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卿?与甄远一同设局的那位青楼女子?

    姜玥转眸朝情卿看去,情卿抱着琵琶站在官差前,身姿婀娜,娉娉袅袅,肌肤白皙透亮,有如绸缎,其样貌虽只是清秀,却也有动人之姿。

    只是她那琵琶……

    “情卿姑娘,你这手中的琵琶可否令我瞧瞧?”

    情卿朝姜玥温柔一笑,将琵琶递给姜玥,“大人请。”

    姜玥接过琵琶,抚过上头的纹路,她的确没看错,这上头刻着的是麒麟,麒麟是大梁信奉的神兽。

    姜玥问道:“情卿姑娘是南梁人?”

    情卿回道:“是,我是被卖到柳月坊。”

    姜玥颔首,将琵琶还给情卿。

    忽然,院外传来男子的哭嚎声,其声沙哑,似乎悲痛至极。

    有官兵来报,有名男主自称是青湘的相好,硬要闯进来看青湘。

    姜玥命人将他带了进来。

    男子样貌粗犷,身材健壮,露出肌肉贲张的两臂,着一身粗布衣裳。

    他一见到姜玥,便跪了下来,哭嚎道:“大人,求您让我见见湘儿吧!”

    姜玥问道:“你是何人?又与青湘是何种关系?”

    “我、我叫高庄,是个屠夫,与湘儿情投意合,她说好了,等我攒够了钱,就同我走,我好不容易攒够了,她、她怎么就没了,怎么就没了呢!”

    高庄面上热泪纵横,悲痛之感不像是装出来的。

    “湘儿,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姜玥听了难受,道了声:“尸体就在青湘的房内,只是你怕是认不出她了。”

    高庄一听,立刻爬了起来,“谢谢大人!”

    他一路奔着青湘寝房去了,将柳月坊的木梯踩得极响。

    不多时,靠着后院的窗口传来恸哭声,众人纷纷往窗口处看。

    “湘儿!湘儿!啊!”

    那声音有如鬼嚎,可光是听着,便让人难受至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姜玥忽然就想起她得知沈奚之被践踏殴打至死的那日,也是这样的艳阳天,却让人冷得直发颤。

    姜玥克制住自己的悲切,目光从窗口移下,却恰见情卿也抬首看着窗口,眼神平淡无波,嘴里却道:“节哀。”

    姜玥皱了眉,这情卿总让她觉着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是何种感觉。

    “大人,已全数记录完毕。”

    记录的官差递了录本,姜玥排查了所有人的陈词,皆无人发现昨夜异动,唯有几个人没有人证,但都一一排除干净,不见异常。

    又是无功而返,姜玥暗暗咬牙,这凶手杀人简直是天衣无缝!

    “王评事。”

    王崇听闻姜玥唤他,走上前来。

    姜玥道:“劳烦王评事去查查近一年内可有人大量购买水银或丹砂。”

    “丹砂?”

    姜玥解释道:“水银是由丹砂提炼而成。”

    王崇明白过来,“是。”

    姜玥突然想起方逢,问道:“方评事呢?”

    王崇一愣,有些支吾道:“方评事他……他手上案子多,今日怕是也来不了了。”

    姜玥挑了眉,见王崇躲躲闪闪的模样便猜到了,怕是方逢不服她调遣,不愿在她手下办事罢。

    “无妨,我有王评事足以。”

    王崇又红了脸,姜玥道:“那丹砂和水银一事便拜托王评事了。”

    “分内之事,姜评事不必客气。”

    姜玥笑着点头,王崇也腼腆一笑,退了出去。

    暗蓝色的天缀了几颗星,姜玥乘着马车回府,途经西市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她开了小窗往外看。

    街上盏盏红灯笼,点点亮如繁天星。

    “阿玥?”

    姜玥寻声看去,“婉之?”

    方婉之走近马车,欣喜道:“你这是打算回府?”

    姜玥颔首,往方婉之左右看了看,除了侍女,便无旁人。

    “你一人在逛庙会?”

    “嗯,可要一起?”

    “好啊。”

    姜玥于是下了马车,随着方婉之在街上闲逛。

    “你怎地一个人到这逛,不跟其他姑娘约着一起?”

    方婉之挽住姜玥的手,“其他姑娘都只是泛泛之交罢了,若是约了,便是应酬,要花心思的,那我倒不如自己逛。”

    两人相挽着,走过一个个摊贩,小摊上挂着的红灯笼里亮着昏红的灯火,映过方婉之的脸颊,明后又暗,暗过又明。

    姜玥瞧见她嘴角一直是扬着的,总是含着温柔的笑,可她却觉得她是孤独的,是苦的,是不快乐的。

    姜玥反挽住方婉之的手臂,“以后你要想来庙会便来寻我,我陪你一起来。”

    “你平日公务繁忙,我哪好意思让你陪我?”

