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我找了你四年!随便发封邮件说你家里有事要休学,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电话都打爆了!邮件发了无数封!”

    “我回国找过你三次!结果你家人跟我说什么,你不想学医了?要当兵,已经去部队了,根本不能和我见面!”

    “你去的什么部队啊?二炮吗?就算你去研究核潜艇!难道连见我一面都不行吗!难道连打个电话都不行吗?说消失就消失,就给我留了一封邮件!”

    “……对不起,老师。”江夏嗫嚅道。

    “别跟我说对不起!”钟立行大步走到江夏面前站定,逼视着她,“我看你现在也不像当兵的样子,这几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辞而别?”

    “我……”江夏动了动唇,最终还是垂下了眼帘。

    想骗过钟立行不难,她眨眼间就能编出一堆合情合理,能让老师立即原谅她的谎话,可抬眼对上钟立行温和如昔的目光,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世上总有几个人是她不愿当面欺骗的,哪怕是出自善意和保护,就像小时候哥哥带她去偷买冰激凌,妈妈一个眼神过来,她就会乖乖招供,即便立马就会挨上一顿数落加老哥恨铁不成钢地说再也不给她买冰激凌,可她就是很想说。

    结果就是沉默。

    时光太快也太慢,老师依旧是那位温润如玉,从不愿强人所难的老师,学生却由一心向学的单纯小姑娘变成了满怀心事的模样。

    就在季淮以为这场对峙会持续到地老天荒时,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从走廊响起,打破了云津总院忙碌的夜,也打破了这场无声的僵局。

    “大抢救!快来人!”

    这声喊对旁人来说也许仅是一场热闹的开端,但对于医生来说,这个声音不亚于部队里的“紧急集合”,办公室里默然相对的师生猛然抬头,对视,拔腿就往外冲。

    倒霉的工具人季淮差点被这对师徒挤死在门口,等他从门框边挣扎出来时,这才震惊地发现,方才还略显空荡的走廊已经被各种颜色填满了,绿色的护工,白色的医护,还有红色……满地的鲜血。

    推床的车轮声辘辘压过地砖,大门处呜哇呜哇的救护车声去而复返,滴血的担架被不断地从车上抬下来。

    那些担架后还跟着许多人,有的身着便装,有的穿着深蓝色制服,神色紧张,满身硝烟。

    季淮只在电视上见过这般阵仗,人声纷乱,脚步匆匆,血腥,汗水,消毒水,酒精,灰尘,口水……喊声,车轮声,呼痛声,叫骂声,机器声……所有的一切交杂在一起,像巨大的蛛网铺天盖地罩过来,黏住他这只误入战场的小虫子,而那个带他来的人,早已消失在人群里。

    “开两个静脉通道,通知血库再备六个单位的o型血!”

    “室颤,这个不行了!快点上机器!”

    “心肺复苏!肾上腺素1静推!”

    “都散开,无关人员别堵在这!”

    “刘姐,再拿一箱纱布过来,止血钳也要!”

    “枪伤?”纷杂的声音中,季淮终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嗓门,是小李医生。

    “护士长,给所有科室打电话,胸外,脑外,心外,肝胆……能来的都过来,啊,别忘了让刘副院长也过来,他是军医转业,有经验!”这是王院长。

    “除颤仪给我,150焦充电。”这是钟立行。

    “什么枪?”

    “仿54。”

    “仿54……762的子弹,看伤口情况射击距离不超过5米,空腔效应大,老师,这个出血量,我怀疑脾脏破裂,要赶快手术,给我两把止血钳……”是江夏。

    季淮终于听到了他想听的声音,周围忙乱一片,唯有她的声音,安定沉稳,听见了,他高悬的心脏就有了能着落的地方。

    他把自己紧紧贴在墙上,不敢妨碍跑来跑去的医护,目光遥遥落在江夏身上,只随着她的动作移动,直到一张沉郁严肃又略微无助的脸闯入他视线。

    “老顾!”季淮睁大眼睛。

    顾立成身着便装,一身连灰带血,好像刚在工地打了两个滚又挨了两板砖,他焦急地在医护圈外游走,拼命抻着脖子看里面的情况,直到听到季淮的声音。

    刚从血与火中杀出来,突然看到熟悉的好哥们,顾立成瞬间百感交集,委屈一下子涌上来,他往季淮的方向走了两步,就被一个小护士撞开。

    小护士身后是王院长的喊声:“让血库再调五个单位的血小板!”

