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覆上枝头,这场雪停了又下,就好似没完没了一般。
阮初岁脚踏着皑皑白雪,寒风吹乱她的发梢,白裘遮掩下,眼圈此刻也是红得不像话,脚步带着几分虚浮。
现在的自己是即狼狈又不堪。
过路人瞧着她这幅模样也都纷纷窃窃私语着。
但阮初岁也已经不在乎了,她这十八年,最终还是活成个笑话。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得月白阁,一路上她脑中充斥着各种想法。
从阮家大火到如今所发生的所有事,明明过去了才四个月,可对自己来说却像过了半生之久。
细雪落上她凌乱的发丝,她也无暇顾及,失魂落魄得回到屋内。
将斗篷脱下丢到一边,阮初岁只要看着这件斗篷就会想起贺知年,便气愤得上前狠狠踩上几脚。
等做完这一切后,她跌坐回床榻上,拉过厚重的毛毯将全身紧紧包裹着,屋内也点起了炭火,可无论她怎么做,都没办法驱散心里的寒意。
也是在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
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阮初岁甚至都没办法和姐姐提起今天所发生的事,她在郝株那受到的屈辱,以及阮家大火的真相。
如今阮家的重担落在自己肩上,阮初岁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小孩子气,她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先顾及阮家的利益。
所以自己无比清楚,正是因为清楚动不了郝株才会这么不甘,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像这样,将自己努力缩成一团,独自一人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姐姐……”
她低声喃喃着,自己本不想再流泪的,可只要想起姐姐就连声音也带着几分哽咽,好似感情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由小声啜泣到之后的放声大哭。
毛毯被泪水浸湿一角,可阮初岁依旧觉得心中苦闷。
与此同时,宫墙之中的阮初景突然被刺绣的银针扎破指尖,她低头看着手上冒出的血珠,突然心中一痛。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就很想念初岁。
烨城的雪这样大,自己又不在身边,不知她过得可好,初岁小时候身体便不好,一到冬日便会染病的小姑娘。
真是……叫人忧心。
阮初景看着窗外飘摇的雪花,极轻得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阮初岁才止住了哭泣,一个抬头就瞧见外头天色大暗,才发觉时间居然过去了这么久。
在这期间自己也想明白了很多,她现在要顾虑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虽然很想报仇,可阮初岁也明白,光靠自己一个人,力量到底还是太悬殊。
但只要活着,就总会有办法,在这里流泪一点用都没有。
她本来都想好了,可命运好像从来都不曾善待自己。
当天夜里,月白阁内便闯进一个人,还没能阮初岁做出反应,自己就已经被敲晕。
等她醒来时,入目便是一片暗色,手脚被绳子捆住,阮初岁挣扎了下,发现自己手上的绳子根本无法解开。
这是绑架!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阮初岁也陷入一阵恐慌中。
而绑架自己的人她心中也已经有了人选,今日自己才知晓真相,恐怕现在就是要杀人灭口了。
想到这个就让她开始心烦意乱起来,但现在细想这些并没有什么用,首先还是要确认自己所在的境地,然后再寻求帮助。
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周围环境,借着四周微弱的火光依稀能辨认出自己身处的地方。
这是一处木屋,而外头很安静,能听到风吹过树林的声响,虫鸣,鸟叫,就是听不见一丝人声。
恐怕自己身处的,是某处的山野木屋。
就在阮初岁陷入绝望的时候,木屋的门被人推开,熟悉的声音响起。
“好巧啊阮姑娘,我们这不就又见面了?”
郝株笑眯眯得走进屋内,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阮初岁,语气也带着几分不屑。
果不其然,在看见郝株的时候,阮初岁的心就一下沉了下去,结合起今日所发生之事,对方的目的并不难猜。
自己发现了阮家大火的真相,郝株多半是来杀人灭口的。
难怪选在这荒郊野岭,看来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阮小姐看来对这件事并不意外啊,只怪你倒霉,本来我没想这么赶尽杀绝的,但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就断没有再留下的道理,只可惜了……”
说着还朝前走上几步,低头轻嗅着她发间的香气,手也摸上她的双肩,带着几分遗憾。
“阮小姐如此貌美之姿,于今日就要香消玉殒,但没关系,在你死之前,我定然会好生怜惜你的。”
身上不断游走的手让阮初岁一阵厌恶,她用力用头撞上郝株的额角,作呕道:“挪开你的脏手!什么狗屁不通的话!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郝株被这一撞头也是嗡嗡作响,看着阮初岁的模样便啐了一口,恶狠狠道:“报应?如果真有报应,那早在我放火的那一刻就遭报应了,可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你倒是天真,事到如今了,居然还把希望寄托于神明?”
说着便上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笑道:“我今日就要让你看看,我郝株的能耐如何!”
