了茶杯一眼,坦然道:“多谢贵妃娘娘,我怕此茶有毒,敬谢不敏。”
身旁宫女听到,厉声呵斥:“大胆!敢这样跟娘娘说话!掌嘴!”
宁幽兰变了脸色:“退下!”
宫女不敢多说,唯唯诺诺退了下去。
殿中只剩下了两人。
“妹妹在教坊呆着可好?我倒是听说有这京中有不少公子可都是妹妹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呢!”
宁缈淡淡道:“那得多谢娘娘垂爱了。”
宁幽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这男人的滋味尝起来如何?可是舍不得,当初不想将你放入那下等娼妓之所,也是不忍妹妹这身细嫩皮肉被那些粗鄙之人践踏。”
宁缈冷笑:“那我倒是不知,这些公子哥儿可是如此会玩。”
宁缈自踏入教坊开始,便没有真正的接过客,可身旁的女子们却见识了许多玩人的手段,宁缈自然也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所以,妹妹不是被滋润的很好么?如今,是更爱那些男子了呢还是更觉得恶心了呢?”
染着寇丹的长长指甲划过宁缈的脸颊,带来微微的刺痛。
宁缈一把抓住宁幽兰的手:“宁幽兰,你究竟是谁?究竟想做什么?”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