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营长盯着陈小姐看了一会,摇了摇头,无奈般地道:“香梅姑娘,你这是何苦呢!那山洞里又湿又冷,呆在里面很不好受吧。”然后把一个首饰盒递过去,道:“这是昨日的战利品,里面有不少的东洋好东西,我连女儿玉环都舍不得给。现在是你的了!”

    林子均想到,这首饰盒由马车上劫得,说不定会是冈野夫人原有之物。

    那陈香梅对首饰盒看都不看一眼,冷冷道:“杨营长的礼物倒是送了不少,哪一样不是抢来的。香梅虽然是个舞女,身份卑贱,但清白做人的骨气,还是留了那么一点点,恕不能接受杨营长的好意。”

    杨营长哈哈干笑了两声,道:“本营长当年在孙传芳大帅跟前,也算是赫赫有名,若是没有骨气,早就受了人家的收买啦。现今,若不是因为手下这几百号兄弟,过惯自由自在的日子,有个吃饭安身的地处,哪里就会混到落草为寇,打家劫舍的地步。”

    陈香梅怨道:“我最恨劫匪。十七岁时,若不是海盗抢了我家船行,杀死了父母,我又怎能孤苦无靠,沦落到上海做了舞女。逢了双亲三年祭日,这次回来了北仑上坟,却又被你掠到这九峰山来,强逼做什么压寨夫人。”

    杨营长道:“香梅姑娘此话诧异。若要说到我是月前在你回上海的路途,把你强行带来山寨,尚不为虚。但至于逼你为妻,却从来都是好言相劝,不曾动粗,使出过什么恶劣的手段来。”

    又脸色难看地道:“再说这些天里,好吃好喝地款待于你,如不因为你三番五次想逃下山去,本营长又怎会从前日里开始,就忍心把你关进到山洞里去。”

    陈香梅语气坚决道:“杨营长就是把我在山洞里,关上个八年十年,香梅还是那句话,要么放,要么杀,总之是宁愿一死,断不能从了你这强盗的心愿。”

    傅天坤尖着嗓音,对陈香梅骂道:“不吃抬举的烂货,你一个当红舞女在上海只身混事,还不知道与了多少个男人,同床共枕,做过苟且之事,有何资格在杨营长跟前,装作出一副清高烈性的样子来。”

    陈香梅自贱道:“骂得好。我这烂货,不过就是地上的一团草泥,自是免不掉任人践踏、寻欢作乐的命。”随即,又口里带起嘲讽道:“但他们每个,都还算是真身男人,哪能是不阴不阳的阉物与之可比。”

    杨营长对陈香梅哈哈笑道:“你好大胆子,敢讥讽我这傅天坤师爷,是个不通男女之事的太监,可知道他原本在大清朝廷里,也曾经官居四品,更是个响当当地大内高手。我女儿玉环虽然年幼,却已拜了他为师好几年,学了不少的独门绝技。”

    陈香梅冷笑道:“武功再高,能奈我何。若是此间出手毙我性命,倒是正合了本姑娘连日来的心思!”

    那傅天坤气得咬牙切齿,阴着脸说不出话来。

    林子均看了傅天坤一眼,心想怪不得此人,出声腔调与众有异,昨天又见他身姿轻便,原来是个身藏武艺的太监。

    十多年前,清室小皇帝被冯将军逐出紫禁城,这傅天坤无论是几品太监,也只能是跟着被一同赶出。

    杨营长问林子均道:“还没有请教你尊姓大名,是哪里人氏?”

    林子均赶忙回答道:“卑人林子均,家住江阴。此番东洋留学归国,没想到昨天刚下了船,就遇到了诸位好汉下山。”

    他如今被劫持到这九峰山上,只能据实作答,不敢得罪,实指望杨营长能谅他没有任何欺瞒之处,发了善心,放他带着儿子逃命。

    杨营长听了,也没对林子均再说什么,招呼大家吃饭。席间,只有玉环与阿荣吃得开心尽兴,满嘴流油,大人们却都是一脸沮丧,各怀心事。杨营长更是相当扫兴,自斟自饮,喝着闷酒。

    饭毕,傅师爷拿了纸张过来,命林子均向家中写信,交出两千大洋赎身,并警告林子均道:“现钱还未到手之前,若是发现你有心要跑,对不起,就先撕了你儿子那个小绑票再说。”

    杨玉环正与阿荣玩得起劲,听到傅天坤发声威胁,有心要了阿荣这小孩的命,不由得怒目圆睁道:“师父要是敢对这小孩下了重手,我定然不能放过你。”

    傅天坤嘿嘿笑道:“玉环小姐,我不过是丑话说在前头而已。只要这林先生安分守己,谁能就与他这供咱们吃饭的主子,存心过不去。”

    杨营长乐得女儿找到个玩伴,懒得计较她使出性子,对那傅天坤乱发脾气。

    林子均写好了信,放下笔来,心中暗自惭愧道:“人还没有回到江阴,就徃家中去信求救,讨要这么一大笔款子赎身,真是厄运连连!”

