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央又做梦了,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自从她在战场上重伤之后身体就差了很多,也经常会梦到以前的事。
她记得父皇还活着的时候,她虽是女儿身,父皇却让她习得文韬武略,还说若是她是个男人的话,会成为一代明君也说不定。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说她从不觉得女子比男子差,她也不爱争权夺势,她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父皇的神情她依旧记得,那是无奈的表情,或许她终其一生都注定被困在这里。
江之央睁开眼睛,坐起身。现在已经过了午时,没想到只是想要休息一会儿,竟也睡了那么久。
她起身洗漱,因为喜静,所以她的内殿向来是不留人服侍的。
她没有穿往日出入宫廷的华服,而是挑了一件浅色衣裙,头上也只是简单簪了一支银簪,这样看上去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罢了。
街上依旧如往日一般喧闹,各个坊市人来人往,挑着担子的小贩四处游走,过往的行人川流不息。
这里是整个北梁最热闹的地方,北梁以商道闻名,而这里就是北梁最有名的坊市。
江之央漫无目的的走着,因为已经答应过不再过问朝政,所以现在的她清闲的很,清闲到不知道该去哪里,做什么。
“姑娘,你这茶已经喝完了。”一个温润清雅的声音在江之央旁边响起“要是再倒,恐怕也只能倒出着茶香了。”
江之央这才反应过来,手中的茶壶中已经没有一点茶的痕迹,她用着一个空茶壶在往空空的茶杯里倒。
真皇帝的新茶。
“多谢公子提醒。”江之央把茶壶放下,全然当作是没发生过这件事“刚刚有些恍神,公子见笑了。”
“打扰姑娘了。”商佑泽知道现在自己应该离开了,他向来不喜与人交往,这次却破例主动与人说话,但不知怎么,这个女子却给他一种极熟悉的感觉。
就像是……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了一样。
江之央点点头,只当是一个小插曲,没有放在心上。
“长公主殿下,”江之央刚回到公主府,一个侍卫匆匆赶来“皇上让长公主殿下去皇宫一趟,说是南越使臣想要见你。”
“知道了,下去吧。”江之央早就预料到了南越的人要见她了,估计他们也想知道,奇袭南越军队,大败南越的人是谁吧。
江之央又换上了她常穿的宫装,明黄色,上面有精美繁复的刺绣凤凰,这是几百个绣娘共同努力数十天的结果,也是她的‘罪证’。
“丹姝长公主到——”
宫里的人也不知是什么毛病,报个名号也就罢了,还一直拖长音,听着就让人怪不舒服的。
江之央直接走过去,以她的权利自然可以在宫中乘轿子,只是她既没病入膏肓,又没被打断腿,又何必乘一个又慢又晃来晃去的轿子。
“丹姝见过皇上,见过各位大人。”江之央只是略行了一礼便起身了,丝毫没有要跪的意思。
“没想到贵国的风俗可真是奇怪,这位长公主竟然不跪皇帝陛下。”南越的使臣也不是吃素的,见缝插针的说道。
“我与皇上既为君臣,又为姐弟。”江之央自然不会任由他说“既是手足,就不讲究这些虚礼,毕竟我为我的手足赶走了虎视眈眈的敌人,不知贵国皇帝陛下的手足做了些什么?”
“让我想想啊,”江之央故作思考的模样“哦,贵国皇帝陛下的手足好像是因为谋反被赐死了吧,可见这表面上恭敬的人不一定包藏着什么祸心,这表面打抱不平的人没准儿是在挑拨离间呢。”
“正所谓心诚则不必拘礼,孤倒是觉得,长公主殿下说的对极。”坐在使臣的上首,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年轻男人忽然开口。
“太子殿下过奖了。”看来这位便是南越新立的太子,只是……怎么有点眼熟?
难不成她的脸盲症又重了?
“孤前几日倒是在街上偶然遇到了长公主殿下,”商佑泽依旧是那种不紧不慢的语气“不知长公主殿下可还记得孤?”