    姜玥挑了眉,吹了口哨子,拱手轻佻道:“为小娘子上刀山下火海,小生都不惧,更何况……”她执起方婉之的柔荑,在她手背上一吻,朝她眨了一眼,“更何况是陪小娘子逛庙会呢。”

    方婉之被她逗笑,却佯怒道:“你这从哪里学来的浪荡子做派?真真是……”

    她用帕子捂了脸,娇羞道:“真真是叫妾身心如擂鼓呢!”

    言罢,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满心的寂寥似乎就在此刻散尽,灯火摇曳下,心暖如热炉。

    在西市的另一头,有一座金碧辉煌的阁楼,那是上京城有名的赌坊,虽是夜里,但里头也热闹喧嚣。

    有黑衣人翻了墙从里头出来,紧接着赌坊便有护卫冲了出来,追着黑衣人而去。

    而此时,在赌坊正对面的一摊玉铺子前,有一人长身玉立,手持一块玉,声音清润,“这玉,我要了。”

    陆沉青付了钱,往与黑衣人相反的方向去了。

    局已设成,如今就看这鱼儿上不上钩了。

    此时姜玥和方婉之停在一小摊前看着精致小巧的香囊,方婉之颇有兴致道:“这香囊不错,要多少钱?”

    摊主喜道:“二十文。”

    “好。”

    姜玥对香囊不感兴趣,她随意看了看周围,却瞧见一人双指间持一薄刃,轻轻地割断了一妇人腰上绑着钱袋子的带子,带子一断,钱袋子便落到那人手中。

    那人藏了钱袋子,却瞧见姜玥的目光,他也不慌,反而对着姜玥做了个鬼脸,还吐了舌头。

    姜玥挑了眉,这扒手好生嚣张。

    但她也不恼,反而示意他看向身后,扒手察觉姜玥的意思,转身一看却吓了一跳。

    陆沉青正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盯着他。

    扒手拔腿就跑,陆沉青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他的手腕上似乎只有薄薄的一层皮,剩下的全是骨头,硌得慌。

    扒手挣脱不开陆沉青的手,便用左手夹着的薄刃去伤陆沉青的手。

    姜玥于是高声道:“小心!”

    方婉之这才发现异常,转首去看陆沉青。

    那薄刃泛着冷光,险些划伤陆沉青的左手,他撤了抓着扒手手腕的手,另一只手却抓上了他的肩膀,同样是硌得慌的骨头。

    扒手腰一弯,滑开了陆沉青抓他肩膀的手,他立刻拔腿就跑。

    姜玥抓了摊主用来装香囊的木箱,直接砸向那扒手,可没曾想那扒手竟滑溜得很,敏捷地躲过了木箱的袭击。

    就在姜玥惊诧之际,陆沉青已然飞身而上,撕了屋檐上用来装饰的红绸带,红绸带飞射而出,缠住了扒手的脚腕。

    “啪”的一声,扒手正面摔在地上,被绸带拖着往后飞起,一下便摔到了陆沉青身前。

    姜玥颇为惊诧地看着陆沉青,他居然会武?

    那扒手哀叫一声,站了起来。

    陆沉青脸一沉,以为他又要使招,却没想到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紧紧抱住陆沉青的双腿,哭嚎道:“饶了我吧,公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幼弟幼妹,他们都还仰仗我吃穿呢,实在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偷的,我把钱袋子还了便是,您饶了我吧!”

    扒手一边哭,一边从身上掏出今天偷的三五个钱袋子。

    路旁有人瞧见那是自己的钱袋子,纷纷惊呼上前取走自己的钱袋子。

    被偷了钱袋子的人气愤道:“公子,这人竟行这等偷窃之举,就该抓到府衙去,好好惩戒他,让他不敢再偷!”

    陆沉青看了看他骨瘦如柴的身子,眉头一皱,铁面无私地用红绸带把扒手捆了起来。

    扒手:“……”

    但他还不死心,“大人,你看我这身无二两肉的,实在是日子悲苦,您饶了我吧!”

    陆沉青严肃道:“无论日子过得如何,都不是你偷盗违律的托辞。”

    “随我去衙门。”

    方婉之愣愣地看着清隽正直的陆沉青,忽然一把把姜玥推了出去。

    姜玥一愣,回首看她。

    方婉之却不看她,对陆沉青行礼道:“妾身见过陆大人。”

    陆沉青颔首,“杜夫人。”

    方婉之笑道:“这扒手身手敏捷,又滑溜得紧,陆大人若是一人送这扒手到府衙,怕是有些危险,不如让姜玥陪您送去吧。”

    姜玥挑了眉,顿时明白方婉之的意思。

    她笑笑,“婉之说的是,还是下官随大人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不……”

    姜玥抓上捆在扒手身上的红绸,一面笑得人畜无害,一面打断陆沉青道:“走吧,大人。”

    陆沉青:“……”

    夜色渐沉,皎洁月光下,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往顺天府去了。

    姜玥直勾勾地盯着坐在对面的陆沉青,陆沉青蹙了眉,不看她,耳根却渐渐红了。

    姜玥看着他通红的耳垂抿着唇偷笑。

    “大人今日也来逛庙会?”

