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固执,任徽帝这般震怒也不服软,生生便受着,在徽帝殿外跪了半日。直到太阳西沉,仍不见徽帝消气,最后还是众大臣陪着太子一起跪在殿外,逼的徽帝不得不免了太子的责罚。
次日的太子婚宴,依旧照办。只是当下情况,耳目通达些的世家,都知晓若陛下再长命些,二皇子的太子位是迟早要被废的。
温玉那传闻中的两条朱雀街那么多的嫁妆,却是没了,虽体面却不奢华的。太子被罚,当下境况需要低调行事,这场婚事也办的低调极了,只些许亲近的亲友,以及罗息等重臣去参加了。
晏衡此时躺在院中晒着太阳,喝酒听曲。已入深秋,今日秋试最后一场已经结束了,忍不住想起,若是穆修只个普通的书生,定会考的很好,她此时也该忙着去翰林院里打点,去为他谋个清贵差事。
真是可笑,她虽是总说这辈子不会活的如母亲一般痴傻,总恨母亲软弱,却也如母亲一般喜欢了一个爱读书的人,也如她一般被欺骗了,也如母亲一般下不了手杀他。她去报官,也不过是知晓穆修这般深沉,那些官差们是杀不了他,顶多是给他添些麻烦出个气罢了。
晏衡明面上是一副云淡风轻,万事放下的模样,只心底里还是忍不住暗暗想起。春娘一开始知晓的时候,还很不放心她,每日都要看着她,怕她伤心,但盯了几天,见晏衡还是如往常般该做什么做什么,依旧大大咧咧的,只当晏衡将穆修做了玩物而已,道:“无事,我们阿衡喜欢书生,等放榜了让侯爷去榜下捉几个考的好的,比原来的书生好。”
晏衡只是笑笑,不在意道:“春娘,我现在不喜欢书生了。”
春娘听了一喜,道:“这便对了,读书的人心眼多的很,还是武夫好,我上次与你说的,咱落霞寨几个老人家里的后生,都是好的。”
晏衡不想与她再说这些,也只拿与陈哲元的婚事尚未取消来搪塞,春娘听此有理,便又去磨武虞候早早将此婚约去取消了。
夷光也来了,今日放榜,怕晏衡触景伤情,特意来陪她,还带了一壶她喜欢的梨花酿。
“你倒是闲适,躺在这桂树下,嗅着木樨,喝着小酒,早知道你这般诗情画意的,自己藏了好酒偷喝,我也不巴巴的抱了这么重的一坛子酒来了。”
“再好的酒都没有宫里的梨花酿好喝,我找遍满洛京城的酒肆,都找不到这个味的。”
晏衡起身就去抢了夷光抱着的梨花酿,急不可耐的掀了盖子,深深嗅了,好香。赶紧拿了大碗,喝个两碗,这才畅快。
夷光也难得的用大碗学她样子喝酒:“果真爽快!”
晏衡随意坐在一旁,看夷光学她模样喝酒,夺了她的碗:“你又没有酒量,学我这般喝酒做什么。你好好的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便要有个公主样子,别学我的粗俗样子。”
“我怎么样了,便是公主又怎么样,我看阿衡这般是率真可爱,今日我便陪你好好喝上几碗。”
晏衡却是不让:“算了吧,就你这个酒量,这样几碗下去便要醉了。到时候你若是喝多了,还是需要我替你收拾。你也不必如此,我还不知,你不过是怕我还惦记着他,心里难过,才来陪我。你瞧我现下的模样,我是早就已经开看了,你不必忧心。”
夷光见她如此说,便道:“你这个人,什么都好,便是有事压在心里不好。看着你是面上这般满不在乎的样子,我还能看不出来你是真是假。我知道你是心里当真了的,不然也不会巴巴的把他牵了我面前看。我也知道你是如何做事的,若你真的不在意他,早该派人去追杀他了。”
“阿衡,”夷光拿开了她手里的酒碗,扶了晏衡歪着看桂树的脑袋,看着她的眼,道:“便是对着我,你也要藏着么?阿衡,我是最了解你的人,你骗不了我。我只看着你这般独自一人憋着,我心里难过,你知我心疼你。我只想着,要你将心里的难过发泄出来,你便是哭出来也好啊。”
晏衡拿开她的手,闷声道:“哭有什么用,我是不会哭的。”
只是说着话,晏衡低下头,抹起眼泪来了,夷光知道晏衡好面子,也不能给她递帕子,只看她抹完泪后,吸了吸鼻子,咬着牙说:“我难得真心喜欢了他,可却是个处心积虑的骗子。夷光,只这一次,往后我定不会再被骗了。”
晏衡与夷光正伤情着,忽然听得郭恒的声音。
“哟,阿衡你居然会哭!”
晏衡又羞又怒,居然被郭恒看到了她这般软弱的一面,终究是恼怒占了上风,起身打他!
郭恒被追打的累了,蹲在地上投降道:“饶命,饶命,阿衡你出了气就好,可别打死我,我可不禁打!”
哭了一场,又一番打闹,晏衡终于心里畅快许多,没有好气的问:“郭恒你爹好歹也是个榜眼出身,你怎么就没有一点学样,偏偏要学我翻墙,翻墙也便罢了,还是悄无声息的和鬼魅一般。”
“哎呦喂,”郭恒揉了揉被晏衡打的胳膊腿,嘶嘶抽气道:“疼死我了,不就是瞧见你哭了,至于这般打我么?”
