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杭这处,四处都蔓延着随性自在的气息。百姓往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连衙府里的官,行事也大多散漫惯了。那些不加急的公务,攒个几日处理,也没人抱怨。

    这种随性风气之下,若有一人整日火燎火急的,便会叫人觉着肚量小,撑不起大场。

    这些被视为异类的人,往往是从北方迁过来的。过惯了北境的快生活,再来到这悠闲的南境,自然过不惯。

    司马光便是那异类中的一员。

    初二方安家,初三便起了大早,规整地着上公服,快步走去衙司里。

    判官与知州往往在一处公事,司马光坐那儿半晌后,富知州才优哉游哉地往这边赶。

    富知州见司马光早恭候在此,满是震惊。

    “君实啊,你昨日才来,今又来的这般早。”富知州走过去,拍拍司马光的肩,一时也不知是喜还是忧。

    司马光不解,这不过是公例罢了,他也遵循,觉着自己并未有何过错。

    富知州打着哈欠,随意翻了翻案桌上摆着的公折,都是些查漏补缺的事罢了,并无什么操心费神的大事。再往司马光桌上一瞄,也都是些民状而已。

    这些事,交代给旁的推官便可。

    眼见着司马光便要持笔处理,富知州赶忙出声制止道:“这几日就给你放个假罢,初六再回来也不迟。那些事叫推官处理去。连日赶路而来,想必是早有疲倦,不如趁着秋景正好,出去游玩一番。”

    司马光听了这话,也皱了眉,刚想出声辩驳,便又被知州抢先道:“好了,此事不必多言。只当出去走走,探访下民意民情罢。”

    见知州一脸坚决,司马光也只能点头道好。

    若是仔细想来,知州这话并无不妥。在不了解当地民情的状况下处理一些事,也只能算是纸上谈兵而已。

    司马光将案桌上的折子收拾了一番,才转身走去。

    只是走过那片梧桐大道,心里好似结了一个疙瘩一般,怎么都不舒服。

    待过走到院里后,本想着同张儒秀好好倾诉一番,谁知进了屋才知,原来她还在酣睡着。

    张儒秀睡觉也同这苏州风气一般,随性自在。翻来覆去,总叫司马光觉着再大的床榻也不够她躺。

    不过他也承认自己有私心。张儒秀翻来覆去间,总是无意地触碰到他。有时干脆把他当成了依靠一般,或是手环着他的腰,小腿摆到他的腿上,有时延伸开来,脚也会滞空,停在床榻外。

    每每此间,司马光总要起来盖好二人身上的被褥,给她暖着脚。同寝前,他一眠到天亮;同寝后,不时清醒,半夜总是做着太平景象或是流离失所的梦。只是醒来后,发现她还躺在自己身旁,心便会安定下来,像是有了归处一般。

    这些事,张儒秀自然不知道,司马光也不会主动开口提及。

    他甘愿付出,偶尔得到回馈便觉得荣幸至极。故而此刻,他也只是坐在床榻边给张儒秀盖好被褥而已,静静地望着她而已。这么一望,心里竟也舒畅不少。

    本想着看会儿便出去,不再打扰她。谁知刚起身来,便被床榻上那人勾住了小指。

    “怎么就走了?不多看会儿啊?”张儒秀睁开眼,调侃道。

    司马光一听她这话,回头却见张儒秀正笑吟吟地看着他。那般清醒模样,好似从未酣睡着一般。

    司马光假意咳了几声,掩饰着难堪。

    “你再睡会儿罢,我出去走走。”司马光连忙解释道,说着就想走,结果又被张儒秀用劲给拉了过来,又坐到了床榻边。

    “走?你要去哪儿啊?今日不是要去衙里办公么?”张儒秀也坐了起来,问道。

    “富公给我放了几天假,叫我出去探风,熟悉下周围的环境。”司马光不敢同张儒秀对视,便低头说道。

    张儒秀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失落,便贴近司马光,哄道:“既然如此,这几日你都陪我去游湖赏花罢。”

    这几日,也正是她熟悉周边景的时候。本来还想着找个什么正当理由出去,正巧司马光也放了假,这下来,也便理直气壮起来。

    本是安慰的话,谁知司马光听罢,还是那般一筹莫展的样子。

    “怎么了?”张儒秀环着司马光的腰,手还在人腹前画着圈,像是羽毛一般,惹得人无比难耐。

    “别闹了。”司马光觉着腹前蓦地升起一股痒意,便抓着张儒秀尚在作乱的手,颇为无奈地说道。

    见张儒秀还是一脸困惑,便叹着气:“你看你,为何都不问问我为何在办公日里放假?”

    这话一出,张儒秀便倒嘶口气,连忙想着安慰人的说辞:“我这不是刚醒,给忘了么?”

    张儒秀坐直了身子,满脸正经地问道:“请问这位勤奋的小官人,为何你无故有了假啊?”

