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七八日,一路遇刺数次,且越是靠近洛京城越是刺杀频繁,楚瑜带来的数十余人已经折损了近一半。
他们是假扮了一行商队,抄了小路,没有走官道。只等明日,到护国寺,将夷光与那假扮她的死士换回,再以公主仪仗回宫。
夜里,晏衡与夷光睡一屋。睡至半夜,便又听到屋外打斗的声音,不过片刻便渐渐安静下来。
夷光一直紧紧拉着晏衡的手,直到楚瑜过来报了平安才放松下来。
“今日已经遇到两次刺杀了,应该不会再来了。”
晏衡道。见夷光眉头紧缩,再也睡不着,恰好窗外星空甚美,便索性不睡,坐在窗台前。
白日刚刚下过雨,夜深微凉,星子如洗过一般明澈,夷光攥着晏衡的手,不敢松开。
“夷光,别怕,我陪着你。”晏衡揽了她的肩,靠着她道:“等明日你归了公主仪仗,她便不能对你刺杀了。”
“你不知,她是恨死我的了,必然要我偿命才罢休。”夷光声音很轻,有些飘渺:“她是要报杀子之仇。”
“三皇子?”晏衡有些诧异,三皇子是在陛下登基那年得了伤寒没了的,听到夷光这般说,小心问道:“是你?”
不待夷光回她,晏衡只低了头,盘算道:“虽有些棘手,但也无妨,你别怕,我在她便不能杀你。”
夷光偏头看她,眼中染过暖意,回握她的手,道:“不是我。”
“她认定是我杀的三弟弟。”夷光回道:“我阿弟如今虽是太子,但当初我父皇并非属意于他。当年我父皇刚刚登基,百官齐谏册立储君,我阿弟虽是中宫皇子,可父皇不喜他身体孱弱,更偏爱陶贵妃的三皇子,便一直拖着未立储君。直到我阿弟,在一日失手将三皇子推入了御花园的莲花湖中,三皇子溺亡。当时我也在一旁,听到三弟弟的哭喊声便要叫人来救他,可是被当时跟着的姑姑制止了。”
夷光说着,忽然停住了,她脸色有点苍白:“他的手一直在湖面上不停扑腾,喊着我求我救救他。可是姑姑捂着我的嘴,我只能眼睁睁的看他沉下去,被湖水淹没溺亡。
“当晚陶贵妃便来母后宫中问罪,我母后便将我交了出去。”
晏衡听得此,又生气又心疼,心中想着凭什么是将夷光推出去替太子顶了罪,却没有舍得张口问她。
“我问母后,为什么是我替阿第顶罪?”
“母后回我:只有阿弟坐稳了储位,我们才能都活下去。唯有将我推出去,平息了贵妃的怒气,不至将此事闹大了查到阿弟。”
直到破晓,楚瑜差人来唤他们起身出发。
将到洛京城,夷光在此转道护国寺换回身份,晏衡便在此与他们分开,走官道先回洛京城。
半日快马,便至城内,却在朱雀街上遇到了郭恒。
朱雀街里除了武虞候府,住的都是世家旧臣,郭家数朝为官,郭恒的父亲郭嘉,如今是正二品的尚书令。
晏衡的祖父晏小山是获封武虞候的时候被赐予此处府邸作了候府,与郭家毗邻。故晏衡虽在洛京城的次数不多,却极少回京的几次,都能遇到郭恒。
郭恒,表字长风,生母早逝,是个性格飞扬的贵公子,他父亲郭嘉却是个低调沉稳的人,向来不喜欢他的做派,便只听他闯了祸事就一顿毒打,可郭恒打了骂了却管不听的主,非但没有改了性子,还令父子关系疏远淡漠了。
正巧晏衡也是张扬的性子,一来二去的数次遇到,又两人都是在洛京城里风评极不好的纨绔子弟,便臭味相投的一同玩在一处,做成了个享乐招摇的名声。
