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回程的路上,景也显得分外惹人。晚空月明星稀,夜景之下,万物好似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人走在其中,似梦非梦,呼吸间都不真切。还是一阵冷风吹来,才叫人觉着天色已晚,倦鸟将息。

    回程路上,张儒秀已然累得不想再有所动弹了。若说方才二人拉手是存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氛围的话,那么此时,司马光扯着张儒秀,便是催促着张儒秀快些回家,免得生出茬子,叫人不放心。张儒秀想寻个位子休息片刻,可司马光却瞧着夜深,想叫她快些回府。

    “你走罢,我不想动了。”张儒秀颇为任性地说道。她也不是矫情,实在是腿脚酸痛、腰背僵直扰得她身心不宁。她身体素质也不差,许是方才情绪内耗太多了些,此时急需躺平来缓解一二。不过二人明明走的路相同,步数也同样多,司马光却还是那般神清气爽的模样,叫人忿忿不平。

    “天这么晚了,要是再不回去,令堂会担忧的。”司马光见张儒秀自暴自弃地坐到了摊旁的长凳上,也陪着她坐下去,一面苦口婆心地劝道。

    “安心安心,出门前我同爹爹娘娘说过了,兴许会晚些时候回来。再说了,还有车夫跟着我呢,有什么好怕的?”张儒秀满不在意地说道。

    “若是这样的话……那你就稍稍歇息一刻罢。”司马光说道。

    “谢光哥体谅!”张儒秀朝司马光敬了一个礼,做罢便捶起自己的小腿肚,泄恨一般越捶劲越大。

    “这是什么礼?”司马光瞧着她敬礼,不解地问道。

    “这个礼嘛……”张儒秀听了,急忙想着说辞。

    “这礼是我自创的,意思就是……”张儒秀话语未尽,突然生出些玩弄人的心思,便勾勾手指叫司马光离他近一些。

    “什么?”司马光闻言,身子往前倾了一些,却仍是同张儒秀保持着安全距离。

    张儒秀见司马光身子只是朝她这处微微一倾,根本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便又勾勾手示意。

    司马光在她再一次勾手之后愣住。他进,是冒犯了人家,不合礼数;他退,是对人不敬,不合礼数。

    “再靠近我一点啊,我又不会吃了你。”张儒秀笑道。

    司马光仍然愣住。

    在他进退两难之间,张儒秀替他做了决定。

    张儒秀蓦地生出一份力气揪住司马光胸前的衣襟就往自己这处拽,带着狠劲。司马光被这力拉得措不及防,身子猛地向前一倾,电光火石间,司马光双臂撑在张儒秀身后的长凳上,才没朝张儒秀完全扑过去。

    不过二人一来一去之间,身子已离得分外近,近到张儒秀可以清楚听到司马光的惊愕之声。以及,及时刹住力气之后的心有余辜的喘息声。

    司马光的脖颈停在了张儒秀耳旁,脸对着张儒秀背后的灯火葳蕤处。明明面前有光,可司马光的眼却落在了大片的昏暗之中,晦涩不明。

    张儒秀侧头张口,温热的气息尽数传到司马光泛红的耳中,无比清晰,无比粘人。

    “这个礼,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不曾对旁人做过,日后也只会对你做。”

    张儒秀的话音刚落,司马光的手便抓紧了长凳,盘踞手面上的青筋尽现,手掌向上,青筋绵延到被衣袖遮挡住的小臂处。耳廓已然热得熏人,那脸对着风口,红意被冷风吹尽,心跳却仍然砰砰乱动。

    “那这礼的意思呢?”司马光颤着声问。出口的话沾着莫名的哽咽与沙哑,哪怕同风纠缠了半刻,也还是带着数不尽的暖意。

    “意思……”张儒秀故意吊着他的胃口,话说一半,便做状沉思起来。

    “嗯?”司马光迟迟听不到答案,便微微侧头,寻着张儒秀的眼。彼时张儒秀正低头想着说辞,再抬头时便看见司马光一双眼正紧盯着她。眼眸不会说话,却能传情。哪怕听不到想听的话,司马光也只是侧头等着她的回答。司马光话不会催她,可他的眼神催得紧。

    长凳旁,案桌上的灯火照过来。灯火缱绻,映着人的面庞都柔和起来。

    罢了,不逗他了。

    张儒秀玩得尽兴后,便正经起来。

    “永远有人满含敬意,永远有人心怀感恩。”张儒秀对上了司马光的眼,说道。

    “我之于你,你之于我,便是这个意思。”

    “咳咳,小娘子、小官人,我这小摊都快打烊了。您二位能不能行个方便,把钱结了,好让我快些回家。”

