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衡歪在榻上,抱着猫儿,看穆修写字。只是看着看着便有了倦意,怀中小猫儿呼噜呼噜的声音又似催眠般,何况一宿未眠,现在终于困了,便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经是傍晚,她抻了个懒腰,看穆修还在抄书,落日余晖落在他身上,难得的穆修有一丝暖洋洋的模样。她起身在穆修身后搂住他的腰。

    “世女醒了?”穆修转身也抱住她:“看你睡得这般香,不敢打扰你,怎么今日,这般贪睡?”

    听得此,晏衡耷拉了脸,可怜模样说:“昨日茶喝多了,睡不着。”

    “这般说起来,全是我的错。”穆修有些愧疚的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晏衡不安:“只不过是想着阿衡去那般地方,见的都是些有才情的公子,怕你看到更好的,就将我弃了。”

    “怎么会!”晏衡急忙否认:“我是喜欢有才情的男子,特别是长的好看又有才情的男子便更好的。可是偏巧,穆修你两样都占了,且你这般清泠泠的让我一眼瞧见就心底发软,我怎么可能喜欢别人呢。

    “这样说来,都是我小气了。”穆修低低笑了。

    晏衡耳朵有些发红了,不敢再辩解了,觉得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错。只想转移个话题,不要再说昨日的事情了。

    看了穆修正写的字,方才醒来只看到他运笔飘忽快捷,没有想到他的字笔迹瘦劲,是写的一手好字。

    忍不住,晏衡也提起笔,只怎么临摹也差了些滋味。

    穆修走到晏衡身后,挨着她温柔又带了丝宠溺的语气说:“我教你。”

    然后他环着晏衡,握住她执笔的手,一笔一划的一起写下一个“衡”字,晏衡的衡。

    晏衡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名字由来。

    因为在她出生的时候父亲不在身旁,说是下山采买些婴孩用的东西,可一去不返了。母亲便指着一张写的有些歪扭的“衡”字与众人说,这字就是她的名了,温衡。

    春娘说起这些这些的时候,似恨铁不成钢的:“你母亲大字不识,偏偏将这张字收的宝贝似的,不过是因为这是那负心人第一次教她写字。”

    那日,温琼又独自躲着看书,看的是《閟宫》,晏桃华想与他说话,随手指了那句:秋而载尝,夏而福衡,问他:“夫君,这是什么字呀?”

    温琼也不细看她指的哪个字,随口答道:“衡。”

    晏桃华便只学会那个字。

    晏衡想到这些,心里有些沉闷,歪过头与穆修说:“换一个字,我要写个安,平安的安。”

    平安喜乐,一生顺遂,吾爱皆安。

    穆修“嗯”了一声,便依她,带着她的手再写安字。

    只忽然闯了进来一个冒事的小丫头,圆圆脸,只豆蔻年纪,慌张跑来:“世女,咱府里来人了。”

    晏衡看她眼生,一脸稚嫩模样,但她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看着喜庆,问道:“瞧你眼生,可是刚刚来我们府上的?”

    小丫头胆小,不敢说话,还是穆修替她回:“今一大早,红缨的娘拿了银钱来赎她,我瞧着一家子分离可怜,便让她走了。这不,少了个丫头,我们府里管事的便将他侄女送来了,唤作红豆。”

    晏衡点头,想着也是,一家子就该和和美美的团聚才好。她收拾了一下,便去前厅,居然是北戈的皇子牧歌只一人来她府上。

    牧歌站在堂前,看挂在墙上的一副丹青,赏看许久,才对晏衡说:“我来你这儿,可吃的一盏茶?”

    晏衡忙让红豆上茶:“我府上这丫头还小,不懂规矩,皇子勿要怪罪。”

    “无妨,无妨。反正我来你这,也不是为了吃茶。”牧歌自个儿寻了个椅子坐下:“我来与你告别的。”

    晏衡有些摸不着思绪,她与牧歌的交情也说不上好,唯有几次的接触不过是她打了他一顿,以及他几次的死乞白赖的去候府被她拒之门外。

    “我与皇子可是说不上好交情的。”晏衡皱眉,她看着牧歌就不喜欢,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真是令人伤心呢,阿衡不喜欢我,可我却非常欣赏阿衡的。因为阿衡,我才与那楚家做了交易不娶公主的。”牧歌端着茶碗,轻叹口起,道:“我向来不做那亏本生意的,如今与楚家的生意黄了,我总该找人收账呀。”

    晏衡看他,总算知道厚颜二字怎么写了。他与楚瑜的交易黄了,倒来找她了。她也不是慈善心肠的人,怎么的就能白白的背了这个锅了。

    “我可没有说过,要给楚瑜收拾烂摊子的,”晏衡一脚榻在椅上,顺手拿了个苹果啃着,:“你当我是冤大头呢。”

    牧歌见此,放下茶碗,甩了甩袖子,撇了嘴角,就要走了,道:“我可是不敢跟你打架的,我打不过你。大不了我不要那个假公主了,再去找你们的皇帝要原来那个真公主才走。”