    傅天坤把信拿给了杨营长。杨营长看罢,对林子均不住地点头赞道:“到底是留洋回来的人,真是好大学问。这哪里是在讨钱救命,分明望归心切。有了这封信,你家里的人别说是两千大洋,就是再翻上一倍,也是毫不吝啬。”

    林子均看了一眼陈香梅,突然异想天开,大起胆子道:“杨营长,傅师爷,倘是我家人,愿意多付了一千大洋过来,是不是就能也放了这陈姑娘下山!”

    陈香梅吃了一惊,想不到与这林子均素昧平生,他居然就肯慷慨解囊,要把自己也救了出去。

    傅天坤大喜道:“倒是有的商量。”对杨营长道:“这烂货抓到山上都一个月了,依然死心塌地,不领杨营长的好意。依我看,现在既然有人肯替她出钱,眼不见心不烦,岂不是划算得很。”

    杨营长却是一脸愤慨,对林子均怒道:“你与香梅姑娘无亲无故,只是仗着家里有钱,就能说什么是什么吗!本营长偏不吃这一套。你那两千大洋,多一分也不要。这香梅姑娘,你也别想打了她的主意,我不信就制服不了一个女人。”

    傅天坤好生失望,闷着脸不敢再吱声。

    杨营长盯着林子均,凝神思考了一会,换了口气道:“林先生,本营长欣赏你仗义疏财,又是个读书人,若肯留在九峰山入伙,这赎金之事无需再提,另拜你为文事一职,负责整饬军纪,如何?”

    林子均摇摇头,恳切道:“鄙人远赴他国留学,夙愿只在家乡建设纺织工厂,达成实业救国的抱负,恕难从命。”

    傅天坤对杨营长道:“此人口出狂言,分明看不起我们这些草寇,留他在九峰山何用。”

    跟着又仔细盘算道:“眼下这笔两千大洋赎金,如果真能到手,足够兄弟们在山上维持半年的伙食。我对别人放心不下,打算亲自去徃江阴跑一趟。顺便再去往定山上的太素上清宫,拜见观里的一位弘毅道长,早听说他那里有本《碧云剑谱》,也正想一睹为快。”

    杨营长点头同意。

    待见到傅天坤退出,杨营长起身在房间里胡乱走了几步,眼见林子均不愿多说话,陈香梅又是冷眼相待,颇为心烦无奈,便喊了人上来,把他们重新关进山洞里去。

    玉环却是要把阿荣,带到自己的房里玩,杨营长也只好由了女儿性子。

    林子均与陈香梅再被关进山洞。两人皆是担心眼前境况,不知道杨营长接下来,又该是如何加以为难。渐渐,也就聊到了各自的心酸之处。

    林子均刚才就已经听到,陈香梅父母双亡,眼前不过是二十出头,就一个人乱世飘摇,在上海忍辱偷生,做了好几年的红牌舞女,不禁深深为她惋惜。

    陈香梅也从林子均的口中晓得,他此次上船回国,不得已扔下另一个双胞胎的儿子,以及叫前田惠子的女人在日本,想他们骨肉分离,定是满怀悲苦。尤其对林子均主动在杨营长面前,愿意拿出一千大洋挺身相救,更是感激不尽。

    彼此越发谈的投机,就越发地惺惺相惜,互为嗟伤不已。

    天黑之时,才见到那杨玉环领着阿荣,跟在一个士兵的身后,送回到林子均身边来。士兵开了锁,阿荣紧抓着杨玉环的衣襟,赖在栅栏门前,不肯进到山洞里来。

    他带着哭腔对杨玉环求道:“这山洞又黑又冷,荣儿怕怕。玉环姐姐放了我爸爸,陈阿姨吧,都去那亮亮的……暖和房间里睡觉。”

    林子均把阿荣抱起,哄他道:“有爸爸搂着你睡,就不会冷了!”

    士兵又锁上了栅栏门。

    杨玉环向昏暗的洞里扫了几眼,面带不忍地对阿荣道:“这山洞里的确是湿冷的很,可苦了我这小弟弟啦!”

    她走出几步,转回头沉思片刻,对那士兵道:“你把洞门的钥匙交给我,待会,我找来一床被子送过来,免得夜里真冻坏了那小孩,明天就没人陪我玩啦。”

    士兵打趣道:“玉环小姐如此爱惜这小孩家,莫非是要留他今后,在身边做了小丈夫不成。”

    杨玉环只想拿到钥匙再说,脸色一红,索性道:“是又怎样!快给了我钥匙来,不然定要把你这烂嘴胡言,告诉给我爸爸!”

    士兵吃了吓,当即不敢犹豫,就把钥匙给了杨玉环。

    林子均以为杨玉环一个小姑娘,不过是陡然生怜,送被子过来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陈香梅对林子均道,她在那里面睡的地方,肯定是比洞口这边暖和许多,就让孩子夜间跟了她去睡吧。阿荣立即换出笑脸,从林子均怀里挣脱出来,向陈香梅展开两条小胳臂,笑嘻嘻地要她来抱。陈香梅大乐,欢笑道:“你这孩子,恁是与我缘分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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