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里茶汤清澈,清香四溢。可茶是好茶,但旁边举着茶壶的魔气却着实叫人心生疑虑。
韩飞星见他二人不动,脸上的笑也淡了:“莫非是疑心我在茶里做了手脚?既如此,两位请回吧。”
她说着作势要起身,月如素赶忙端起了茶盏:“道君且慢。”她道,“我信道君,只是先前怕烫,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她低头试过温度之后将茶汤一饮而尽,手腕半翻,将喝空了的茶盏给韩飞星看。
沈念之也随着她端起来抿了一口。
韩飞星这才踏踏实实坐回去,直截了当地问:“既然两位挺有诚意,那就聊聊吧。大衍宗想跟我谈什么?”
“摈弃前嫌,互为友邻。”月如素转达莫隋原话。
韩飞星笑了:“愿意与魔头为友,莫宗主倒是大度。你们回去告诉他,议和可以。我也只有一个条件。”
“道君请讲。”
韩飞星:“简单。我只需要莫宗主以大衍宗宗主之名昭告天下,当年修仙界为了一己私利拓宽凡魔通道,放任魔物肆虐人间,是我徒儿自缚于封印数百年才保全了凡人。”所谓拓宽凡魔通道也是她猜的,毕竟那个山洞处处是人工开凿的痕迹,实在不像天然形成的洞穴。
月如素脸色微变,道:“我懂道君维护徒儿的心,可凡魔通道存在千万年与修仙界何干?再者,这些年多少修士死在祝流云手里,就连大衍宗的根基都是他所毁,道君提的这个要求莫不是在故意为难我们。”
沈念之看了眼她,跟她应和道:“也别这么说,我相信道君这么要求无非是为渡魔山正名,防止再有人打通道的主意。”他说着又十分诚恳地向韩飞星道,“其实道君大可放心,现在修仙界三大仙宗只剩下我大衍宗。而我宗门讲究顺应天意,尤其是现任宗主,性格温和不争,对渡魔山构不成威胁,更无意与渡魔山为敌。”
“口说无凭,只有正名我才能放心。”不管沈念之看起来多诚恳,韩飞星就不松口。这个条件虽然是她灵光乍现临时想出来的,但说出口之后却发觉现在是个不错的机会。她一早就想给祝流云洗冤,但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再说,要不是他以身饲养封印,峘州城等这些大衍宗附近的城池如何能有现在的繁荣?要是凡间人口凋零,大衍宗又上哪去搜罗近万名弟子?又上哪去享受人间供奉?而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一句道歉,一个正名,这也算过分?”
她句句逼问,月如素也火了,道:“道君也不用把祝流云说成圣人。别的不说,就说那召阳山,被祝流云屠戮的弟子中难道没有一人无辜?我听闻,道君当日也在场,道君现在要为他开脱,怕也是想为自己开脱吧。”
执法长老的话虽然戳中韩飞星心中隐痛,但她脸上一点没表现出来。她脊背挺直,逼视着大衍宗那两人,脸上甚至还有些笑意:“执法长老不这话听着不像来合谈的,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呢。”
月如素还要发作,被沈念之按住了。
他俩“内讧”的时候,韩飞星又饮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召阳山或许有人无辜,但被他们拿去祭祀惨死在山里的孩子也都是无辜的。召阳山活人祭祀光明正大地进行了多少年,死了多少无辜的孩子,又造成了多少骨肉分离的惨剧?你们有干涉过吗?呵,我看不但没有干涉过,反而乐见其成。召阳山虽然隐世,但他们所造的法宝灵器向整个修仙界供应。带器灵的法宝更是被修仙界奉为珍品,大衍宗敢说自己手里没有这样的法宝?”
