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体能训练还未结束, 一道刺耳的警铃声忽然响起。
训练场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停下来,然后开始往车库冲,沈鹤舟也不例外。
秦栀得到批准, 除了特殊警情不能跟随拍摄外, 其他警情都可以参与拍摄。
等她和宣传部的两名干事坐上消防车的时候,头车早已出发。
这是秦栀第一次坐消防车,车内的空间很大, 前后两排可以容纳好几个人。
即将出发的时候,已经换好救援服的赵柏陶拎着手里的东西快步跑过来, 然后动作敏捷地跳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等他坐好,秦栀这才注意到, 小柏手上拎着的是一套橙色的救援服。
她有些好奇, 难道有人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出警了?
秦栀看了眼,轻声问:“这套衣服是带给其他队友的吗?”
赵柏陶回头,笑着解释道:“刚才一班的队友走得太着急,沈队忘了带救援服, 所以让我带着。”
秦栀惊讶:“他没换衣服吗?”
闻言, 赵柏陶急忙摇摇头,继续解释“你有所不知,沈队长有个习惯,碰上跳楼自/杀之类的警情,他都会多带一件救援服。”
秦栀不解, 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睛看向赵柏陶。
赵柏陶:“之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遇到一个跳楼自/杀的男人, 我才明白沈队的意思。”
“沈队跟我说, 大部分想要跳楼自杀的人, 其实并不是想真的跳楼,有的人或许踏上高台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只是还需要一个拉他一把的人。”
毕竟活下来,一切就还有翻盘重来的机会。
“很多时候导致他们真正跳楼的原因,是楼下聚集了很多吃瓜群众,他们看热闹,甚至起哄,这让很多想轻生的人恐惧,就这样被救下去,围观群众会看清他的长相,对他诟病,指指点点一辈子,所以最后,这些想轻生的人都不得不跳。”
听小柏客观地陈述这个残酷的事实,秦栀愣住,只觉得周身被一股寒意席卷,连指尖都发凉。
赵柏陶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的救援惨剧实在太多了。
他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和沈队一起救援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他们公司的天台上,因为运营不善,公司濒临破产,数百位员工还等着他发放工资,可惜他名下资产已经被查封,走投无路,最后准备一死了之。
后来在调解员的劝说下,中年男子放弃自/杀,但楼下起哄的声音却让他再次动摇。
沈鹤舟当时就在男人不远处站着,并未有一丝慌乱和烦躁,而是隔着一段距离,丢给男人一套救援服,淡声对男人说:“和我们穿上一样的衣服,你放心,谁也不会认出你。”
尽管沈鹤舟的语气很冷淡,眉眼间依旧是那副百年不变的冰山脸,但却是这一句,赵柏陶和其他队友,亲眼看着中年男子从天台上下来,瘫坐在地上抱着救援服嚎啕大哭。
自那之后,赵柏陶才意识到,沈队长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漠寡淡,他的心思比任何人都细腻,所做的一切,也对得起消防员这个职业。
跟秦栀解释完,赵柏陶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所以啊小秦,你别看沈队长平时不怎么说话,他其实人很好的。”
秦栀静默半晌,一时间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只是觉得喉咙微微发苦发涩,末了,她抿唇,淡淡笑了笑:“嗯,我知道。”
沈队长的确很好,秦栀听了还是有些心疼。
他救人的同时,也直面人性的恶,却还愿意用最温柔的方式对待。
如果换作是她,秦栀自己都很难做到。
半小时后,消防车辆终于在一个公寓酒店门前停下。
据报警人称,有一名房客到了退房时间,却迟迟没有下楼,派去打扫的阿姨用卡打开门后,才发现那名房客爬上了窗台,正一边哭一边打电话,情绪很不稳定,随时有掉下去的风险,于是第一时间报了警。
警察和消防都来了。
秦栀拎着摄像机下车,酒店门口除了警车和消防车,还聚集了不少路人,乌泱泱地站着,纷纷仰头看向眼前的高楼。
“哎呦,那女的这是要干嘛?跳楼吗?”
“肯定呀,你看消防和警察都来了。”
“这种人想死的话早就跳了,根本不用等救援人过来,闹这样肯定死不了。”
“就是,要跳楼就快点,为这种人浪费公共资源真是不值得!”
“”
这种时刻,看热闹的人往往很多。
秦栀听着周围人不堪入目的议论,都是冷嘲热讽,她听得皱紧了眉头,顿时觉得心寒,赵柏陶似乎早就习惯,低声道:“管不住他们的嘴就让他们说吧,不是还有我们在嘛!”
