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游湖,总是多了一番别样滋味。

    这方秋意正浓,泛舟湖上,偶有凉风吹来,卷起鬓边垂发,叫人顾不得回头,只能往前瞧,瞧见清波与孤亭。

    太湖边驻着堤,守着后方的田地。偶有几只鸥鸟掠过,远处遥遥传来舵手哼着民歌的声音,夹杂着远处的嬉笑之声。

    司马光见张儒秀正盯着远处的堤坝,瞧得无比认真,便出口道:“自城属昆山,亘八十里,皆是长堤。当年富知州不顾众位同僚阻拦,冒险开堤,又建渠引水入田,这才初步治住了几十年来常发的水患。”

    张儒秀听罢司马光的一番解释,不禁对那位富知州钦佩起来。

    “富知州在苏州这片待了这么多年,想来建树定是不凡。”张儒秀诚心地夸赞道。

    司马光点头,又想起这片悠闲的风气,不免有些为难:“昨晚宴上,我也与几位同僚聊了几句。他们竟真半点都不关心前线的局势,只是谈着风月之事。甚至还……”

    似是气急了,司马光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叹着气。

    “怎么了?”张儒秀往他身旁靠着,颇感好奇。

    司马光发着誓,道自己从未起过这般心思。

    “他们竟然还约着我去吃花酒,还闹着要给我找几位小娘子。”说罢,自己都觉着好笑。

    这番话配上司马光无比愤懑的脸,反倒起了无比滑稽的效果。

    见张儒秀满是不信,司马光又着急解释道:“岁岁,你信我,我绝不是那般孟浪之人。”说罢,又赌起了誓,差点把自家祖宗都给赔了上。

    张儒秀握住他发毒誓的手,赶忙呸几声。

    “我又不是不信你,不用发这些誓。”张儒秀说道,话里尽是随意。

    本以为这话题会就此打住,谁知司马光听了她这话,神色便愈发焦急起来,眼里聚出了火,迸发到外面。

    “我是认真的,你莫要不相信。”司马光道。

    张儒秀一听,便犟了起来“我也是认真的啊,没必要这样。你不去就行了,还用发誓么?”

    见司马光还存着气,张儒秀忙转了话题:“罢了罢了,不提这些了。”

    这会儿,舟恰好行到了湖心亭前。舵手问了句,不待司马光回话,张儒秀便起身走了上去。司马光也跟着起身,抬头见亭前留有“堂亭”二字,朱漆早已褪了色,看来亭在这湖上立了许久了。

    舵手还在周边待着,许是不忍打搅这对璧人在此闲聊,便驾着舟划远了几步,停在那里,时不时哼着曲儿。

    穿过这堂亭,便得见一绿岛,偶有几树白花点缀着,分外惹人喜爱。

    张儒秀瞧见那岛,也不往前走,只是坐在亭里,望着远处。

    “要去看看么?”司马光问道。

    “你去罢,我有些乏,就不去了。”张儒秀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道。

    “身子乏?”司马光坐到张儒秀身旁,“你若不去,我也不去了。”像是只黏人的狸猫一般,非得缠在她身旁。

    张儒秀也无意劝阻,便允着他这般动作。

    “同我说话罢,挺无趣的。”张儒秀说罢,便特意做倾听状。

    “好啊,你想聊什么?”司马光听罢,也不扭捏,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张儒秀倒是认真想了一番,她问这话,也是借机想多了解下身旁的人。

    “说起来,除了昌言兄和庞小官人,我还真倒是不知你还有哪些好友。”

    张儒秀凑近人身旁,把朝堂与乡陌间那些大家都在脑里过了一遍。她虽不精这宋史,只是这大致的时间线在心里还是存着底的。只是先前总是见司马光同旁人有书信来往,与好友交游时,她也未陪在人身边,自然对他那帮子好友不熟识。

    难得张儒秀主动问起他的事来,司马光一听这话,可是来了劲。

    “早些年,随父宦游时,交识了许多位友人。之后我又随父在汴京城里待了几年,又认识了许多士子与京官。”司马光从回忆里很快抽离出来,又道:“后来便是一直同你在一起的。去同州时,凭靠着昌言兄,又结识了多位好友。华州任上,常与同僚侃谈。平日里外出探风,也有幸识得几位好友。”

    “只是如今初到苏州,也并无好友在此处。不过想必日后会好起来的。”

    司马光侃侃而谈,却见张儒秀在自己说罢之后叹了口气。

    “光哥,你这人脉太广了。”这句本是由衷的称赞,只是她听罢,不免又与自身的交际面比了起来。

    她见过的人,来来去去间,也不比司马光少。只是知心好友却没几位。同他一比,倒尽显寒碜起来。

    司马光听罢她这话,又想到很久之前岳丈私下里交代他的那些事,才觉自己说错了话。

    张儒秀本就是个怕生的性子,许是在她听来,这话无异于暗自讽刺罢。

    想到此处,司马光心便慌了起来。

    “岁岁,是我失礼了,我不该说这些话。”

