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结解开,沈遥放松下来,心情也跟着变得轻快,有心思计较旁的事了。她扶着树干,往一旁的外墙望了望,故作惊讶道:“想不到你现在身手这么好,都能翻上墙来了。”

    “……”晏书迟轻咳一声,配合地坦白:“没有,不是翻上来的,我是把街角那几个木箱搬过来了。”

    果然如此。沈遥忍着笑,晃了晃握在一起的手,安慰道:“没事,我们是走文人路的,翻不过就翻不过,最后能上来就行。”

    好了,知道这次很不文人了。

    要不是还有一只手要扶着树,晏书迟很想捂一捂脸。

    正说着,树下却忽传来一声冷哼,沉沉的熟悉声音响起:“翻不过,那就走正门。”

    沈遥:!!

    晏书迟:!!!

    他们僵在树上,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缓缓地转头看去。

    沈未背手站在不远处的小径上,面无表情盯着他们,女使在后面,生无可恋地偷偷摆手。

    晏书迟:……

    我命休矣。

    沈遥同情地瞄他一眼,往树干挪了挪,准备蹭下树去。晏书迟赶紧扶住她,打算像来时那样护着人慢慢下去,沈未却冷嗤一声:“等等。”

    他一抬下巴,女使便取出一架梯子,上前搭在了树枝上。

    ……感觉形势更加严峻了。

    待沈遥踩着梯子落了地,沈未便道:“丁女使玩忽职守,撞到贼人翻墙没有上报驱赶,罚一月月钱。”

    女使小心翼翼地应了。

    晏小贼还在树上,大气不敢出。果然,沈未发作完女使,便转向他,凉凉道:“梁上君子,趁着侍卫兵马司还没到这条街,怎么来,就怎么回吧。”

    他赶紧点头,准备挪回墙上去,就听沈未又道:“别忘了,把木箱搬回街角。”

    晏书迟:……

    老丈人到底听到了多少?

    沈遥看着晏书迟灰溜溜地又翻下墙去,也没敢再出声道别,回飞光阁的路上终于没忍住,也问:“我阿爹在树下站了多久了?”

    女使心有余悸地往后一望,见沈未确实已往主院那边走远了,方才松了口气:“约莫是一盏茶的时间。阿郎来之后就望了一眼,便叫仆去拿梯子,仆回来后,他便出声了。”

    那就是只听到他们后面几句了,还好还好。沈遥也松口气,小声道:“没事,这事就算过去了,月钱回去我给你补上。”说完,心里不由又长叹一声。

    沈未的消息也太灵通了。这事对女使来说算结束,对他们可不是。

    估计一直到成亲前,都别想见面了……

    好在已是九月底,一到年末,时间便过得飞一般地快。沈遥乖乖待在家里,靠着和晏书迟写信消遣,一来一回间,日子便也走到了十一月末。

    《酆都遗事》的中册正式上市、《探疑录》第四卷写完三篇时,李迢的消息也传到了沈宅。

    十一月十九日,连云剑李迢协同四位武林人士,于江陵府与潇水阁之主一战,将其斩于剑下。

    掀起江湖一年以来动荡不安的潇水阁,就此分崩离析。

    同一时,朝中也同出举措。各地官府一齐出兵,围剿潇水阁驻地,拔除势力;朝堂之上,“白马司”之议,也被正式提出。

    这个在江湖之中设立联系机构、堪称闻所未闻的提议,甫一提出,就有数名大臣联名奏请。沈未细细看过其中构想之后,也递了个赞成的折子上去。

    与其让江湖势力扩张到朝廷所不容之地步、最后两败俱伤,不如现在便划定界限,达成共识,也更有益于江湖。他对沈遥如此解释。

    什么利益权衡、彼此制约之类的,沈遥不太清楚,但是——潇水阁溃灭,沈逢当初受的重伤算是报了回去,而且,李迢也可以从那些事情里抽身出来了!