晏衡当初被祖父从温公府里要回来的时候,事情闹得极大的。
武虞候晏小山是草莽出身,绿林做派,凭着有从龙之功,对陛下的数次性命相救,在朝堂之上当众求了陛下,说了晏衡的出身,堂堂正正的将晏衡要来回来。陛下当即颁了圣旨,御笔亲题,将晏衡的姓氏从温,改了晏,赐了世女身份,将来袭承武虞候晏小山的爵位。
也是如此,将温公府掩埋的好好的不光彩的往事,抖搂了出来。堂堂温国公世子因在外派时候遇难失忆,被尚是寇匪的晏小山之女晏桃华所救,成了压寨相公,还生了个女儿。只在晏衡满月的时候,恢复了记忆,回到国公府,却不想晏桃华抱着尚在襁褓的晏衡追到了洛京城,甘愿为妾,却又在数月之后自焚而死。
这道圣旨颁下,是明晃晃的落了温公府的脸面,也是陛下借此机会,敲打了这些世家旧臣的气焰,扶持新朝臣子。
只洛京城多世家,虽有陛下扶持,但晏衡土匪窝的出身被洛京城贵女们排挤,武虞候便索性将她作男孩教养,养的满洛京城都知晓武虞候世女是个招摇嚣张又离经叛道的女子。
“阿衡回来了?正好正好,今日金玉楼的芷兰姑娘编了首好曲,随我一起去听听。”
郭恒见了晏衡,很是高兴。他换了匹新得的大宛马,正被一群小厮簇拥着出门去金玉楼,又见到性情相投的晏衡,便邀请一同去。
晏衡正在离候府门外踌躇,临回府想到自己来时意气风发的去火铳军要了人去劫夷光的事,必然已经被祖父发现,要少不了一顿训斥,正在思索该如何脱罪。见郭恒邀了自己去金玉楼,便鸵鸟心态的想不若先去听了曲,也可缓缓,慢慢想到招了再回府。
“长风邀请,怎可不去?”晏衡欣然道。
晏衡与郭恒一路纵马至金玉楼,身后郭恒的一群小厮,呼啦啦的跟着他们的马后跑,甚为招摇。
待至金玉楼,掌事的花娘子满面春风的迎来,甩着兰花丝帕,妩媚笑道:“我道为何今日听见喜鹊叫唤,原是二位贵客来了。”
郭恒阔步走去,直接扔了一锭金子,道:“将芷兰姑娘带去爷的厢房,让离开都城许久的阿衡听听洛京城时新的小曲儿。”
“是,是。”花娘子唤了人去请芷兰,亲自将他们迎上搂去郭恒长年包下的潇湘阁。
花娘子用丝帕掩着嘴角,媚眼如丝,丝毫不会教人识得这是整个洛京城最大的风月坊金玉楼的掌事,不知晓的人还以为这是金玉楼的花魁娘子,她妩媚的看向晏衡,说气话来是带些江南口音,软软缠绵道:“奴家在城南新开了家南风馆,□□了好些可心意的男子,倒时候请世女赏我个脸面去捧场呀。”
“也好,也好。”凑热闹的事情,晏衡向来是愿意做的。
晏衡摸了腰间,却想起来荷包落在夷光处,直接拿了郭恒的,掏出一锭金子给花娘子。
却此时楼上摔下一歌姬,撞向晏衡,晏衡身手灵巧,轻巧挪了步,便躲开了,将歌姬推至郭恒怀中。
忽的,传来一声惊呼。
晏衡朝声音处探看去,是一青衫布衣的男子捂着额头站在晏衡下方。
是方才她躲身时,不慎将郭恒的荷包扔了下去,砸了他的额头。
晏衡低头看他时候,却正好见青衫男子也抬头看向她。
青衫落拓,身材高瘦,脸色苍白清癯,只一双平和又温柔的眼眸似蕴了满天星辰的流光,让他清淡的面容毫无征兆的硬生生入了晏衡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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