“走,我们上楼。”
秦栀回过神:“好。”
头车的人已经上楼,秦栀和赵柏陶则拿着拍摄仪器紧跟其后。
1501房间的是一位年轻的女房客,看模样正是上高中的年纪,此时却披头散发地坐在阳台上,只穿着一套单薄的睡裙,一只手扶着窗户,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一边哆嗦,一边给什么人打电话。
女孩的情绪很激动,嚷嚷着不要过来,救援人员只能与她想隔开一段距离,一名民警已经在房间里劝说多时,但丝毫没有作用。
从女孩与警察的交流中,秦栀慢慢了解到,女孩读高三,并不是a市人,而是从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过来,只为了见自己的网恋对象一面。
两人在酒店待了几天,今早她的网恋对象突然人间蒸发,并在手机上跟她说了分手,女孩一时想不开,于是用这样极端的方式逼男方现身。
无论救援人员如何劝说,女孩始终不肯从阳台上下来,除非那个男人现身,而回应他的,却是对方的拉黑删除。
现场的气氛一度僵化,女孩泪流满面,手脚也被冬日的冷风吹得发紫,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体力不支而摔下去。
秦栀下意识寻找沈鹤舟的身影,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
沈鹤舟应该是最早到达现场的一批消防员,此时却唯独不见他的影子。
秦栀静默地看着眼前酒店公寓里的僵局,心底隐约冒出个念头,她急忙望向那女孩所坐着的窗口的位置,心脏倏地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15楼层高的距离,消防救援的气垫床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但还有另外一种方法。
现场的民警和消防员为了劝说女孩,都快磨干了嘴皮子,但女孩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痛和疯狂中,将问题抛给了民警,希望警察能让那个男人出现。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窗口的位置忽然从天而降一道橙色的身影,随着女孩一阵错愕的惊叫,窗外悬着的身影轻巧地跃进来,双脚踩到女孩的后背,只用了很轻的力,将窗台上坐着的女孩推进了屋。
女孩“咚”地一声摔在酒店房间的地板上,其他救援人员迅速冲过去,将地上的人扶起来并围住,深怕她再有第二次跳窗的行为。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秦栀看着沈鹤舟出现在窗口,然后将女孩推进了屋,整个过程迅速敏捷,毫不拖地带水。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被救人员身上,沈鹤舟只是回头看了眼地上的人,确定女孩安然无恙,他才去解腰上的安全绳索。
秦栀愣在原地,整个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此时安安静静地注视着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心脏像堵了一团棉花,呼吸都困难。
15层楼高的距离,沈鹤舟的腰上只系了条绳索,如果这其中有任何一丝偏差,后果都不堪设想。
现场的人嘈杂混乱,秦栀小心翼翼地呼吸,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静,目光定定地望向沈鹤舟。
男人似乎有所感应,在下一秒抬眸,两人的视线隔着错乱的人群相撞。
秦栀脑中那根紧绷的细线唰得一下断裂,鼻尖莫名涌起一阵酸涩,她再也忍不住,急忙朝沈鹤舟走过去,心脏在不断拉近的距离下越跳越快,彻底失了控。
见女孩的步子有些急,沈鹤舟眉心微蹙,攥紧手中的绳索,同样朝秦栀走过去。
看到沈鹤舟救援服上的灰尘,秦栀定了定神,嗓子有些哑,轻声问:“沈队长,你有没有受伤?”
女孩嘴角耷拉着,目光急切地检查着他身上的痕迹,眼神不安又慌乱,长睫包围着的眼眶微微泛红。
有点像受了委屈的兔子。
沈鹤舟微垂着脑袋,看着秦栀泛红的眼尾,目光顿住。
他按捺住想要伸出去的手,嗓音压得很低,磁沉温和地像是大提琴拉出的声线,带了几分安慰:“我很好,没有受伤。”
秦栀缓慢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欲盖弥彰般用指尖蹭了蹭酸溜溜的鼻子,“可是,刚才很危险。”
如果那个女孩发现了他,情绪激动下反抗该怎么办?
15层楼的高度,沈鹤舟只有一条安全绳。
秦栀明明想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毕竟救援成功,可一开口,软绵绵的音调仍有些奇怪。
许是怕沈鹤舟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化,秦栀低了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两人穿着类似的靴子,沈队长的鞋码却比她大很多。
秦栀的脑子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面前的女孩沮丧地耷拉下脑袋,眉心蹙起一道浅浅的褶皱,粉唇抿了抿,又泄气地松了松紧绷的肩膀。
沈鹤舟长睫微敛,眼睛平静且深沉,像是藏了一片温柔的暮色。
他缓慢摩/挲了下指腹,终是没忍住,慢慢伸手,跟撸小猫似的轻轻揉了下秦栀乌黑柔软的发顶,语速不急不缓:“知道你在这里,所以我很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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