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乃一声山水绿。
刘茂以钦差的身份抵达越州时已是深秋，桨声沥沥划过水面，仍可看见青山倒映。
官船穿过群山，缘塘傍水，在蜿蜒水道中临近越州，也称“会稽郡”。
关于会稽的风景，王羲之《兰亭集序》写得令人神往：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映带左右。
若是夏日，光这些文字，就有清凉之感。
东晋、南北朝，会稽不知留下多少名人事迹，是真名士自风流，仿佛连山水也带着飘逸写意。
“关河之重，泱泱大邦。”刘茂望着两岸秀美风光，赞叹不已。
他自小生活在益州，出仕后一去西域好多年，还是第一次来越州这江南水乡。
被这秀丽风光感染，连沉重的心情的都畅快了几分。
“郎君，给越王、长史、法曹等人的礼物都整理好了。”跟着出门的管事禀报。
要进越州城了，刘茂得去越王府投拜帖，然后与“协助”越王调查顾氏不法之事。
虽然是公务，该有的人情还是要有。
越州码头，水道纵横四方，来往船只不绝，岸上已有得到消息的王府属官迎候。
晌午时分，钦差官船抵达越州，与王府属官寒暄几句，刘茂便呈上公文、拜帖，在属官的带领下前往驿馆。
王府属官说：“刘御史来得不巧，我们王爷出城打猎了，恐怕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刘茂微笑：“既如此，我就在驿馆等候。”
……朝廷命越王彻查顾氏不法之事，他是“协查”，越王会是什么态度？
刘茂知道，越王在诸皇子中，算有才干的，姑母曾有过将月明嫁给越王的想法。
但现在，他来得却“不巧”。
越州驿馆为迎接钦差，已是重新收拾整理，屋子里陈设清雅，还燃着清幽的熏香，驱散秋日的寒气。
护卫和管事见状，悄悄松了口气……
一路平安抵达越州，没有半路翻船，驿丞也恭敬气，看来对方并不想在明面上动手。
刘茂没有放松，他一路都在思考，怎么督促越王查案。
假如越王消极怠工，他就得自己去办这件事……又该从何入手？
次日，他让人给越王、长史等都送了礼物，不算丰厚，只是中规中矩。
不久得到回禀，越王府法曹贺兰越石来访。
刘茂连忙迎了出去。
表弟董昊跟武家三娘子成亲，他和贺兰越石也算是亲戚。
但这样拐弯抹角的亲戚，在大户人家是不算数的。因为若要算，家家都是亲戚。
贺兰越石年纪跟刘茂相仿，留着两撇弯弯翘翘的胡须，明显有胡人血统。
他对刘茂的态度却有几分自来熟，开门见山地说：“王爷收到朝廷诏令，严查顾氏可有不法的事，这件事具体是我在调查……”
“你那位表妹夫赵全，可真会挑事。人在辽东，把火点到江东来。他点火就完事了，可怜我不知如何入手。”
“就是王爷，收到诏令都愣了好半晌。”
……其实王爷还骂骂咧咧，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不好吗？
江东的情况越王当然知道，可几大士族每年孝敬的钱，足够堵住他的嘴了。
刘茂心中一沉，越王根本没有对付江东士族的打算？
但面上还是大义凛然地说：“辽东赵都督发现顾氏有不法行径，岂能放任？顾氏能破坏边疆稳定，暗地里必定有更多不法之事，朝廷防微杜渐，才命越州都督府彻查。”
贺兰越石的翘胡子颤了颤，双目微眯：“查，自然是要查的，可何为不法？顾氏说了，欢迎咱们到顾家庄园查访！刘御史职责在身，我也理解……但咱们也不能无中生有啊？”
“哦，顾家知道御史来了，要设宴邀请你，不知御史可赏脸。”
刘茂越听心越沉。
怎么？贺兰越石是做中间人的？
他不动声色地说：“贺兰兄，咱们算是亲戚，我有话直说。你在越州为官，却不是越州人。前不久我娘子生辰，尊夫人还来赴宴。”
……你全家都在京城！
……你哥是先太子护卫！
……你小姨子是宫妃！
贺兰越石听懂了刘茂的话中之意，无奈苦笑：“我们两家是亲戚，我才将难处说予刘兄。并非我不愿遵从圣意，实在是无从入手啊！”
这话半真半假，老鼠拉龟难下手是真的；收过江东士族好处也是真的。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就好了吗？