    贸然而来的赔礼倒是打张儒秀个措不及防。

    “怎么突然跟我道起歉来了?”虽闹了些情绪,可张儒秀还是愿意看见司马光广交博友的这番场面的。

    她早将司马光当成自己人了,哪怕心里略有些较劲,又哪里会希望自己人不好。

    “其实我很开心啊。”张儒秀与司马光对视,“我家官人这么好,被那么多人认可着,我真的很开心。”

    说罢,便莞尔一笑。

    突如其来的爱意倒是叫司马光脸红了几分,不自在地轻咳几声。

    “这样罢,你挑几位对你影响最深的好友,同我说说。”张儒秀话里皆是憧憬。

    司马光听了她这话,便认真想了起来。他本来想说,哪一位好友都给予了他无尽头的启发。只是觉着这话太过敷衍,张儒秀的眼神那般炙热,他不愿叫她伤心,便有意挑了几位,讲给她听。

    “庞公于我的恩德,我始终不敢忘。欧阳先生在汴京时,常关照着我。读书有疑难之处,欧阳先生也总是耐心解读,助我解惑。后春游时,见了圣俞兄,一番唱和,安了心。唱名后,范公私下找了我几番,话里尽是期望。后每每办公有不解之处,便想总想与景仁兄诉苦一番。”

    司马光这话确实用心。庞籍,欧阳修,范仲淹,梅尧臣,范镇,这都是张儒秀曾有所耳闻或是有些了解的人。听起来,也不会叫张儒秀觉着这些人与她自己有距离感。

    “无论是殿试前,亦或是为官后,幸有长辈与友人相助。不然,真的会不知如何自处了。”

    司马光说得动情,那些事被司马光这般一说,倒如画卷一般,在张儒秀面前徐徐展开。

    先前张儒秀也发现了司马光处事略欠锋芒的问题,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告知。如今听罢他这一番话,才知这些问题,原来他自己也知道。

    “他们愿意助你,也只是因为那人是你啊。”张儒秀说道。

    “因为那位晚辈,是谦逊有礼,积极作为的司马君实。他们欣赏你,故而才会这般助你。”

    张儒秀又添了一句:“你值得这么多人欣赏助力,不要想得太多。”

    司马光听着她一番番安慰的话,心里只觉感动,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张儒秀吐出了心里话,心里也觉着无比舒畅。看着远处的绿岛,也升了兴趣。

    “要去那边看看么?”张儒秀站起身来,指向那片绿岛。

    她的兴致总是来得突然,方才还说着乏倦,如今就想着再去探索一番。

    “走罢。”司马光也站起身,牵着她的手就往前走去。

    绿岛上尽是些树,往后走几步,便走到了头。

    二人也是随意转了几下,便想着乘舟归去。

    舵手等了许久,却还是那般和善模样。知道这对夫妇尽兴而归难免疲倦,回去途中便哼着吴曲儿。

    偶尔与旁的小舟擦肩而过,几位舵手对着歌,原本软糯的吴语也添了几分爽朗大气。

    湖上时不时地飘上几阵雾气,倒衬的此处如幻境一般。

    回去途中,司马光正同张儒秀说着话,见她蓦地呆住,便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

    张儒秀显然是还浸在好友的话题之中。

    司马光说了一些人,可却全然没提到另一位好友,或是一位多年后的政敌。

    张儒秀试探地问道:“你可曾认识王介甫?”

    听罢这话,司马光倒是松了一口气。

    “认识的。介甫他小我两岁,是位难得的少年天才。很久之前,我便读过他所写的一些游记与记闻,全然被他的想法给吸引了过去。”

    “景佑年间,他也居在汴京。我二人常一同出游,提出不同见解。只是为官之后,便再未见过,偶尔有书信来往而已。”司马光话里尽是未能与好友再相聚的遗憾。

    只是又想到什么,便又开口:“怎么问起介甫了?”

    张儒秀开口回道:“只是突然想到此人而已。先前在汴京时,我也曾听过他的那些传闻,便想着问问你。”

    为何会突然问起王安石,缘由当然不是如她所说的那般。

    王安石之于司马光而言,实在是一位颇为重要的友人。

    尽管那些风云变幻都是多年之后的事了,可张儒秀还是提着劲,一点也不敢懈怠下来。

    她既怕王安石走那些极端激进的路子,也怕司马光犯下那些过于保守的错误。

    不过还好,如今他们正当年少。

    一切事,看起来,好似都还来得及。

    想到此处,张儒秀便开口道:“什么时候得了空,便请王官人同夫人来家里聚一聚罢。”

    司马光虽有疑惑,却还是开口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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