    晏衡记起这个北戈皇子的无赖模样,是真的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只能过去拦了他,问:“那你有何要求?我只不过是一个无什么权势的纨绔傀儡罢了。”

    “现在做不了,那你可以赊账呀。我是个善人,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情,”牧歌笑眯眯的,仿佛叼了鸡的黄鼠狼:“你先赊账,等我想着了你能做的,我再告诉你。”

    “我可只做问心无愧的事情的,你可别太过分,若是要我杀人放火叛国的事情,我可不做的。”

    晏衡拉着他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你可知你现在得意洋洋的模样,像极了黄鼠狼。”

    牧歌却不生气,反而舔个脸问:“阿衡这般说,我可是以为在与我打情骂俏呢。”

    晏衡顿时只觉得烫手,赶紧松开牧歌的衣襟,一脚蹦开,离他远远的,这人有毒!嘴毒!她第一次与人干仗落于下风,只希望将这个不要脸面的黄鼠狼赶紧送走。

    “阿衡与贵客说些什么呢?”

    穆修走来,青衫翩翩,纵使是在屋里,晏衡看他,就觉得有林间清风拂面而来。

    牧歌看见穆修,有些微怔,眼睛一亮,而后将他上下打量了,还很骚包的站在他身旁,与晏衡道:“这般清淡的男子,寡淡无味,且书生最是狡猾又有城府,阿衡看上他什么了你真不考虑将他踹了,娶我?”

    晏衡方才还能与他玩笑,但他说穆修是不能忍的,一脚踢了他下盘,将牧歌踢翻,蹲下对地上的牧歌道:“在我看来,穆修比你强了百倍,他有才华又脾气好,岂能是你比的上的。”

    牧歌忙求饶:“诶诶诶,买卖成了,也得有仁义啊,你个凶婆娘,这般凶残,配那个阴郁书生正好。我不要你了!”

    他一个翻身,赶紧跑,晏衡看牧歌落荒而逃,才罢休。

    穆修脾气好,不恼,坐下喝茶,只与晏衡话其他,仿佛在他眼中,这北戈皇子不值一提。

    一盏茶后,晏衡终于反应过来,他方才喊她的名字。

    “穆修,你放才,喊我阿衡对不对?”晏衡眼睛亮晶晶的,开心又兴奋。

    “只是,看到你与那浪荡子在一处,怕他对你不敬,又担忧他会伤了你,一时情急,才”穆修有些局促的模样,仿佛因为失礼而懊恼。

    “不,你往后就叫我阿衡好不好?你的声音喊我名字,好听。”

    次日,北戈使臣带了和亲公主离开洛京城。再一日,宫里传来消息,太子薨。

    终于报丧了,晏衡第一反应便是如此。她脑中想起那个病弱的太子,脸是没有血色的白,在那个在宴会中因为姐姐受到侮辱会生气愤怒的少年。

    她换了素服便去宫里,丧仪已经摆好。皇太子薨逝,官员服丧一月,百姓也需服丧三日,晏衡这些公候子也需去祭拜。

    夷光跪在蒲团上烧着纸钱元宝,晏衡也过去烧了些纸钱,她是真心可怜这个少年,死了这么久才能安生。

    原本需要停棺七日才能下葬的,但是因为太子已经薨逝多日,且近日天气炎热,就算早将太子的遗体放在冰窖中,也已经生了尸斑与味道,便只说因为徽帝病重,不忍帝触景伤心,让太子三日便要下葬。

    皇后被宫女们搀扶着过来,面色枯槁的似失了生机的枯木般,夷光起身要去扶,却被皇后推到一旁,皇后只径直走到棺椁旁,双手扒着棺盖,要打开它。

    晏衡心中一惊,夷光上前拦住,神情悲伤又无奈:“母后,便让阿弟安心走吧。”

    皇后细细看了夷光,忽然笑了起来,神情似悲又疯,开始只是轻声的笑,后来居然如发了狂般大笑不止,夷光抱住皇后,担忧问道:“母后,您怎么了?阿弟看到您这般悲伤模样,定然不能安心。”

    皇后无神的看着安慰她的夷光,忽然面色发狠,狠狠地打了夷光一耳光。当真是用尽了全部力气的,夷光的脸立马红肿起来,她被扇的摔倒在地,晏衡将她扶起,细看了伤着的脸,五根指印触目惊心的红,只一会儿就青紫起来。

    皇后是彻底疯癫了,灵堂当中的众人一时呆愣住未回神,也是没有人敢上前去拦住皇后。

    她走上前来,似还要动手,晏衡护在夷光面前。

    夷光浑身颤抖着,有些绝望又崩溃:“为什么?为什么您从来不喜欢我?明明,我和阿弟都是您亲生的啊,可你从来都只抱他,只疼她,从来没有抱过我?”

    “哈哈,哈”皇后只看着夷光笑,笑着笑着便哭了:“是你杀了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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