赵全危言耸听，按越王府众人的分析，江东士族也没胆子造反。
贺兰越石是第一个来劝刘茂的，七日之后，越王接见了刘茂，同样态度消极。
但越王毕竟是皇帝的儿子，考虑得更多，他的态度是……假如刘茂查出真凭实据，他就派兵围剿顾氏庄园。
若查不出罪状，他也不能平白无故得罪地方豪强。
“朱、张、顾、陆，不仅是士族，还是乡豪。”越王严肃地说，“什么是乡豪，想必不用我多说。”
“本王为朝廷守卫一方，首先得保证地方稳定，若官逼‘民’反，这个责任，你我皆承担不起！”
刘茂垂眸：“殿下说得是。既如此，我先四处查访，这是我做御史的职责。”
越王笑道：“可要我派人与你一起？”
刘茂婉拒：“我带了人，还是自己先查一查吧！”
他这样的态度，越王也不生气，和煦地答应了……
他也想看看，刘茂能查出什么！
刘茂离开了，越王坐了一会儿，对心腹说：“顾氏设宴，邀请了本王……就说本王打猎回来累了，不去赴宴。”
心腹轻声问：“王爷想跟顾氏划清关系？”
“你这老奴，瞎说什么？本王跟顾氏、陆氏什么的，从来就没有关系！”越王神色一冷，高傲地说：“我是皇子！这些乡豪抗拒均田、隐瞒人口、拒绝交税，难道我不知道吗？”
如果有可能，他也想让父皇见识到他的本领！
可是……如果事不可为，他也不想得罪江东士族。
那么，先看一看“刘钦差”的手段吧！
刘茂也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了顾氏的宴请。
他当然知道“乡豪”是什么。
自东晋以来，乡豪占据乡间，侵占山林土地，不必纳税服役，即使改朝换代，也不过是换一个名义上的效忠对象。
战乱年代，乡豪的坞堡，甚至有部曲上万，地方太守都要来借兵。
如今朝廷不许世家蓄养部曲，乡豪的部曲就由明转暗，以“匪徒”的名义盘踞山间。
所以，樱桃娘子幼年时在顾家庄园见过兵器、土匪很正常。
“这一局可真的不容易啊！”刘茂抬头望了望秋雨欲来的阴沉天空，叹了口气。
但他很快又恢复了精神，阿全一定还有后手！
现在，就先去找……传说中的花魁“娇奴”。
刘茂以钦差的身份抵达越州时已是深秋，桨声沥沥划过水面，仍可看见青山倒映。
官船穿过群山，缘塘傍水，在蜿蜒水道中临近越州，也称“会稽郡”。
关于会稽的风景，王羲之《兰亭集序》写得令人神往：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映带左右。
若是夏日，光这些文字，就有清凉之感。
东晋、南北朝，会稽不知留下多少名人事迹，是真名士自风流，仿佛连山水也带着飘逸写意。
“关河之重，泱泱大邦。”刘茂望着两岸秀美风光，赞叹不已。
他自小生活在益州，出仕后一去西域好多年，还是第一次来越州这江南水乡。
被这秀丽风光感染，连沉重的心情的都畅快了几分。
“郎君，给越王、长史、法曹等人的礼物都整理好了。”跟着出门的管事禀报。
要进越州城了，刘茂得去越王府投拜帖，然后与“协助”越王调查顾氏不法之事。
虽然是公务，该有的人情还是要有。
越州码头，水道纵横四方，来往船只不绝，岸上已有得到消息的王府属官迎候。
晌午时分，钦差官船抵达越州，与王府属官寒暄几句，刘茂便呈上公文、拜帖，在属官的带领下前往驿馆。
王府属官说：“刘御史来得不巧，我们王爷出城打猎了，恐怕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刘茂微笑：“既如此，我就在驿馆等候。”
……朝廷命越王彻查顾氏不法之事，他是“协查”，越王会是什么态度？
刘茂知道，越王在诸皇子中，算有才干的，姑母曾有过将月明嫁给越王的想法。
但现在，他来得却“不巧”。
越州驿馆为迎接钦差，已是重新收拾整理，屋子里陈设清雅，还燃着清幽的熏香，驱散秋日的寒气。
护卫和管事见状，悄悄松了口气……
一路平安抵达越州，没有半路翻船，驿丞也恭敬气，看来对方并不想在明面上动手。
刘茂没有放松，他一路都在思考，怎么督促越王查案。
假如越王消极怠工，他就得自己去办这件事……又该从何入手？
次日，他让人给越王、长史等都送了礼物，不算丰厚，只是中规中矩。
