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宁州靠近,越是暖和了,不似洛京城的秋风萧瑟肃杀之感,是有一股温凉烂漫的秋意。

    “果真是个好地方,已是深秋,却毫无肃杀之意,这个时节了,两旁崇山的树木仍是繁茂。”晏衡搬了把躺椅,百无聊赖的坐在船头上看这边风景:“早就听闻宁州是个春城,便是冬日了,也不会很冷。”

    圆脸小童唤作松果,拿了把蒲扇蹲在一旁给红泥小火炉扇火,炉子上温着一盅秋月梨汤,松果抬头对晏衡憨笑道:“若是世女喜欢,便让我家公子陪着您在宁州住上一段时间。”

    晏衡翘了个二郎腿,嗑着瓜子,道:“瞧你家公子这般忙碌,行船路上,都还能有人找来商量公事,哪里有时间陪我。”

    松果笑起来有两个梨涡,他年纪又小,看上去很是讨喜:“公子再忙,只要世女说话了,也是会放下事情来陪您的。”

    “你个小鬼头,今日吃蜜了?”晏衡抓了一把瓜子给他,她爱听好话。

    “我第一眼见您,便认出您便是公子日日思念的画上的人。”

    “嗯?”晏衡疑惑:“什么画上的人?”

    “在苏州的宅子里,公子画了一副世女的画像,挂在书房里日日看着,可宝贝了!”

    晏衡有些惊讶,脑中勾勒出穆修伏案作画的模样,心里却一阵暖融融的感觉流到四肢百骸,好似大冬天的被个暖炉烤着,炉子上温着的香蜜咕噜噜的冒着香气。

    “画的什么模样?”穆修,居然偷偷画了一副她的画。

    “画上的人和您真人一模一样!一身窄袖红衣,骑着一匹黑马,扬着一根金丝马鞭,威风飒爽的很!”

    “我知晓,穆修作画一定是极好的。”

    她真想,看看他画的自己,是如何的模样。

    松果年纪虽小却机灵,知道晏衡爱听,也知晓自家公子那处是油盐不进的铜墙铁壁,不若讨好了晏衡,大有好处。

    “公子自从洛京城回来后,人虽在苏州,却时时关心着世女的境况,每每收到洛京城里寄来的书信,都会看了又看的。若是好的事情,那一日便都会是好心情,若是不好的”

    见松果缩了缩脖子,有些后怕的模样,晏衡更加好奇:“怎么不说了呀?”

    松果挨在晏衡边上,似告状般:“公子沉下脸的时候可吓人了,南苑里的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晏衡听了,笑着驳道:“哪里那么夸张,我觉得他脾气最好,是个最温和的人。”

    “那是对着世女才这般,”松果嘟囔:“您来之前,我都不知道公子居然也会这般温和的模样”

    她的躺椅轻晃,有些惬意,原来穆修居然有两幅面孔。

    原来只在她面前才是温和又乖顺的样子,想到此,有些欢喜,他只对她这样。

    看松果这般畏惧神色,想来穆修在他们面前应该是个强势的人。

    她脑中浮现出他冷下脸的模样,再加上他原本便冷淡的眉眼,苍白瘦削的临风模样,那也是个从冰霜里走来的谪仙样子,哪里吓人?

    “你家公子,便是生气,也是好看秀气的。”

    松果却是很明显的不认同,只低头继续扇风。

    “不用扇风,江上这般大的风,你且再与我说说穆修平日是怎么个样子。”

    晏衡拉了他,她可是被松果勾起了兴致,想再多多了解穆修的事情。

    “在说什么呢,这般高兴?”

