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对徭役不太了解的安溆又问了好多,她到临河村之后,是的确没有见过村人去服徭役的。
一开始是朝廷没有征发,后来临河村家家户户不缺钱,朝廷政法徭役,全村的人都输银代役。若是家里有人考中秀才的,还可以免征。
安溆对这个徭役的具体规定,了解的并不多。
宗徹把装满了一箱子黄金散发出灿灿金光的箱盖合上,牵着安溆的手到外间暖炉旁,开始跟她普及朝廷衙门里的常识。
暖炉旁有一篮子秋梨,安溆从城里回来的时候买的,打算做些秋梨膏,在这里睡炕,一不小心就会上火。
准备一些秋梨膏,每天晚上喝两勺美美哒。
安溆和宗徹一边说话,一边拿着梨削皮,宗徹就拿个小案板,在旁边把梨子切成小块儿。
暖炉里的煤炭烧得时而噼啪一响,给这温暖只有细细絮语的帐内增添无限温馨。
宗徹把一小块梨子送到安溆嘴里,突然道:“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安溆惊讶看他,笑道:“你怎么会这么说?”
来到北境之后明显粗糙了很多的大手在她脸上抚了抚,宗徹看着她说道:“你遇到我有些早,应该等我功成名就了,你再出现。”
安溆一直没觉得苦,相比起处处在尊严上被人碾压的京城,她更喜欢这里。
谁让她在这个三六九等分明的社会中,从一开始出身就不华贵呢。
不过她真觉得自己一路走来的生活,比所有这个时代的人都要幸运了。
虽然另一半有些让人糟心---
安溆笑道:“你这么高傲的人,真要是功名成就了再遇见我,肯定会在心里鄙视我这个黄脸婆。而且,等你功成名就了,我不是寡妇就是孩子奶奶,你是打算再跟我谱写一曲黄昏恋?”
宗徹宠溺地笑了,看着说起这个而笑得前仰后合的女子,道:“在你心里我就那么无能,功成名就需要十几年?”
安溆:“不是十几年也差不多吧,我看朝中那些大臣,基本上都是三十往上数了。”
宗徹想到另一个世界中的自己,的确是三十二了才站在大明王朝的最高处,而且依照自己的性格,若不是早早遇到溆儿,他肯定不会耽误娶妻的进程,必定也会同那个世界一样,娶个对自己事业有助力的女人。
那么,还是现在比较好,早早地就遇见了她。
“督军,朝廷邸报和西北来信到了。”这时,帐外响起马赫的声音。
宗徹放下菜刀,擦了擦手直接去外面自己拿。
马赫逞强东西行了一礼就退下了,不过自家爷这样当官儿的,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虽然不太习惯,但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是全天下的为官者都是爷这样的,这个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呢。
秋梨碎加冰糖煮上,安溆拿起一份邸报看起来。
北境偏远,这儿的朝廷邸报延迟半个月送到都是好的。
不过这邸报跟后世的报纸挺像了,既刊印朝廷官员调动,嘉奖,贬谪,还会有某某大员的一些“警世名言”。
前面的几份,安溆都翻烂了,精神娱乐的缺乏,让她都动了在获凉城办个刊物的想法。
这几份邸报来的正是时候。
看完前面一大串的上幸、皇帝幸的对皇帝的报道,安溆的目光被下面的一条消息攫住了。
崇庆县令沈宵上祥瑞福禄寿莲藕,上大喜,赐玉带。
沈宵上祥瑞了?
安溆回想沈宵的为人,摇了摇头,自己当初真得走眼那么多?
沈宵怎么能是这样的人呢?
完全忘了宗徹做官也是会给皇帝送礼的。
不过,崇庆县,在哪儿?
头顶传来一道声音,“崇庆在西南。”
安溆抬头,合上邸报放到一边,问道:“你看完了?”
“嗯,”宗徹在旁边坐下,伸手拿过邸报,打开看了看,说道:“上祥瑞,一般世家子弟都不屑为此。”
别说世家子弟了,就是他这农家出身的,也不会做这种事。
除非上面是个信这些东西的皇帝,否则,徒惹笑料罢了。
安溆说道:“可能为了好做官吧。”
皇帝不就赏赐玉带了吗?
宗徹问道:“你担心?”
安溆这才察觉不对,“我担心什么啊,就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虽然听她这么说,宗徹还是有些酸,差一点她就是别人的妻子了。
将邸报扔到一边,心想以后再来的他都得先看看,别又夹带这样的消息让她看到,起身说道:“溆儿,不是说今天做香肠吗?”