不久得到回禀，越王府法曹贺兰越石来访。
刘茂连忙迎了出去。
表弟董昊跟武家三娘子成亲，他和贺兰越石也算是亲戚。
但这样拐弯抹角的亲戚，在大户人家是不算数的。因为若要算，家家都是亲戚。
贺兰越石年纪跟刘茂相仿，留着两撇弯弯翘翘的胡须，明显有胡人血统。
他对刘茂的态度却有几分自来熟，开门见山地说：“王爷收到朝廷诏令，严查顾氏可有不法的事，这件事具体是我在调查……”
“你那位表妹夫赵全，可真会挑事。人在辽东，把火点到江东来。他点火就完事了，可怜我不知如何入手。”
“就是王爷，收到诏令都愣了好半晌。”
……其实王爷还骂骂咧咧，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不好吗？
江东的情况越王当然知道，可几大士族每年孝敬的钱，足够堵住他的嘴了。
刘茂心中一沉，越王根本没有对付江东士族的打算？
但面上还是大义凛然地说：“辽东赵都督发现顾氏有不法行径，岂能放任？顾氏能破坏边疆稳定，暗地里必定有更多不法之事，朝廷防微杜渐，才命越州都督府彻查。”
贺兰越石的翘胡子颤了颤，双目微眯：“查，自然是要查的，可何为不法？顾氏说了，欢迎咱们到顾家庄园查访！刘御史职责在身，我也理解……但咱们也不能无中生有啊？”
“哦，顾家知道御史来了，要设宴邀请你，不知御史可赏脸。”
刘茂越听心越沉。
怎么？贺兰越石是做中间人的？
他不动声色地说：“贺兰兄，咱们算是亲戚，我有话直说。你在越州为官，却不是越州人。前不久我娘子生辰，尊夫人还来赴宴。”
……你全家都在京城！
……你哥是先太子护卫！
……你小姨子是宫妃！
贺兰越石听懂了刘茂的话中之意，无奈苦笑：“我们两家是亲戚，我才将难处说予刘兄。并非我不愿遵从圣意，实在是无从入手啊！”
这话半真半假，老鼠拉龟难下手是真的；收过江东士族好处也是真的。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就好了吗？
赵全危言耸听，按越王府众人的分析，江东士族也没胆子造反。
贺兰越石是第一个来劝刘茂的，七日之后，越王接见了刘茂，同样态度消极。
但越王毕竟是皇帝的儿子，考虑得更多，他的态度是……假如刘茂查出真凭实据，他就派兵围剿顾氏庄园。
若查不出罪状，他也不能平白无故得罪地方豪强。
“朱、张、顾、陆，不仅是士族，还是乡豪。”越王严肃地说，“什么是乡豪，想必不用我多说。”
“本王为朝廷守卫一方，首先得保证地方稳定，若官逼‘民’反，这个责任，你我皆承担不起！”
刘茂垂眸：“殿下说得是。既如此，我先四处查访，这是我做御史的职责。”
越王笑道：“可要我派人与你一起？”
刘茂婉拒：“我带了人，还是自己先查一查吧！”
他这样的态度，越王也不生气，和煦地答应了……
他也想看看，刘茂能查出什么！
刘茂离开了，越王坐了一会儿，对心腹说：“顾氏设宴，邀请了本王……就说本王打猎回来累了，不去赴宴。”
心腹轻声问：“王爷想跟顾氏划清关系？”
“你这老奴，瞎说什么？本王跟顾氏、陆氏什么的，从来就没有关系！”越王神色一冷，高傲地说：“我是皇子！这些乡豪抗拒均田、隐瞒人口、拒绝交税，难道我不知道吗？”
如果有可能，他也想让父皇见识到他的本领！
可是……如果事不可为，他也不想得罪江东士族。
那么，先看一看“刘钦差”的手段吧！
刘茂也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了顾氏的宴请。
他当然知道“乡豪”是什么。
自东晋以来，乡豪占据乡间，侵占山林土地，不必纳税服役，即使改朝换代，也不过是换一个名义上的效忠对象。
战乱年代，乡豪的坞堡，甚至有部曲上万，地方太守都要来借兵。
如今朝廷不许世家蓄养部曲，乡豪的部曲就由明转暗，以“匪徒”的名义盘踞山间。
所以，樱桃娘子幼年时在顾家庄园见过兵器、土匪很正常。
“这一局可真的不容易啊！”刘茂抬头望了望秋雨欲来的阴沉天空，叹了口气。
但他很快又恢复了精神，阿全一定还有后手！
现在，就先去找……传说中的花魁“娇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