“恐怕殿下认错了人,”江之央已经想起了这个人是谁“我这几日重病缠身,一直在府中养病,未曾出过府。”
“那倒是孤认错了,”商佑泽还是希望温温和和的态度,不恼不怒的认了错“还请长公主殿下谅解。”
“哪里,”江之央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只是小事一桩罢了,太子殿下又何须道歉。”
这个人是个高手。
刚刚的使臣挑拨离间的直白且清晰,挑拨离间这种东西,只要是被看出来就失败了一半,更何况是这么明显的。
以江之央和现在皇帝的关系,其实根本不需要明着挑拨,这样反而会激起他们的警戒心,让他们保持着对南越的敌意。最好的方法就是只要偶尔态度暧昧的说上一两句,一会儿亲近这个,一会儿支持那个,就足够让他们关系恶化,打的不可开交了。
绿茶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不知太子殿下忽然到访,应该是我的不是才是。”江之央话锋一转“不如加派几个侍卫,保护太子殿下安危,也好为两国的未来着想。”
南越皇帝无子,眼前的太子是过继给皇帝的宗室子弟,可惜南越的皇室好像都不太能生,哪怕是宗室子弟也寥寥无几。
要是不小心死了的的话,那可真是皇位无人继承了哦。
“有劳长公主挂心了,”不仅牙尖嘴利,而且睚眦必报“为了两国能够和平安宁,也还请公主注重身体。”
不提皇帝,偏偏提她这个长公主,很好,又是有人暗戳戳害她的一天。
……
等到江之央回到长公主府,天色已经擦黑,今天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累的一天,对方无时无刻不踩着她的高压线跳舞,就是这种惹人生气又让人发不出脾气的感觉,分外让人想揍人。
她已经很久没感受过这种生气的感觉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棋逢对手。
不过南越皇帝到底是从哪里捡来的这种继承人?果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她怎么就捡不到这样的呢?
“殿下,皇室来信。”身着黑衣的护卫迅速双手呈上密函,又快速退了下去。
作为一个护卫,他是实打实的佩服自己的主子,毕竟对方哪怕远在千里之外,依旧能够凭借只言片语平复楚王之乱,令楚王下属心服诚悦,甘愿投降。
在他看来,他们家主子天生就是做帝王的命,没有人比他更像一个帝王。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通,在平复了楚王之乱后,主子在南越的声望空前,只是他依旧没有更改往日的习惯,也没有接下陛下的封赏和职位,在朝堂上依旧不多言。
可能是主子自有他的打算吧。
“知道了,下去吧。”商佑泽手指轻点在桌子上,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第二日,江之央睁开眼睛,她今日起的有些晚了,可能是昨日的谈话消耗了她太多精力,平日里她向来是不会起晚的。
“江江,我进来了哦。”连星月明明已经打开了房门,又好像突然拾起了规矩一样,在门外半进不进的。
“进来吧,”江之央微微揉了揉额头,有个活泼的朋友,也不知是福是祸了。
“江江,我要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连星月收敛了笑容“我要走了。”
“去哪里?多久回来?”江之央随意的问道。
“地点还没有定,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连星月抿了抿唇“江江,我早就想离开京城,也离开钦天监。”
“为什么?”江之央意识到连星月没有在开玩笑,她是真的打算走了。
“我进去钦天监不为权利,只是对天文数术感兴趣而已。”连星月语气诚恳“监正大人教了我很多,我很感激他,但更多的东西,他是没有办法教我的。”
“我学到了一些本领,但我想,如果我一直在钦天监内任职,那恐怕我终其一生都无法超越监正大人。”若只以一人为师,那么路只会越走越窄,以万人为师,路才会越走越宽。
“去追求你想要的吧,”江之央笑了一下“这很好,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看看你的。”
“应该是我回来看你才对吧,大忙人。”连星月也轻松了许多“你整天忙前忙后的,还有机会来看我?”
“说不定呢,”江之央也难得开了个玩笑“可能新皇掌权之后我就下台了,这样不就有时间了?”
“江江,之后你也能做些你想要做的事情了吧?”连星月了解这个朋友,她并不像是群臣猜测的一般热爱权势,她只是一直心放不下北梁,也放不下自己的责任罢了。
“或许吧,”江之央其实也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能成长起来,或者说要是行不通的话还要选一个宗室子弟,或是皇帝的孩子扶养,或许她一辈子都在这围城之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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