按说香肠早该做起来的,但是在获凉城耽误那么些天,只有赶在年前匆忙做一些现煮现吃的了。
猪肉和肠衣都是从获凉城的集市上买的,灌肉的竹筒是现做的,说做就能做起来。
北境寒风呼啸,西南地方却是又闷又热,昨天才下过一场雨,崇庆县下辖的一个小村庄淹死了一个村民,里长跑到县里报告。
衙门里无事,沈宵便带着差役亲自跑了一趟。
在小村庄待两天,确定了那死者不是意外溺亡而是蓄意谋杀,将查出来的凶手一起带着,崇庆县衙门一行人离开了这个小村庄。
小村庄里住的都是夷族,若不是村里的理正调停,差役们也很难把那凶手带出来。
一直到远离了那个小村庄,后面骑马跟着的师爷才松口气,对沈宵道:“大人,您看看,咱们这边的村子就是这样的,多刁民,以后您还是别亲身犯险了。”
师爷是崇庆本地的,对这个从京城来的年轻有为又为人正直的县太爷很是拜服,因此万分不想他冒险,让崇庆失了这么好的一个县令。
沈宵看着路两边茂密的草丛,淡声说道:“这是本官的份内之职。”
师爷摇摇头,“您也得注意个人的安危啊。”
一行人走出苍莽小路,又行了十几里才上大路,路两边都是田地,此时田地中正迎风吹拂的,是一株株整齐的辣椒苗。
师爷已经见识过辣椒的好处,看见这些小苗就又喜又爱的。
有了这些,便再也不用怕瘴气伤人了。
一路无话,半下午行到了县城,还未到县衙,就有一阵喜庆的乐鼓声传来。
“怎么回事儿,谁家娶媳妇?”年过半百的干瘦师爷笑呵呵的问道。
后面的差役赶紧解释:“师爷,你没听见,声音是从县衙那条街上传来的。”
沈宵皱眉,已经快马走了过去。
县衙门口站着崇庆县几家富裕乡绅,他们一个个穿着体面的丝绸长衫,正在那里笑着说着什么。
“沈大人回来了。”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嗓子。
沈宵翻身下马,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最前面的黄老爷笑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一个月前您觐上的祥瑞,龙颜大悦,这不赏赐都送下来了。”
“什么祥瑞?”沈宵问道。
众人一愣。
东楼赶紧上前,低声道:“从郊外的池塘里挖出来的那串形似福禄寿的藕,霜萍夫人叫清洗干净,送到京城去了。小的之前跟您提过。”
“好了,”沈宵点点头,示意东楼不用再说。
当下跟几个来贺喜的本地乡绅客气一二,便走进县衙。
霜萍正捧着京城御赐送来的那条玉带在翻看,沈宵进门,她立刻喜道:“夫君你看,这是陛下赏赐的,有了这个,您在这儿就没人敢欺了。”
“谁让你把那东西送到皇宫的,你的门路不小啊。”沈宵看着霜萍,说道。
霜萍面上的喜色褪去,“我还不是为了你能早点回京?”
“别再干涉我为官上的事,”沈宵捏住霜萍的手腕,曾经还带着几分愧疚的眼神中已经全是厌恶,“当初你求我,我才带着你出来的,若是嫌这里贫穷,我可以让人送你回去。但若你再干涉我朝堂上的事,别怪我心狠手辣。”
霜萍大惊,伤心道:“我这都是为了你啊。”
“但你管的太多了”,沈宵却跟她再多说一句话的耐心都没有了,转身大步离开。
霜萍抱着玉带,不自觉眼中噙泪。
“夫人。”小丫鬟匆忙跑进来,将人扶起,劝道:“您别这样,大人只是太忙了才会心情不好吧。”
霜萍泣道:“我把多年不用的关系都用上了,就为了给他在圣上跟前留一个好印象,给他在这里做官能有一个护身符。他怎么能这么无情?”
没说完,抱着小丫鬟呜呜大哭起来。
外面,东楼也在劝沈宵:“少爷,小人知道您是不屑为此,但霜萍夫人都送上去了,再说什么也无益。”
他一开始也误会了,以为这位夫人是想把东西送到京城给老夫人讨个好儿,谁想竟是打着少爷的名义,送到皇帝手里去了。
再说这一个藕而已,能称得上是什么祥瑞?
少爷便是要送,也不会送这么低劣的。
只怕现在整个朝廷都是嘲笑少爷的声音。
沈宵要来近日的邸报看了看,自嘲笑了几声。怪不得以前祖父常说,娶妻娶贤,娶不贤就要娶个心思实在的。
不然,家里家外都会是一团糟。
他现在就是一团糟了,而且这丢人的消息,还会让此时远在北境的她看到。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