    穆修朝她走过来,眼眸含着笑意,仿佛三月春风拂柳般温柔。

    与穆修一道出来的还有好多晏衡不认识的人,想来都是所谓的南苑的人。有些许人见到晏衡,都有些惊讶,却没有质问她为何在此,只安静有序的坐了小船离开。

    想来是被安插在洛京城的人,所以识得她,晏衡也不纠结这些,这年头,谁家没有几个盯子,她祖父也有在宫里、世家里埋过几个。

    “你忙完了?”晏衡眉眼弯弯笑:“你在里边议事,我无聊的紧,便与松果问一些你的事情,想知道我不在的时候,穆修是怎么模样的。”

    松果见他过来,便默默退开,神态恭敬,不似方才与晏衡说话的轻松模样。

    穆修伸手轻轻点了晏衡的额头,宠溺道:“阿衡想知晓,何不亲自问我,我定然知无不言。”

    他坐到晏衡身旁,也学她的惬意模样,瘫着躺椅上,翘了二郎腿,别有一副风流韵味。

    晏衡侧身,托腮看他:“这几日,便这般忙碌的,都没有时间陪我。好不容易闲下来了,也不知珍惜我在你身旁的时光,过两日我到了宁州,就要走啦!”

    穆修顺势揽了她过来,晏衡便翻了个身趴在他身上,将头埋在他胸口处,只是一手抻着身子,怕压坏了他。

    她支支吾吾:“我很沉的。”

    她总觉得穆修这般瘦弱,会压坏他。只她不知晓男女有别,穆修看着瘦弱,却也是精干,她虽看上去飒爽,却作为女子,身材柔软能有多沉。

    “果然沉~”穆修长长的叹息道,晏衡恼的一拳砸在穆修肩上,却落拳时候软绵绵的不舍得用气力,穆修亲亲她的额头,顽笑道:“阿衡在我心里千万斤重,怎么会不沉呢?”

    晏衡这般厚脸皮的,也羞红了脸,她眉眼嘴角都在笑,眼睛亮晶晶的快要晃了他的眼。

    憋了半天,她才说出一句话:“真真俗烂的话,可是我爱听。”

    他最喜欢她明媚张扬的笑,还有她亮晶晶的眼睛,爱不释手的用食指轻抚她的眉眼。

    只是,他还是不得不与晏衡说,方才得到的消息:“真是不舍得现下就与阿衡分开!”

    “怎么了?”晏衡也敛了笑闹神色。

    “梁王反了,在陶冕进城之前,昨夜夜袭了他们留宿平城。”穆修轻轻道,说的无奈,但不得不说。

    他也是想装作没有收到这个消息,好让她陪他一道去宁州梁王府。只他不敢骗她,他太了解她的性子,她最是决绝,不会容忍有第二次的欺骗。可他知晓晏衡知晓这个消息,必然要抛下他去救夷光。

    “夷光呢?”

    梁王反了,第一个要抓的就是夷光。晏衡很担心她,她是跟着祖父看过战场是什么模样的,那般残忍的地方,夷光经不住。

    “你别担心,我的人传来消息,说他们没有抓到夷光。”

    穆修知道晏衡与夷光一同长大,感情颇深,特意嘱咐人盯着:“只昨夜混乱时候,只看到郭恒与夷光一起逃走,却不知现在在何处。”

    晏衡听到夷光没有被抓住,又与郭恒在一处,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却心里还是担忧,担心的在甲班上来回踱步。

    她皱眉忧虑道:“她那般柔弱的人,现在定然害怕极了。便是没有被梁王抓着了,也会被吓坏的!我现在就要去平城,她一定在等着我去救她。”

    晏衡语气又急又不耐:“你快让船改道去平城附近的码头!罢了,此处水路不与平城走,就近靠了岸,我直接骑马去!”

    穆修看她急的如火烤般,拉了她,让她别这般来回如无头苍蝇般乱走,安抚道:“别着急,我已经让船往云州那处调头,待到了码头下船,你便直接骑马去南洱镇,调了兵马再去平城。”

    原本焦急担忧的晏衡听到此,震惊的静了下来,抬眼的盯着穆修,问:“你怎会知道?”

    “我在洛京城安插了探子,”穆修轻抚晏衡震惊的眼,温柔语调:“别担心,你的火铳军里,干净的很。武虞候任人唯亲,我曾想试着安插人,却几次都没有成功,便索性放弃了。”

    晏衡此时有些讨厌她的直白,他便不怕她恼?

    “你便这般直白的和我说,想在我家安插探子,便不怕我恼了?”