大家都不干净,谁也别想扯道德大旗。
韩飞星杯子一放起身送客:“我要求说得很明确了,你们不必在此跟我磨牙,还是回去和莫宗主商量好了再来吧。”
月如素还要说话,可她刚张嘴,一个无比清冷以至于有些阴森的声音就凭空响起:“既然来了,就留下吧。”在荒无人烟的山林中骤闻此声却不见来人,让人不觉毛骨悚然。
大衍宗的两位长老也被惊得站了起来。他们修为不低,可在声音响起之前他俩都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
几乎是瞬息之间,山林中的迷蒙水雾骤然变成了浓稠如墨的黑雾,方才还清明的凉亭刹那间堕入黑夜。
随即,一个人从夜色中走出,他银发委地,赤着脚,身上也仅着素白单衣,清冷得宛如月光的化身。可偏偏这个月光一样的人,身上却带着股肆意张扬的压制感。两位长老惊愕之下只顾着招架魔气带来的压制感,都忘了趁机试探他的底细。
“祝流云,他们是客,不得无礼。”韩飞星的声音穿透黑雾。
祝流云闻言轻笑一声:“好吧。”这才撤去遮天蔽日的魔气。
凉亭内外重归明亮,气氛却因为突然闯入的祝流云骤然紧绷了起来。
韩飞星没去管那两人,只管问祝流云:“你怎么来了?”她满心惊讶,现在的祝流云应该不可能突破她在空间里设下的圈禁咒。但当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来的人根本不是祝流云本尊,而是他的替身。祝流云这个混蛋肯定是趁她出入空间时把黄纸替身放在她身上偷渡了出来。
想到这里,韩飞星才注意到他的打扮,顿时又皱了眉,斥责道:“还穿成这样。”
“听到有人讲不要脸的话,一时心急没来得及收拾。”祝流云笑着握住她的手。
韩飞星见有外人在场原本要抽开,可刚动了动祝流云就握得更紧了些。她转念一想,也就放弃了。他们师徒变道侣,在修仙界算不得什么。
祝流云感觉到她的配合,望着她的笑容变得越发温柔。但等他转向大衍宗那两人时,温柔一扫而空,嘴角又挂上了嘲讽。
“师父大概不知,大衍宗一直享受着峘州城等所属连昆山脉的城池供奉也是从我们渡魔山夺走的。峘州城十年一次的神女祭是为了纪念师父所设,城中的仙人庙原本供奉的神像也是飞星道君。这大衍宗逼死师父以后,却无耻地将师父为凡人所做的一切都夸成自己的功绩,还偷天换日,将原本的神女庙改成了仙人庙。凡人短寿,编编瞎话,只需几代人就可以彻底掩埋真相。”
“这一笔笔帐我可都记着,召阳山和梵海仙境的帐算是平了,可你们大衍宗的帐还没算完呢。好不容易有人亲自送上门,我怎么好意思让你们回去?”
祝流云盯着那两人,一口气说下来都没给他们插嘴的机会。好不容易等他喘口气,月如素才愤然道:“我宗门前长老和宗主还有我的师父都死在你手里,这笔账我都忍了,你还要怎样?”
祝流云冷笑:“你师父逼死我师父有份,我杀了他报仇岂不是天经地义?你要为师父报仇我也不拦着你,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话音刚落,山体深处就传来了一阵赛一阵的震颤,他们都是修士,感知远胜常人,地底的震颤传到时,几人几乎是同时感受到了有别于寻常灵力的力量以及成群的怪兽般的低吼。
魔潮!韩飞星脑子里第一个蹦出这词。她心中大惊,恨不得即刻奔到封印前。
“别怕,封印很安全,我吓唬他们的。配合我。”祝流云以神识告诉她真相。
不愧是结修过的人,韩飞星顿时心领神会,责问他:“你引来魔潮时要干什么?”
祝流云露出个混不吝的笑来:“师父要议和,不想伤他们,那魔潮杀人总是可以的吧。”随着他的话音,沈念之跟月如素已经感受到了强烈的力量冲击,他们知道此地离通道还有一段距离,那个什么魔潮在这里都已经有如此强烈的冲击力,封印现场的力量有多强烈根本不敢想。
韩飞星适时地按住了他的手厉声斥责:“胡闹!马上给我停下!人家来议和,又不是上门打杀。”
祝流云:“你信?”
韩飞星:“我当然信。”
“好,我听师父的。”祝流云说着,“魔潮”带来的冲击感又撞了两下凉亭,这才终于消失不见。
韩飞星向大衍宗的二人道:“两位,好走不送。”
沈念之跟月如素就算再多疑惑,经过刚才一番魔气冲击他们也不敢造次,韩飞星递过来台阶,他们也就坡下驴。匆匆离开了。
感觉到那两人离开了渡魔山地界,韩飞星也不装了,抓着祝流云问:“刚才真是魔潮?”
祝流云笑道:“放我出来我就告诉你。”
哎,小兔崽子居然还讲条件?!韩飞星本要拒绝,忽然想到了什么,上下打量起他这具替身来。“我之前找不到的那个在山里转移的外人是不是就是你这个替身?”
面对她几乎要瞪圆了的眼睛,祝流云还是笑:“师父不肯放我出来,我又实在思念师父,只好出此下策。”
“我呸,三天两头见一面哪那么多想头?”韩飞星啐他。
祝流云把她揽入怀中:“你教过我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对师父正是如此。”
韩飞星把他推开些,哼道:“所以你是真的偷窥了对不对?”
祝流云又把人拉了回来,还低下头,大狗子似的蹭着她的脸颊,亲昵地跟她撒娇:“师父想要生我气吗?”
被人看光光了本应该生气的,可这人偏偏是她道侣,韩飞星想来不但气不起来,还有些脸红了。
祝流云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当下把人抱得更紧密了些,他埋头在她肩窝里,恨不得将人揉进身子里。
韩飞星推他:“松开,你身上好凉。”
“替身当然凉,所以放我出来吧。”祝流云说着又贴近她耳朵跟她小声耳语了一句。
“……行吧。”韩飞星说着,耳根已经红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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