瞧见晏衡又抬手,蹲地做投降壮道:“是我多嘴,不敢讲了!好歹,公主在此,阿衡给我留些颜面啊。”
晏衡转身看了夷光,坐在一旁笑着看她玩闹,她嘟囔道:“那也是长风你自找的,每次都是你惹得我生气。”
郭恒拿了碗自顾倒了一碗梨花酿,说是给晏衡赔罪,也是借机喝酒,喝完还赞道:“好酒!可是宫里的梨花酿,再来一碗。”
见郭恒将要把一坛子的梨花酿给喝完了,晏衡不舍得,夺了回来,她最好这口梨花酿,可宝贝了:“这是夷光给我的,你怎么给我喝了!”
夷光见晏衡与郭恒这般孩子气的玩闹,捂了嘴笑:“不过一坛子酒,我明日再给你们拿些。”又走了过来,对郭恒道:“郭公子的伤可好些了?”
“无事,无事,不过是一些擦伤而已,不值一提。”郭恒回话。
“怎么了?长风哪儿受伤了?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是那日在珈蓝寺,我带着公主回去的时候,跑的急了,不慎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夷光见郭恒只避重就轻的说,起身道:“回去的时候,我们也碰到了那些蒙面人,便避开了他们从小路走,万幸那些人没有为难我们的意思。只是小路难走,前些日子又刚下过雨,山路泥泞,我便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是郭公子救了我,倒累的他受了些伤。且回了后,郭公子来不及处理伤口,便又带着人去寻你来。”
“怎么都没有人与我说。”晏衡起身要查看:“我瞧瞧,放才有没有打到你伤口上。”
“啊呀,别这么婆婆妈妈的,我好歹也是个男子,阿衡你别扯我衣服!”
晏衡看郭恒是真的无事,才罢。三人喝完了一坛子酒,又一起去地窖里再搬了一坛来,索性喝个痛快,夷光与郭恒颇有些伶仃大醉的意思了。
喝到尽兴,聊的畅快,晏衡要搬了案台出来,说一起结拜,义结金兰。
郭恒是喝多了,抱着酒坛子,任晏衡怎么诱骗都不干,逼的急了,郭恒才大着舌头道:“阿衡你就那么不看好我么?我已经不去花楼了,我屋里的丫鬟全都被赶出去了,我都已经改过自新了!我不要,不要和公主结义,我,你知道的,我喜欢她。”
吓得晏衡转头去看夷光,却已经喝多了在竹织躺椅上睡着了。再看郭恒,说完了话,也趴在廊下也睡了。
晏衡的确是存了这个心,想趁着喝了酒,让他们结拜了,有个义兄妹的情分,郭恒便不会打夷光的心思。只是没有想到,郭恒这般警醒,如今看来这郭恒,是当真了且又顽固,喝了那么多了,她还是骗不了他。
只看和醉的两个人,明明是来安慰她的两个人,如今倒喝多了都睡着了。
晏衡坐在地上,背靠着桂树,又拿了一壶酒独自喝。风吹过,落了一地木樨,她捻起一朵,放下鼻下轻嗅。恍然想起,前些时日,过完中秋,她还在别院,与穆修道,待到木樨花开,要让春娘做桂花糕,带来给他吃。她忽的起身,因为喝多了酒有些站不稳,跌跌撞撞的喊人来,指着这棵桂树,要砍了它!
砍了它,也只当砍了她的这一场梦。她沾染不起穆修,便忘了他。
每年的深秋,徽帝都会去西郊秋猎。今年也不例外,特别是他大病初愈后,更要以此秋猎来借机彰显他的康健,是还能再活个几十年的。
带了太子与众皇子女,还有陶嫔,以及晏衡等世家公候子,众多随侍近臣,浩浩荡荡的去了猎场的别宫。晏衡没有想到,才短短几月,陶贵妃被贬低厌弃,只靠着腹中的孩子,不仅没有被赐死,而今不仅重新获得圣宠,而且秋猎还带着怀孕的妃嫔,她是独一个。
“如今父皇越发敏感了,我侍奉的时候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父皇多疑了。特别是太子哥哥,父皇如今很是忌惮他,稍有不慎,说错了一句话,不顾他的脸面,动辄就被责罚。”夷光道。
到了别宫,才安置好厢房,晏衡觉得夷光的寝殿更大,自收拾了东西,搬来与夷光一起住。
自那次宫变后,夷光对宫里随侍的人都是不信任了。晏衡便从家里的府兵里,找了两个武功高的年轻女孩,送给夷光。这般,说话做事,她们也都随意放心些。
晏衡叹道:“自古哪个皇帝喜欢太子的威望高的,依我看,太子殿下过于正直高洁了些。何况,你看我们陛下是个小气又专权的,夷光若是想要往后倚靠太子的,便多规劝太子,要他闲散些吧。”
夷光叹了口气,无奈道:“若是太子肯听,便不是那个宽厚正直的二皇子奕祯了。”
晏衡对此却不关心,管他到时候皇帝轮流做,她家是丹书铁券的世袭候位,只要夷光安好,便与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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