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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辞洲出了奇了好抱,祝余蹭完了颈脖又去抵抵肩膀,鼻尖压着锁骨,被凸起的骨骼硌得酸疼。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会多震惊多难过,可是事情不过才过去不到十分钟,自己的情绪竟然就已经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他想着祝钦的担心,还有傅辞洲那斩钉截铁的警告,又发现其实事情也没那么遭。

    当初自己亲生父母抛下他的时候,祝余就不应该还对他们心存幻想。

    现在只不过破了个本就不存在的肥皂泡,“啪”的一下,连声响都没能听清,压根没有惋惜。

    “跟个小猪似的,”傅辞洲揉他的脑袋,轻声抱怨,“乱拱。”

    “少爷,”祝余开口,话里带着点清浅笑意,“我饿了。”

    -

    两人一起去吃了顿饭,祝余嘴上说饿,但实际上却没什么胃口。

    饭店里开着空调,坐了半个小时也算是凉了满身的黏腻。

    “去教室吗?”傅辞洲抽了张纸巾擦擦嘴。

    “回家看看,”祝余托腮往窗外看,“我想看看我爸。”

    七月正是三伏天,遇到这种糟心事难免有些着急上火。

    傅辞洲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剥好了递到祝余嘴边。

    祝余脚步顿了顿,他垂眸扫过傅辞洲修长的指节,张嘴把糖咬进嘴里。

    竟然还给他剥好。

    真是…越来越不遮掩了。

    开门走进室外,瞬间被热浪包裹全身。

    “头晕了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傅辞洲眯着眼睛,被太阳晒得有点难受。

    祝余把奶糖在牙齿间溜了一圈,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单单“嗯”了一声。

    傅辞洲在担心,祝余能感受到。

    他能理解这份担心,但同时也觉得没有必要。

    “少爷,你不用这么…紧张?”他边走边斟酌些用词,总觉得怎么形容都不太恰当,“我和他们没多少感情。”

    祝余这些年来,其实和谁都没多少感情。

    虽然祝钦尉霞夫妇供他吃穿读书,但是对方也在他身上收取相应的回报。

    祝余看的很清,所以一直乖乖的模仿尽量不出差错。

    如果不是他们两个人把自己从那个福利院接出来,他不一定能考上高中,认识傅辞洲,像现在这样…算得上优秀。

    所以他不恨尉霞,也不怨祝钦。

    但是自从尉霞死后,祝钦对他的好才慢慢得以体现。

    男人不善言辞,但是说到底还是有所关心。

    “最好没有,”傅辞洲道,“不然哭个两三句就把你哭心软了,那我拳头就要硬了。”

    “不会,”祝余笑了笑,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我很惜命的。”

    除了祝钦,还有袁一夏、王应、傅辞洲。

    尤其是傅辞洲。

    能抱在怀里的傅辞洲。

    祝余仔细想一想,他其实没什么可伤心的。

    该伤心的是那对抛弃他的夫妻,不是他自己。

    -

    中午将近两点,两人走在路上。

    傅辞洲低头给袁一夏发完短信,又觉得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给老陈请假。

    “下午老陈不一定来呢,”祝余无所谓的一摆手,“又不是没旷过课。”

    “你胆子挺大?”傅辞洲见祝余心态挺好,也跟着放下心来,“我还是打个电话吧。”

    路上转了个弯,两人街口,祝余家的院门就在前面,离得近了,依稀能听见有杂乱的争吵。

    “还没走?!”傅辞洲惊讶道,“我看要报警。”

    “先去看看吧。”祝余皱了皱眉,快步走向前去。

    “大哥,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女人的哭声染上了些歇斯底里,“我和他爸都失败了,我能找到的家里人也都失败了,除了他实在是没有人了,没人了啊,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也不会过来打扰,你就可怜可怜我们一家吧!”

    这话就像是一把削尖了的冰刀,即便祝余在心上筑起重重围墙,却难敌对方淬了毒的中伤。

    那是生下他的人啊,竟然能扔下自己的孩子,在十几年后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一家?

    那今天中午拉着他的胳膊喊他儿子的又是谁?嘴上左一个“儿子”右一个“妈”的,其实压根就没把他当成一个人。

    他是个什么物件吗?

    不想要的时候就扔掉,十来年后突然觉得他还有用,就来找回去。

    自己如果答应,之后呢?

    用过的东西就没用了,还是要被扔掉的。

    多好笑啊。

    有人揽过他的后背握住手臂,上下搓了搓。

    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鼓励。

    可祝余原本想推门而入的那份勇气,却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徐萍,你这是要他的命啊,”祝钦声音发颤,“你知道他身体不好,你是生下他的,你也是个做父母的,你怎么,怎么能这么说?!”

    “没有那么严重的,我问过医生,有心脏病也可以做手术,只是多了一点风险而已!大哥,我给你跪下了,只要安安…不,只要祝余去配个型,我求求你了,这是我儿子唯一的希望了,我不能看着他就这么没了啊!”

    “你儿子是儿子,我儿子就不是儿子了吗?”祝钦强压着愤怒,连声音有些扭曲破音,“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万一出事了,你让我怎么办?”

    “大哥,您听我说…”徐萍的声音发哽,在缓了好几口气才慢慢说道,“他,他到底也不是您亲生的,心脏病是救不好的,白血病最起码能救。大哥,我求你,你救救我儿子,只要我儿子有救,我以后就让他把你当亲爹,我让他叫你爸,给你养老送终,伺候你一辈子…!”

    “哐”的一声,傅辞洲一脚踹开了院门。

    “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你他妈还是个人吗?!”