    晏衡总算冷静下来了,她不看穆修,只眺望越来越近的江岸。

    “我不说,你也总会知道的。我若早早亲自交代了,你总会原谅我的。”

    穆修扶了晏衡的肩,将她转过身来看他。他低下头,抵在她额头上,声音低沉微微凉,呢喃道:“那时候我让人探查洛京城所有权贵的消息,只武虞候好似铁桶一般,总是安插不了一个探子进去。只能知晓,候府里有个离经叛道的女继承人,就心里好奇的很,这般被洛京城议论的离经叛道的女子到底是何模样?”

    “那见了我,觉得是什么模样?”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一袭红衣骑着马,飒爽明艳似一团火朝我奔来,便撞进我的心里。之后,我又发现阿衡是个最心软的人。”穆修贴着她的额头蹭了蹭,声音软和的似服软:“你不能怪我,我那时还是不认得你,哪里知晓我会如现在这般爱你。若是早早知道,怎么敢算计你。”

    晏衡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她只在乎穆修当下所做的,没有真的生气。却知晓了这些心里总会有些气性。

    只是如今最要紧的,是去救夷光,她也没有功夫与他耍小脾气。

    “你便谢谢夷光吧,若不是我现在着急去救她,定要与你好好闹上一顿的。”晏衡带着点气性的说。

    焦急等了半日终于到了云州,下了船,早就有穆修叫人备好的马匹与盘缠。

    晏衡刚刚骑上马,穆修拉了她的裙摆,有些委屈的模样:“阿衡便这般抛下我走了,不与我说一些话?”

    “待我去平城救了夷光,便去宁州找你。”晏衡看他可怜样子,不舍道:“我没生气,你且好好的,万事保命要紧。若是杀不了他,别硬拼命,来日方长。”

    穆修这才展了颜,眉目含了笑意,松开手:“我听阿衡的。”

    晏衡嗯嗯两声,便驾马疾行赶去南洱镇。

    郭恒背着夷光寻了处躲避的地方,是一间破败的小屋,他们一身血污,倒是混在一群乞儿里面是平常模样,不容易被认出来。

    只停了半日雨,便又淅淅沥沥落起雨来,头顶上的茅草被风刮的所剩无几,几乎遮不了雨,郭恒只能脱了自己的外衫罩在夷光身上挡雨。

    虽是与春城宁州毗邻,到底深秋且刮风下雨的,还是冷的。且他们血水里浸了一夜,身上衣服还未干透。

    郭恒只能与那些乞儿们争抢地上还干的稻草,他虽会些武功却都是花拳绣腿,哪里是这么多吃不饱穿不暖的不要命的乞儿的对手,被打的鼻青脸肿也将抢来的干稻草抱在怀里。

    最后,还是那些人打累了才罢休。他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被打出的鼻血,将得来的稻草垫在夷光身下,心里只想多少能让她暖和点。

    “倒是个痴情的,”说话的人该是那群乞儿的头头:“我要是你,便趁你那女人还活着拉去春香楼里,还能卖个好价钱。如今这个世道,都要吃不起饭,活不下去了,你还带个累赘做什么?不若,我介绍楼里的妈妈给你,赚个中人的钱。”

    郭恒狠狠瞪了那人一眼,他目眦尽裂,又满面血污的模样似发了狠的狼,方才又是不要命的模样,才唬的那人不敢再说,

    只是郭恒才发觉自己只顾着找地方躲藏,却没有注意里面的人都是些不怀好意的,又都是一伙的。

    他想把沉睡的夷光叫起来,趁着天还没有黑赶紧走,却发现夷光浑身发烫!

    也是,躺在血水暴雨里一夜,从杀戮里死里逃生,一夜一日奔波,水米未进,又担惊受怕的,一下子躺下松口气了,夷光便再也受不住。这番来势汹汹的发起烧,浑身发烫的好似火里烤一般。

    夷光昏沉沉的睁开眼,嘴唇有些发干,浑身没有气力,她想说话,喉咙里发出的却是嘶哑声音。

    郭恒低下头凑到她耳边,才听清她虚弱的声音:“水,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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