    张儒秀摆着正经模样,只是满头乱发,衣襟还肆意敞着,叫人觉着好笑。

    司马光听了她这一番话,也无故笑了起来。把她这般懵懂的模样尽收眼底后,又替她整好衣襟,理好乱发。

    “也不是什么大事,这片风气一向如此。”许是不忍再往下说下去,司马光忙转了话题:“几十里外便是太湖,还是赶快收拾收拾出发罢。”

    他既然不想说,张儒秀也不会再继续追问下去。

    不过她也看不惯司马光这般什么烦心事都往肚里咽的坏习惯,还是想开口劝几句。

    “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可千万别憋在心里,尽管同我说。”张儒秀无比认真地说道。

    司马光心里感动,“无非都是些杂事罢了,说到底,还是我自己想不开罢了。”

    司马光坐在床榻边,说着宽人心的话,却总叫人能看出一股子孤寂感来。

    “你别这么想啊,要是你有什么事都不跟我说,那我还怎么……”

    “什么?”司马光听到这话,蓦地抬起头来,眼眸明亮地看着张儒秀。

    张儒秀正攒着劲想把话说出来,看到司马光这般期待的样子,觉着自己好似中了圈套一般。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不想叫他再继续背负下去,便顶着人无比炙热的眼神说了下去:“你要是什么都不说,我怎么了解你呢?不了解你,我怎么能学会更在乎一点你的感受呢?”

    张儒秀说的动情,又觉着无端委屈:“其实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照顾,可你待我越好,我便越不安。”

    “没有什么偏爱是理所当然的。如今想来,从前我真是太自私了。”

    “为何这样说?”司马光牵起她的手,放到自己手心,覆上。

    “只是觉着有很多时候,我做的事都不得体。我也接触过许多娘子,同她们比起来,觉着自己哪里都不好。”

    遥远的记忆传来,张儒秀也愈发动情起来。

    不止一次,她从旁人口中得知司马光的生辰与喜好。去年他过生辰时,张儒秀也是瞧着满院的人都忙了起来才生了疑惑,一问才知。那些娘子陪着自己官人走过很长一段路,早把自家官人的性子给摸了透。

    而她,在表明自己的心意后,还是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

    司马光的一切事,她总是最后知道的那个人。

    而司马光,总是比她自己还了解她。生辰时,总要送些她喜欢的那些稀奇玩意儿,有时随意瞥一眼的物件,下一日,司马光便送到了她手上。

    这些事,不想起来还好,一想起来,便满心愧疚。

    张儒秀顾及着司马光本就糟糕的情绪,也不想把这些糟心事同他说,便只是叹着气。

    一番感慨后,眼眶也红了起来,强忍着泪水。

    “你看你,正说着呢,就哭了起来。”司马光赶紧拿出绢巾给人拭着泪。

    谁知这一安慰,便叫张儒秀愈发难受,泪珠滚了下来,沾湿了绢巾。

    “怎么哭了?”司马光皱着眉,给人拭着泪。想着多年前阿娘安慰自己的样子,也那般安慰着张儒秀。

    低声诉语间,夹杂着强忍着的抽泣声,一时间,倒是莫名悲戚。

    司马光看着张儒秀的委屈模样,心里也是心疼的不行。索性哄着人坐到自己怀里,一手搂着腰,一手仔细给人拭着泪。怕张儒秀冷,还捞过来那床被褥,给她盖上,裹成团子。

    “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上了呢?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张儒秀摇摇头,觉着自己颇为失态,可一时间,泪也忍不住,便带着哭腔嘟囔道:“我也不知道。有些事只要一想,心里就难受。”

    “那便不想了。”司马光说道。

    “你看你,方才还笑着想和我出去,现在就哭了起来。”

    在司马光怀中,张儒秀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劲头一下去后,便羞得满脸通红。似是找不到什么理由解释方才那般失态行为,便一股脑地将这责任推到司马光身上。

    “都怪你。”张儒秀不敢再同司马光对视,便翘着脚小声抱怨道。

    “好,都是我的错。”司马光只把她搂得更紧,看着她头顶的发旋,觉着无比可爱。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张儒秀也顺势往司马光怀里怀里一趟,听着他的心跳声,方才还在无端委屈着,如今就筹划起今日的游玩之事来。

    “我之前也没过去苏州,更别提去太湖走一走了。”张儒秀。

    “没事,今日只当散心,随意走就好,不用做什么规划。”司马光猜中的张儒秀的心思,说道。

    “不做规划的话,兴许走半天还出不了那片地罢。”张儒秀脑里想到二人迷路的样子,觉着好笑。

    “放心,跟着我,不会叫你回不了家。”司马光笑道。

    许是觉着时候不早,便拍拍张儒秀的背,道:“好了,快换衣裳罢,我出去等你。”

    还未等张儒秀点头回话,司马光便早将她稳稳地放到了床榻上,转身走了出去。

    梳妆时,张儒秀瞥见门外等待着的身影,蓦地觉着心酸。

    总是带着疏离,哪怕诉过真情后,司马光还是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

    好似稍稍一用力,就被断了二人之间建立起来的关系似的。

    从前司马光这般,张儒秀定是不会在意的。可如今,她想再同他贴近些,只是却不知如何是好。

    “娘子,好了。”晴连一开口,打断了张儒秀的思绪。

    张儒秀草草地望了下铜镜,便走了出去。

    一推门,司马光正抵着墙抱臂沉思着,见张儒秀来了,满是惊喜。

    张儒秀看他还穿着那身公服,不免觉着好笑。便叫女使出来,自己又推着人进去。

    “你也快去换身衣裳罢。放心,我不看你。”张儒秀在门外扒着头说道。说罢,便关了门,留司马光一人在屋里。

    收拾了一番后,二人才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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