    “嗯。”陆沉青一如既往地冷淡。

    “我还以为大人不喜欢热闹呢。”

    “听说,你揽下剥皮尸一案?”陆沉青突然问道。

    姜玥闻言眼睛一亮,身子微倾向前,“看来大人还是十分关注下官的。”

    陆沉青又皱了眉,“身为都察院御史,对朝中百官负有监察之职。”

    “噢。”尾音拉得老长,姜玥故作遗憾道:“原是如此,下官还以为是男人对女人的关注呢。”

    陆沉青闻言,脸色越发冷了,但耳垂也越发红了。

    他沉声道:“姜评事还是休要胡言的好,以免有损女子清誉。”

    此话一出已是重了几分,他这是觉得她不知廉耻,故意撩拨?

    可姜玥却不以为然,反道:“大人此言差矣,下官并不认为追求所爱是件有损清誉之事,这世间有千千万万人,能于千万人中相遇已是不易,若是扭扭捏捏,被他人抢先一步,岂不是抱憾终身?”

    “你……你……”陆沉青被她这一番话噎了又噎,这回不仅是耳垂通红,连脸颊都泛了几分红。

    姜玥憋了笑,故作懵懂般眨了眨眼,问道:“下官如何?”

    陆沉青难得心绪起伏甚大,他微恼道:“无事。”

    姜玥将唇抿了又抿,好不容易才把笑意压下去,她转首看向正在一旁看戏的扒手,问道:“看了这么久,觉得我与大人可般配?”

    陆沉青更恼了,沉声道:“姜评事!”

    可那头扒手却来了精神,“嘿嘿,我若说般配,能放了我吗?”

    姜玥朝陆沉青吐了吐舌头,对扒手展颜一笑道:“那可不行,我得听大人的,大人说不放就不放,”她转向陆沉青,卖乖似的道:“对吧?大人?”

    陆沉青按捺住羞恼回首,却见昏暗的马车内,她的双目亮若星辰,他不由得一愣,不自觉地“嗯”了声。

    应完,见姜玥满眼笑意地看着自己,陆沉青方才觉出不对,这话显得她与他多关系匪浅似的。

    陆沉青额间青筋跳了跳,这姜玥真是……

    还未想出如何形容,马车外车夫便道:“顺天府到了。”

    陆沉青提着扒手先行下了车,姜玥紧随其后,三人在顺天府门前等候,顺天府守门官差进里头通报,不出多时,顺天府尹急急忙忙从里头出来。

    “陆大人,您怎么来了?这小小扒手哪里要您亲自来送?你着人吩咐一声,尹某立刻便派了人去拿了。”

    要论品级,两人皆是朝廷正三品官员,可这顺天府尹在陆沉青面前却是矮了一头,伏低做小。

    陆沉青将扒手交给顺天府的官差,对顺天府尹拱手作揖道:“来来回回甚是麻烦,青一人足以,便不劳烦尹大人了。”

    顺天府尹摸着小胡子笑道:“大人如此体贴,尹某真是远不能及啊!”

    “咦,这位姑娘……莫不是姜胜之女姜玥姜评事?”

    姜玥亦作揖道:“尹大人,正是下官。”

    “你们二位怎地一块来了?”

    “回大人,下官与陆大人在西市庙会偶遇,便一块过来了。”

    顺天府尹眯眯一笑,看着两人的眼神都带着不寻常的暧昧,“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陆沉青一眼便看穿了顺天府尹心中所思,于是道:“姜评事担心我一人捆不住这扒手,这才同我一起。”

    “好好好,两位可要进来坐坐?尹某前几日得了些好茶叶,陆大人尝尝?”

    “不必了,夜色已深,青便不多叨扰府尹了。”

    顺天府尹又瞅了眼姜玥,于是自以为体贴道:“那不如二位带些回去对饮?”

    陆沉青语气渐冷,“还是不了,青先行一步,大人免送。”

    顺天府尹也不好强塞,只觉这陆沉青未免太难伺候,强笑道:“好罢,二位慢走。”

    三人对揖后,姜玥与陆沉青上了马车。

    “天色已晚,先送姜评事回府吧。”

    姜玥狡黠一笑,调侃道:“大人如此体贴,下官真是远不能及啊。”

    陆沉青瞅了她一眼,便闭目养神去了,俨然一副休要同我说话的架势。

    姜玥暗暗偷笑,深知他疲于应付那些溜须拍马之人,于是便不再多说。

    顺天府前驶上一段,再拐了弯便是姜府。

    “大人,姜府到了。”

    陆沉青这才睁眼,可姜玥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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