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娘子此刻正在郝株的厢房之内,大人倒是沉得住气。”
金发少女掩袖笑着,指尖捻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之上。
贺知年稍稍端详下棋局便放下一子,语气也是不紧不慢,“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内,不必担忧。”
“是吗?可最近烨城内传闻四起,都说大人心悦那阮小娘子,只是不知……此事真假。”
她见此还有些犹豫得落下一子,方才淡定的样子也不见了,在说出这话时,湛蓝色的眼眸低垂着,都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小心翼翼得试探着。
这段时间自己在辛庄听到不少关于贺大人与阮家小姐的事,说不在意是假的,可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毕竟自己同大人间的身份过于悬殊,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询问呢?
道理她都明白,可……还是想试一试,万一呢,万一大人对那阮家小姐没有丝毫想法呢?
只有亲自听到他的回答才能让自己真正安心。
好像从碰见大人开始,就变得格外患得患失。
贺大人……会讨厌这样的自己吗?
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说起那个传闻,贺知年还有些微愣,就连执棋的手都稍稍一顿。
关于这个传闻,自己听过不止一次,可无论何时被人提及,他总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明明一切都在依照自己的计划实行着,可贺知年总会时不时在想。
他如今所做的一切,等到尘埃落定之后,会不会有一刻的后悔?
……
荒唐,他非常清楚自己此刻在做些什么,无论利用上多少人,一切都是为了那个高位。
他不可能会后悔!
关于这个答案贺知年在心中已经重复上无数次,将手上的棋子重重落于棋盘之上,发出的声响让他有些意外。
贺知年从没像此刻一般,将自己的心情表情得如此明显。
“笙笙,我本以为你我一心,你如今居然也开始相信那荒唐传闻了吗?”
贺知年快速敛起自己的思绪,好似方才的失态只是错觉一般,轻叹一声道。
暮律笙笙在听见那声响时心上也是一惊,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话惹得对方不快,不过好在他对此并没有在意。
说着便轻拍了下自己的额角,宛然一笑,“是我糊涂了,居然连大人的心意都开始混淆。”
这也是一个试探,但贺知年对此并没有太在意,这一点也让暮律笙笙格外欢喜。
大人没有反驳,便是默认了彼此的关系。
大人心里有她!
只要想到这一点她便是从未有过的喜悦,手腕上的银铃也随着她的举动而发出轻响,笑时还会露出两颗小巧的虎牙。
既然大人心里有她,那么……
暮律笙笙敛了笑意,犹犹豫豫得开口试探道:“可我如今也在辛庄住上许久,大人准备……何时让我离开?”
她声音是越说越小声,说完后也只敢低头搅着袖上的红绸,可等了许久也未曾听到回答,微微抬头便瞧见贺知年执棋皱眉的样子。
自己很少见对方露出这副表情,在他周围的气场也开始凝固起来。
明明在听到郝株那般怒骂时也只是淡然一笑的大人,此刻究竟是因而何皱眉恼怒?
还没等自己想明白,而下一秒厢房内茶盏碎裂声便响起。
紧随其后的便是郝株淫溺的话语。
贺知年早早便布下这局,为此特地选在了郝株的一侧厢房,从阮初岁踏入辛庄的那一刻起便在高座之上观察。
本想着时机恰当之时便出现替对方化解危机。
就连她会被郝株羞辱也在自己的预料之中,明明一切都如此顺利,可他此刻心中的那片怒火又是因何而起?
暮律笙笙看着贺知年指尖的白棋于手中捻为齑粉,也明白对方此刻正在盛怒之下。
他愤怒是因为……阮初岁吗?
还没等自己开口说些什么,贺知年便已经站起身,斗篷一角拂过棋局,棋子被衣角扫落地上,发出几声脆响。
暮律笙笙就这样看着对方的背影渐行渐远,斗篷滑过她的指尖,她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等贺知年反应过来之时,便发觉自己已经站在阮初岁面前,她身上散发出浓重的酒气,被水沾湿的衣角紧缩着,看起来尤为狼狈。
再加上郝株的怒吼声,自己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
贺知年知晓,现在并不是自己出现的最佳时机。
他的理智尤为清醒,可看见对方此刻的窘况模样,心头却升起几分异样情绪,愤怒和怜惜交织在一起。
可他此刻……
究竟在气些什么?又在恼些什么?
但眼下的情况也来不及由自己细想,贺知年只想快点带着她离开这个地方,小姑娘瑟瑟发抖的模样,着实让人怜惜。
自己从上回雪地第一次失态之后,便有些不懂心中的想法,这次也是一样。
在面对阮初岁时,总会让他无法依照理智行事。
身体下意识得就拉着对方离开,可阮初岁却说着那些绝情话,不过也对,她此刻最不愿意看见的人应当就是自己。
“阮家大火的元凶,你明明是知道的,那当初你刻意接近我,其目的只是为了销毁证据?”
