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星醒来时,视野尚且朦胧,只感觉到颈边有些细痒,抬手摸去,却捉到了一缕柔软的银发。发尾落在她下颌,难怪扫得有些痒。

    她无意识地圈住了那缕头发,意识才跟着视线一道渐渐清明。眼前柔软的地毯上,她的黑发与祝流云新雪似的银发丝来线去,难分彼此。有了头发做引,睡着前的缠绵情志一瞬间就清晰了起来。沉湎其中时只凭欲望驱使,清醒过来却忍不住臊了起来。

    偏偏身后的人似乎还没醒全,感觉到她要起身,横在她腰间的胳膊又是一收,勒着她的腰把人揽了回来,将她整个裹进怀里,又不知餍足地含住了她柔嫩的耳垂。

    韩飞星一个激灵挣开了他些。动起来才发现身上虽然清爽却又处处酸痛,身为修士,随随便便在经络间过一遍灵力身体的这些不适就都冲散了。只是修为却管不了人面红耳赤,她越是清醒,先前两人的荒唐情景就越是清晰。

    她不敢再想,到底挣开了祝流云的怀抱,理顺纠缠着的头发,闪身去衣柜那里挑选衣裙了。原来的那身早不能穿了,好在这里就是个豪华衣帽间,从里到外的衣裙首饰应有尽有。

    祝流云被她挣脱后也跟着清醒了过来。他从地毯上坐起,撩顺了散落一地的头发,然后也没管身上零落的衣衫,就这么坐着,隔着屏风欣赏师父隐隐绰绰的身影。

    韩飞星只想赶紧穿戴整齐,很快就换了一套衣裙出来了,绕过屏风后见祝流云不但坐在原地,身上衣物也没有收拾,还一副纵情后眼泛桃花的模样,偏偏眼神又牢牢粘在她身上,叫她刚刚凉下来的耳根刹那间又热了。

    “像什么样?快起来穿好衣服。”韩飞星斥责一句,偏过头去不看他。

    祝流云低低地笑了起来,大约吃饱餍足之后特别好说话,他没有再作妖,听话地起身,从地上捡起衣衫,一件一件穿了回去。

    韩飞星虽偏过头,余光却还是能扫到一小片。手指,衣袖,还有雪似的白发。也不知道祝流云是不是给她下了蛊,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穿衣服的举动,他做来却自有一股意态风流的恣意。这人也是奇怪,凶起来仿佛冷面阎罗,厉鬼罗刹,可对着她的时候偏偏又勾人得要命。

    她一个走神,祝流云已经穿着完毕,还趁着她失神时将人摁到了梳妆台前坐下,不由分说地给她梳起了头发。

    “什么时候再进来?”祝流云挑了根带流苏的簪子在她头发比划了一下,不等她反对,又换了根造型更简洁的替她插上了。

    这人成了她肚里的蛔虫不成?韩飞星心道。“不知道,过个三五天再说吧。”她端详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站了起来。照她推算,渡魔山的不速之客过不了几天就要到了,她可不能再像今天一样在空间里跟祝流云厮混了。

    祝流云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从她脸庞滑到下颌,捏住了尖尖:“别让我等太久。”这话听着没什么奇怪,只是他声音带着暧昧过后的暗哑,暗示一下子就明显了起来。

    韩飞星脑子一热,推他:“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想着这点事?”

    “什么事?”祝流云故作无辜,听起来反而是她想歪了。

    韩飞星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只能把一肚子话憋了回去:“没什么。”

    祝流云看她吃瘪,却又笑着承认了:“是。我一见师父就只想着这档子事。”

    韩飞星被他捉弄一番,羞恼交加,可还未回嘴,祝流云已经倾身吻了过来。

    “所以,师父千万不要让我等太久。”一吻结束,祝流云抚着她的脸颊,在唇齿间吐出这句话。

    韩飞星挣开他,胡乱应了。要离开时又有些不放心,停下来说了些叫他清心寡欲好好修炼的话。

    她边说,祝流云边笑,直到看到她又要恼了才赶紧敛容规规矩矩答应了她。

    韩飞星得了他的保证,终于离开了空间。她一走,空间里突然就静了下来。就连光线似乎也黯淡了。祝流云脸上带着温情的笑意也随之消散。仿佛与生俱来的戾气又在他眉宇间攒了起来。

    师父换了身皮囊,芯子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纯良。她总怜惜他受苦,觉得如果他幸福生活平顺一定不会养成暴戾的性格,也总把他变成魔头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可师父不知道,他是天性如此,据说刚出生时就有人给他批过命,说他是煞星转世,长大后将是世间最凶恶的人。

    他记忆里自己没有父母,可后来师父陨落之后,他却无意间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原来他曾经不但有父母手足,还出身在一个算是不差的大家族里。但因为那个唬人的批命,族里便逼着他父母杀掉他。他父母原先不舍,但拗不过家族势力,只是到底没忍心动手掐死亲生骨肉,将他带到了极遥远小镇扔掉才回族中复命。