    还未等司马光回话,一旁的店里便急着出声。这二位在他小摊旁腻歪多刻,眼见着还不见好,店里没法子,这才催促起来。

    这一声打破了先前酝酿的所有暧昧氛围,将尚在神游的司马光硬生生地拉回了深夜冷风之中。

    “咳咳,打扰了。”司马光说罢,连忙起身,恢复原先的一副正型。

    “多少钱啊?”张儒秀却不似司马光那般惊慌。她满脸笑意地问着小店里,一边掏出身上的钱袋子。

    在场三人,只有司马光还在难堪之中。

    ……

    这一番折腾之后,张儒秀的精力也恢复了大半。二人又往回走了起来。等了许久的车夫一瞥见张儒秀的身影,便立马站了起来。车夫走到一旁安抚马的情绪,准备好上路的物件,就等着张儒秀前来。

    “你怎么回去啊?”张儒秀问道。

    “走回去。”司马光不甚在意地笑道。

    “这大半夜的,你自己走回去啊?你家离得远么,不需要唤人来接么?还是你自己骑马回去?”张儒秀连续发问道。

    “莫要担心。我家就在这片不远处,来时便是走着来的,归路,自然也可走着归。”司马光语气平缓,十分认真。

    “真的?”张儒秀问道。

    司马光点点头。

    “那我可就走了啊?”张儒秀问道。

    “我送你。”司马光说道。

    张儒秀不解,“你已经把我送到了啊,你可以回去了。”

    “还没到。”司马光说罢,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

    原来司马光口中的“送到”,是指把她送到马车上啊。

    “这就不麻烦你了,几十步距离而已,我自己一会儿就走到了。”张儒秀说道。

    司马光摇摇头。

    “好罢。”张儒秀随他执拗去,不再阻拦。

    说罢,张儒秀提脚欲走,却发现司马光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不走?”张儒秀问道。

    “手。”司马光言简意赅,手伸到半空,示意即使走到最后一段路时,二人也要牵着手。

    “人多的时候牵着你而已,现在人又不多了。”张儒秀放眼四周,这处人稀稀疏疏,街道空旷,没有牵手的必要。

    司马光闻言,手不动,像是嵌在了半空中一样。

    “好罢,真拿你没办法。”张儒秀说罢,往回走了几步,牵起司马光的手。

    “还不够。”司马光像是得了糖却还不满足的孩童一般,紧紧握住张儒秀的手,十指相扣,不留一丝空隙。他低头看着张儒秀头上的发旋,低声笑着。

    “走罢。”司马光说道。

    ……

    这处,车夫看见自家小娘子同那位官人手指相牵地走回来,心里莫名生出怒气。待到二人走近时,还能看见二人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娘子,怎么回得这么晚,夫人那边该是催得紧了。”车夫催促道。

    “我该走啦,松手罢。”张儒秀转身对司马光说道。

    “好。”

    司马光极为不舍地松开手,又说道:“夜色深重,路上小心。”

    张儒秀点点头,准备上车。

    “回去后记得喝些热汤,暖暖身子。”司马光又不放心地吩咐道。

    张儒秀回头,点点头。

    “早些歇息,莫要熬夜。”司马光说道。

    张儒秀上了车,回头点点头。

    车夫看不惯这场面,待到张儒秀进去之后,便驱车向前走,走时还赠给司马光一计眼刀。

    马车走了几步,张儒秀蓦地掀开车帘,伸头向后望去。

    司马光还站在原地,目送马车远去。那处的灯火较之从前,黯淡了大半。街边一盏长明灯亮着,照亮了司马光大半身子,同来时一样。

    许是没料到张儒秀上车后还会回头望,司马光看见张儒秀的脸时,微微一愣。随即,他便朝张儒秀挥了挥手,嘴角微扬。

    而车内的张儒秀瞧着司马光一副乖巧的样子,忍俊不禁。

    她早早地回去,一番洗漱后,便钻进了暖和的被褥里去,自然不知晓分别后司马光的处境。

    司马光站在冷风中,待到马车脱离视线,才动身离去。

    来之前,他同家中交代过,今晚不回去。他转身去了某个不关门的小书馆,沉在其中看书去了。

    他的生活一直如此。看书,游学,起杯觥筹,无非如此,枯燥单调。

    是因遇上了一人,才多了份期许。

    遇上了无意洒下的雨滴,荒原上才有了生气,有了重生的希望。

    荒原心怀感激,催促着原上百树千草的野蛮生长。

    有时也想,若是这些生机,雨滴也知道,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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