    这大半年她收到她的信,都只语焉不详地说在准备一件事,没想到是这样大的一件事,出手便将潇水阁解决了。这样正好,也快到年底了,等跨了年,便可以邀她来汴京,参加她的婚礼。

    朝中意见落定,礼部左曹侍郎出发赶往江陵时,沈遥也开始和裴秀数起日子来。

    李迢寄来的信中已说了会回师门过年,请柬便先寄到了枕江小筑。待到开春之时,正好可以上京来,还能借机会介绍崔道蔚同她认识。

    然而,还未等过年,措手不及之事,却先一步到了来。

    方家血案,连云剑众目睽睽之下身处现场,尸身上所留痕迹皆出自枕江小筑剑招,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江湖上下一片哗然。

    李迢师从断雁剑,同蜀中剑扫、太原梅家皆关系密切,更是参与斩杀潇水阁之主的五人之一。声名鹊起,江湖年轻一代之俊彦——却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时值武林各大门派与朝廷使臣商议白马司,事情一出,立刻便陷入僵持。

    依白马司之议,方家是平民之家,连云剑杀害普通人,理当由白马使缉拿收押,按律处置。但枕江小筑、玉泉寺、十二楼等举足轻重的门派都坚持事有蹊跷,李迢绝非凶手,不当就此定论,否则,将重新考量白马司行事之公允。

    相持偌久,终于各退一步,李迢暂入白马司看押,重新从头调查方家之案。

    然而,李迢却强行破开了白马司的看守,偕同顾时一起,在追捕之下,已经销声匿迹。

    沈遥进到屋中时,裴秀正坐在窗边,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往外望。汴京又下起了大雪,屋中早晚都生着炭,温暖如春,外间却是寒风刺骨。数九的天,仿佛都比往年更冷些。

    她手上拿着一纸信笺,搁在膝头,没有去看。沈遥却知道,那是最后一封关于李迢的信报。

    这样冷的冬天,她孤身在外,要怎样熬过?

    她在原地顿了顿,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走上前去。裴秀听见动静,转眼看来,下意识便坐直了些。

    “阿娘,”沈遥在她身前坐下,握住她的指尖,“我去见过士秋了。”

    “他说,阿迢案子的卷宗被特地吩咐了封存,晏伯父看不到,甚至有可能,连审刑使也需向上请示方能看。”她道。

    裴秀蜷在她掌中的手指微微收紧了:“就是说……”

    “就是说,正如阿爹推测的那样,这件事有蹊跷。”沈遥笃定道。

    审刑院,掌大理寺所断案件之核查。天下狱讼,必先至审刑院备案留存,再移送大理寺、刑部复审。晏书迟的父亲任审刑院知院,李迢的案子,就是由白马司递交上来。

    这件事情,从头至尾都透露着异样。

    李迢无缘无故,为何会突然对手无寸铁的方家下手,又这么巧,正好被众人撞破现场,以致百口莫辩?

    她性情稳重,有各派为她担保,必不至蒙受不白之冤,怎么会选择强行离开白马司,让自己更多添一重嫌疑?

    沈遥一开始便不相信,方家之事,会是李迢做下的。

    而沈未收到消息后,也立刻做出了反应。果然,晏知院只稍一试探,这个案子的异常便显露了出来。

    若能调看卷宗,细查其中所列证物,定能寻到证明李迢清白的线索。但案子甫一送至审刑院便被下了这个命令,显然是有人要让此案与李迢之间的关联延续更久。那么——

    “四月时阿兄与阿迢汇合,是收到了军中传令官的指令;朝廷在潇水阁一事的种种动作,也明显是早有准备;方家之案颇多疑点,现在又有卷宗的事……”沈遥一件件数来,看向凝望着她的裴秀,加重语气,“阿娘,阿迢与官府之人早有联络,这件事,就是他们联手做的一个局。”

    既然是局,那么至少此刻,李迢是安全的。

    “……好,”半晌,裴秀闭了闭眼,“好。”

    不同于上次沈逢与李迢重伤时的焦急,裴秀这次始终平静,听闻结论,也只是道了这两句。但沈遥握着她的手,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指尖的僵硬,在温暖的室内,也泛着微微的凉意。

    她心中微叹一声,又想起来时沈未对她说的话。

    朝廷中人的插手,可以是做局,也可以是陷害。李迢坚持脱离白马司的看押,是与幕后推手早有默契,还是不信任这个朝廷派下的机构,皆有可能。

    哪怕真的是合作,亦有对方暗藏祸心、达到目的之后顺势假戏真做,让李迢真正坐实罪名的可能。

    而费这样大的力气,做这样一个瞒住了所有人的局,其背后真正要做的事情,又岂会轻易了去。

    那么,他们该做什么?

    她对上裴秀的眼睛,握紧她的手:“阿娘,我们能做的,就是顾好自己。”

    “好好过日子,不让阿迢担心,她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做她的事,”她说,“然后回来,和我们一起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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