    可把一个幼儿丢在路边其实跟杀了他也没有两样,尤其是明明两地相隔千里,可那个镇上的人却也不知道怎么也得知了他是“煞星转世”,他们不敢杀他,却极尽所能地对他欺辱践踏。祝流云虽然记恨那些人,但对“煞星”的批命却从未怀疑过。毕竟他自记事以来,心中就常常恶意沸腾,只是他那时年幼,没有能力报复丢弃他践踏他的人。

    又或者这些事师父都知道,只是她太善良,心肠也太柔软,总觉得世上没有天生恶人,总觉得她只要真诚以待就可以感化他。而且跟着师父修行的那些年,他心中的恶意似乎真的消减了许多。只是后来师父被害,世间可以平息他暴戾的人不在了,他也终于放开了天性,找到了自己的出生地,违背师父不许对凡人出手的训诫,趁夜引来山洪水,将他整个家族都埋葬在洪水中。一举惊动了修仙界,他“煞星”的恶名再度被人提起。彼时修仙界正头疼怎么处理他这个站在道德高地守护封印的人,经此一事后终于抓到他把柄,然后就开启了长达几百年的争斗。

    祝流云回忆着往事,感觉心中的杀意又要沸腾起来,便从袖管中取出一方兜衣,送到鼻尖深嗅了起来。

    这鹅黄色的缎面兜衣上满是师父的气味,方才她销毁满地碎衣时慌里慌张的,漏了一件也没发现。

    祝流云攥着那兜衣吸了好一会,心中的躁意才被压了下去。师父也许是对的,他心中曾经沸腾的杀意此时都被对她的欲望取代,师父想让他做个正常人,他现在也觉得在师父身边做个“正常人”是件不错的事。

    韩飞星不知道自己落了件贴身衣物在祝流云那里,她出了空间后干脆上了渡魔山最高处打坐,叫清泠泠的空气吹散她一身旖旎,等气息平稳以后才下来,在渡魔山各处检查结界是否完好。

    如果她没算错,不久后来“拜访”渡魔山的人应当是大衍宗的长老,只是不知道会是哪两位前来。韩飞星想了想那个暴躁易怒的长庚长老,觉得如果来的是这位她还得把结界再巩固一遍。

    而此时,她“扫榻以待”的两位客人还在梵海仙境逗留。

    沈念之与月如素花了几天将召阳山里里外外考察完毕后就去了梵海仙境。梵海仙境的仙宗所在地炽灵境破裂,掌门离向川和座下四名渊主一同失踪。余下的三名渊主守着问心渊的赤霄灵木闲散度日,没有再立掌门。梵海仙境这一盛极梵海的宗门已经名存实亡。

    如今的梵海仙境没了炽灵境其余地方的灵气反而更盛了些,因为炽灵境剧变吓跑的散修又慢慢回归了。原本的集市比十年前还要繁盛。甚至为了货物流通方便,早先在海上的入口比以前还扩大了几倍。

    大衍宗的两位长老赶到时,入口处正泊着好几艘造型各异的载人仙器,还有不少修士在装卸货物。他俩遮掩了修为,弄了个假名进入梵海仙境,进入问心渊拜谒了余下的三位渊主。

    三位渊主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压根不想跟千里之外的渡魔山有任何瓜葛。与大衍宗的两位聊了一会就端茶送客了。

    这个结局沈念之跟月如素来之前已经料到,收到了逐客令也不意外。

    “赤霄灵木果然已经枯了一半,就算离掌门没有失踪梵海仙境也回不到过去了。”离开之后,沈念之带着月如素在集市晃悠。

    月如素说:“可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她望向眼前繁荣的集市,“以前梵海之上的小洞天和凡人都要在炽灵境那些人手里讨生活,现在他们倒了,这里活着的人都愉快了许多。”

    沈念之点头:“不错,譬如鲸落,‘一鲸落,万物生’,世间枯荣自有定数,极盛也必定伴随着极衰。”

    月如素看了他一眼:“我就知道,师兄根本就不赞成跟渡魔山对着干对吧。宗主对渡魔山的态度多少受了你的影响。”

    沈念之道:“我只是顺应天理,渡魔山有兴盛之相,我们既压不住,也不应该跟天道作对。只是不知道现在渡魔山做主的是谁。”

    “师兄是怕我俩活着回不去?”月如素又问。

    沈念之苦笑:“祝流云和飞星师姐都是世间异数,与他二人相关的事总是难以测算。”

    月如素:“所以你才在这里磨时间?师兄你的推演天下无人能及,但你也太依赖卜算了。没有结果你就举棋不定。要我看,反正召阳山的情况已经传给了宗主,我们与其在这纠结,不如直接去渡魔山探个究竟。”

    “……”沈念之让她说得一愣,继而点头道:“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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