    “再补十个单位的血浆!”江夏的声音再起,“呀?人呢?你,你去告诉那护士!”

    她随手指了个使唤的,然后也怔了下:“顾立成?”

    ……

    一夜纷乱,云津总院用实力证明了全国百强的名号不是白拿的,送过来的患者甭管伤成什么样,总算都存着一口气,送进了手术室。

    只是苦了今夜的医护,累得人仰马翻,筋疲力竭。

    江夏跟着抢救了半宿,缓过来不久的左手又开始猛抽筋,她自己按了两下,奈何右手也累得很,只好祭出甩手大法,甩了两下就被季淮黑着脸硬拉过去,强行按摩起来。

    江夏多少有些不适应,想把手抽回来,可季淮更倔强,一言不发,也一分力气不肯松,捏得指甲都泛了白,可揉的动作却很轻柔,仿佛那只手是什么珍贵易碎的瓷器。

    江夏无奈,只好干别的事转移尴尬:“喂,舒雅,没睡吧,没睡正好,打电话到芙蓉楼定五十,不,六十份餐送到云津总院急诊,按最高标准,让他们尽快,其他水果奶茶你看着安排,好就可以。”

    菜鸟一号叼着个泡面叉子从角落冒出来,两眼放光,小心翼翼道:“姐,是给我们订的吗?”

    江夏看着他无比渴望,拼命眨动的小眼睛,哑然失笑:“当然是给你们订的,刚才表现不错,今晚加餐。”

    菜鸟一号嗷的一声原地起飞,叉子直接甩进倒霉菜鸟刚刚揭开的泡面桶里:“姐,你人真好!”

    倒霉菜鸟被方便面汤崩了一脸,跳起来掐菜鸟一号脖子:“刘宇,你大爷!”

    “嗯嗯!”菜鸟二号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拿眼睛横了下急诊室的角落,两只打成一团的菜鸟这才意识到旁边还坐着一小群浑身是血,神情肃杀的蓝制服,遂偃旗息鼓,乖乖坐好等饭来。

    有几个轻伤的罪犯被拷在最边上的推床边,表情凶戾,满脸不服,被一圈警察围着,却完全没有耗子见猫的恐惧。

    小李医生作为急诊资格最老的年轻大夫,被留下当了这群人的主治,面前的人凶神恶煞,身后的人也凶神恶煞,夹在中间的小李医生大气都不敢喘,觉得自己快被双方的目光射穿了。

    好容易挨完这场酷刑,他赶紧钻出来,满脸余悸未消,边洗手边嘟囔:“什么人啊……”

    “坏人,大坏人。”

    他声音极轻,本就是自言自语,却不想居然有人接他的话,还用这般轻快俏皮的语气,仿佛幼儿园小朋友过家家。

    大概是对方的语气过于轻松,小李医生紧绷的面皮略略松下来,他轻叹一声:“就是有点不适应。”

    这句话没头没尾,别人听不太懂,江夏却明白,方才被诊治的几位都是罪犯,而手术室里生死未卜的警察就是被他们伤的,所以留下来的警察才恨不得用眼神吃了那几个人。

    小李医生治好了一群伤天害理的家伙,总觉得自己也成了共犯。

    “做医生的,专注手下就好,别的与你无关。”江夏轻声安慰他。

    并肩作战过一场,前嫌早已冰释,小李医生格外欣赏这位钟教授的高徒,很想聊一聊,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结果屁股还没挨上椅子,人就被挤到了一旁。

    顾立成从手术室外面回来,毫不客气地占用了小李医生刚搬过来的椅子,他大马金刀地坐到季淮俩人面前,疲惫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季淮你额头怎么伤的?江夏你怎么跑这当大夫了?”

    被问的俩人对视一眼,长长一叹:“一言难尽。”

    “你呢?伤到了没?”季淮反问。

    今夜这样大的阵仗,血几乎染红了急诊室的墙面,年轻刑侦队长肩上的压力肉眼可见,顾立成张了张嘴,千言万语也化作一叹:“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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