面对阮初岁的质问,贺知年并没有反驳,的确如她所说,阮家大火一事,自己也参与其中,就连刻意接近也是有所图谋。
不过这又如何?如今自己要做的便是取得她的信任。
贺知年步步紧逼,面对她的谩骂和质疑视若无睹,而是亲自交给她一柄短刀。
自己知道阮初岁不可能会杀了自己,就算她会,这把刀也不会真的伤他性命,只要能让对方因此信任自己,那么这伤便值得。
贺知年想得很好,可看着对方指尖的鲜血,他却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疯狂,他再想再多看看。
看阮初岁手沾鲜血的模样,指尖覆上她的手,好似透过她瞧见一张白纸正一点一点得被赤色染红。
而她正一步步踏入自己设下的局中。
在她的身上藏着无限可能,经此之后阮初岁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或许,之后会变得更加有趣也说不定。
看着阮初岁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贺知年低头轻拭着指尖的血色,此刻自己正无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大人你受伤了。”暮律笙笙匆匆赶来便瞧见他肩上的伤,连忙将狐裘披在他身上,急得眼圈红红。
贺知年这才回过神来,眼前少女眸中溢满了泪,湛蓝色的眼眸似无云的天幕,而她对自己的爱意,也不带丝毫掩饰。
只要一点柔情蜜意,便能让她心甘情愿得付出所有,真是天底下最傻的人。
但这也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我没事的,倒是让你担心了。”贺知年浅浅笑了下,伸手轻拍了下她的肩,温柔开口。
身后突然传来郝株骂骂咧咧的声音,贺知年给了一个眼神,暮律笙笙便会意得闪身躲进拐角处。
“贺知年你方才是什么意思?别以为得到舅舅器重就敢这么对我!”
郝株挺直了脊背,方才自己丢脸模样被贾仁明里暗里得嘲笑,他哪受得了这气,便慌忙出来找对方要个说法。
他定然要在这贾仁面前将自己刚刚丢的脸给要回来。
贺知年听此也只是弹了弹袖口,不紧不慢道:“我只是警告郝公子一句,义父说了,这事要么静静悄悄的过去,要么,便一个都别留下。”
说着还抬头撇了他一眼,轻笑出声,“如今你自己倒是把秘密泄露了出去,若是义父知晓,你往后还能如此舒坦?”
听着他的话,郝株脸是气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这谁能知道隔壁居然会坐着阮初岁啊。
好死不死得居然被她听到了,虽然贺知年很烦人,可他这话也不假,舅舅好不容易替自己摆平了大理寺,要是知道自己亲口将把柄给了阮初岁……
那他定然会被舅舅抓起来打,不行不行,要抢在舅舅发现之前将这人给除掉!
想到这郝株也无暇再找贺知年要回面子了,着急忙慌得便回去准备好要如何除掉阮初岁。
看着郝株离去的背影,贺知年的表情便也冷了下来,一切都将按照计划进行。
就算这其中变故再多,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改变。
而之后倒是轻松许多,一切都按照自己所想得那样,郝株绑架了阮初岁,在她身陷绝望之时,由自己亲手救出。
给予她选择,也见证着她第一次夺去他人性命。
等郝株彻底断了气后,贺知年便拿着火把站在阮初岁的面前。
他先前便安排了人,木屋四周浇上火油,只要将火把往地上一丢,火舌便能迅速包围木屋。
到时候一切都将在这场大火中消失殆尽。
本想着由阮初岁亲自放火,可这对刚刚才杀过人的小姑娘来说还是太难,便由自己丢下火把。
火势冲天而起,似乎要照亮整片夜色。
在一片火光之中,阮初岁的眸子只剩下一片空洞,贺知年轻轻握上她的指尖,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欢喜。
从一开始贺知年就知晓,他们是同一类人,都会为了报仇不惜付出所有,而今日亲眼看着阮初岁杀了郝株便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他看中的人,果然不会让自己失望。
只可惜现在在她身边有太多不定因素。
但没关系,自己会扫清在阮初岁身旁的障碍,所有会令她犹豫的人事物,通通都会消失。
阮初岁现在恨自己没关系,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自己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而等阮初岁对此完全麻木之时,对于她所犯下之罪,将会由贺知年亲自进行审判。
今夜过后,彼此都将背负上同一个罪孽,而阮初岁。
则永远都无法逃离自己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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