说着便要伸手去解她的衣襟,阮初岁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行动却没办法阻止,她没想到这种屈辱居然还要忍受第二次。
而这一次,她或许真的会死。
既然如此,那不如……殊死一搏!
正当阮初岁下定决心的时候,一支凌空飞来的羽箭便贯穿郝株的手心,使他被死死定在身后的墙上。
随着郝株惨叫声响起,惊魂未定的阮初岁便被一个带着墨香的怀抱牢牢圈住,她下意识得咬住来人的肩膀。
带着几分忍痛的闷哼响起,而阮初岁的后背则被人一下一下轻拍着,“抱歉,我来晚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才让阮初岁松了嘴,她手脚的绳子被解开,浑身好似失了力气,瘫软在贺知年的怀中。
而被羽箭定住的郝株在看见贺知年时还气急败坏得开口道:“你这是在干什么?舅舅的话你都敢违背了吗?现在居然敢这么对我,等我回去定然饶不了你!”
贺知年并没有在意他的话语,只是拿起地上的弯弓,取出一支羽箭将他另一边手也定入木墙之内。
紧随其后他又放出几箭,将对方不断乱蹬的脚也一其定入墙上。
郝株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都惊飞了林中羽雀。
阮初岁怔怔得看着被定在墙上动弹不得的郝株,她被贺知年扶起,耳边也响起他的声音。
“仇人就在眼前,阮姑娘想如何做?”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把长剑递到她的手上,同时也交给她选择权,低声道:“是杀了他替阮家报仇,还是……放过他,等着下一轮的刺杀,这一切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阮初岁在听到这话后,几乎不带丝毫犹豫得就取过他手上长剑,长剑出鞘的声响刺耳,郝株看着步步紧逼的人,声音也大了起来。
“你不能这么做!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你和你的阮家都不想要了吗?!你现在赶紧住手,我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饶我一命?”阮初岁手握着长剑,剑端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在狭小的木屋中尤为刺耳,而她见此也只是冷笑出声。
“如今谁饶谁一命可还说不定呢!”说着便提剑刺入郝株的心口,看着他惨叫的模样,却丝毫不觉得解恨。
方才郝株对自己做的那事,还有阮家大火中那无辜死去的生命,这一桩桩一件件就算是将其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抚平自己心中伤痛!
心上被利剑刺入,加上手脚上的疼痛,使得郝株就连动上一分都是撕心裂肺,看着面前的人,她眸中闪过血色,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不行!他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阮姑娘,你……你且听我说,当初大火是我做错了,我向你赔罪……不,我向阮家赔罪好不好?只要你放过我,无论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阮初岁听着他求饶的话语,眉头都不皱一下,握着剑柄的手转了转,便将长剑刺入得更深些。
刀尖搅动血肉的声响光是听着便能让心上一颤,郝株现在就连说话都有些气喘,血顺着剑身往下滴落着。
“赔罪?好啊,我这便送你去往黄泉之路,等到那时。”她顿了下,声音很轻,带着几点嘶哑。
“再同阮家,同爹爹娘亲赔罪……”
说着便用力一送,长剑贯穿他的心口,郝株死死盯向贺之年的方向,哑然开口,“贺……知……年,你竟敢……!”
话还没说完,便已然断了气。
看着毫无生气的郝株,阮初岁往后退上几步,看着自己的指尖,难以想象,自己方才,居然真的替阮家报仇了。
“爹爹娘亲,你们看见了吗?我替阮家报仇了!”
阮初岁踉踉跄跄得走到门边,看着天边那轮弦月,眼前也是一片朦胧。
报仇的感觉并没有让自己喜悦,无论怎么做,已死之人都不可能会复生,但她却是真真切切得背负上一条人命。
贺知年走到她的身旁,轻轻擦试着她脸上的泪花,许是知晓阮初岁的想法般,低声道:“阮姑娘认为,郝株一人性命,足以抵过阮家数十人的性命吗?”
她听到这个问题还有些一愣,但还是摇了摇头,“自然不能。”
“那便是了,你不必有负罪感,郝株只是对他所犯下的过错,付出了代价罢了,你做了正确的选择,之后的事也不必担心,我会帮你处理妥当。”
贺知年将阮初岁拥入怀中,声音很轻,像是对待一枚至宝般,小心翼翼得触碰。
阮初岁此刻浑身都有些无力,她愣愣得看着外头的月色,低声道:“阮家的那封信,是你放的?”
“何需探究这些呢?只要你知晓,此刻亲自手刃了仇人,替阮家报仇了便好。”
贺知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但此刻阮初岁也没有了再探究的心,他说得对。
只要报仇了便好。
可对她来说……她所想的真的只是这样吗?
“你我皆是共犯,我们共享着同一个秘密。”
贺知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蛊惑。
而在这一夜,彼此之间的羁绊,于此刻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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