    他愤怒到了极致,压根就不管徐萍是男是女长他几岁,直接揪起衣领就要揍人。

    一旁的祝钦连忙把傅辞洲拦下,少年手臂有力,就像是铸铁一般,一下把祝钦推出去几步远。

    而另一边的男人也赶紧上前阻拦,只可惜他也没有傅辞洲力气大大,不过两三下的功夫,傅辞洲就直接把人踹开,提起拳头就要往徐萍脸上砸。

    “傅辞洲!”

    祝余扶着门框,大喊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傅辞洲硬是停下了扬在空中的拳头,把对方猛地往后一推。

    徐萍哭得满脸泪水,跟片蒲草似的跌出去好几米,最后瘫倒在了一片绿植花盆间。

    “你儿子的命是命,别人命就不是命?别跟老子扯什么乱七八糟的,在我看来,你家那狗东西死他妈一千次,都不值我们祝余一条命值钱!”

    他眼睛猩红,气得浑身发抖。

    “我叔跟你们讲道理,你们不听,我他妈没那么好脾气,还跟你们说人话。你们现在要么快滚,要么我他妈一个个收拾,打120全给拉医院!”

    祝钦拉过傅辞洲的胳膊,拍了一拍。

    “叔你别拦着我,”傅辞洲气得眼前发黑,“这两个人就他妈杀人犯,操…”

    男人拉起徐萍,缓缓摇了摇头。

    徐萍默默垂泪,两人互相依靠着,还真有点可怜的意味。

    祝余走进院里,把门关上。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最后做出了个总结。

    “你生下我是心脏病,又生一个是白血病。”

    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隔着两米远的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徐萍:“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傅辞洲诧异于祝余的平静,他看着这个脸上带笑的少年,像是从未认识。

    “是报应。”

    -

    祝钦没想到祝余会说出那种话,祝余自己也没想到。

    傅辞洲更没想到,祝余性格算是温和那一类,说出来的话也能跟毒针似的这么扎人心窝。

    但是他舒服了。

    是非常舒服。

    可是即便是舒服也没敢表现出来,因为祝余坐在沙发上板着脸,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你想笑就笑,”祝余倒是先看不下去了,“也不用跟我一起烦。”

    “没,”傅辞洲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放了一杯水,“我哪有想笑。”

    祝余摊上这种亲生父母,他笑得出来才有鬼。

    “吃饭了吗?”祝钦进了厨房,“饭还没煮。”

    “叔,我们吃过了,”傅辞洲站起身,去厨房荡了一圈,“叔,我刚推了您一下,没推着哪儿吧?”

    “没有,”祝钦笑了笑,“挺好的,比我厉害。”

    傅辞洲挠挠后脑勺:“还好叔拦我一把,不然就不太好了…”

    就凭徐萍那不要脸的,要是挨了傅辞洲一拳头,指不定当场撒泼赖着不走呢。

    “厨房热,”祝钦指了指外面,“你去厅凉快着吧。”

    厅里开了空调,祝余不哭不笑,坐那儿像个雕塑。

    傅辞洲从餐桌上顺了盆提子,也放在了祝余面前。

    “小狗叼食?”祝余转过脸来,“再给我递根骨头?”

    傅辞洲勾了勾唇:“你想要的话,也不是不行。”

    祝余伸手摘了几颗提子,靠在沙发上扔进嘴里。

    傅辞洲:“刚给老陈打电话,他问我请假干啥,我说有事,让他别问。”

    祝钦放在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屏幕上三个大字,傅辞洲和祝余都看的清清楚楚——陈老师。

    “刚才老陈绝对在和你妈打电话。”祝余拿起手机,去厨房递给祝钦。

    几乎是连着的,钟妍的电话就打到了傅辞洲的手机上。

    “我去…这时间线梳理的可以。”傅辞洲划开接听,起身去窗边打电话。

    钟妍也没多问,就是让傅辞洲注意安全别乱跑。

    傅辞洲满口答应,挂了电话。

    “阿姨说什么了?”祝余又摘了几颗提子递给傅辞洲。

    傅辞洲抓着祝余的手腕把提子咬进嘴里:“没说什么,她又不管我。”

    钟妍虽然对傅辞洲小时候管得严,但是孩子现在长大了,都比她高出了一个脑袋,再管也管不着了。

    祝余搓了搓自己刚才捏着提子的手指,等傅辞洲坐下后脑袋一歪,大着胆子靠在了他的肩上:“挺好,我爸也不管我。”

    他手里的提子吃完了,傅辞洲手臂一伸,干脆连盆都给他端了过来:“小猪似的,吃葡萄连皮都不吐。”

    “这是提子,”祝余纠正道,“而且小猪还乱拱呢,是吧。”

    “你拱呗,”傅辞洲捏捏祝余的脸,“给你拱。”

    祝余轻笑一声,把脸在傅辞洲的肩头蹭了蹭:“这么好啊?”

    “才知道我好?”傅辞洲顺着祝余的耳廓往后摸,“给点表示?”

    祝余闭上眼睛,感受着傅辞洲掌心里的温度:“你要什么?”

    发丝被人拨开,又重新搭在皮肤上。

    空调吹着凉凉的风,被傅辞洲的手掌一过,都混上了一些温暖。

    祝余几经波澜的内心重归平静,渐渐放松下来。

    “我要的可多了,”傅辞洲想了想,“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那你慢慢说,”祝余勾唇,慢悠悠地说,“我慢慢听…”

    他虽然身体不好,虽然被亲生父母嫌弃。

    但是他心脏目前还算健康,一时半会儿死不掉。

    “我其实在想,如果他们哭着和我道歉,告诉我当年并不是故意抛下我。或者他们一有个天大的苦衷,曾经的事情是不得不做。如果他们和我相处一段时间,再求我救那个人。如果他们把我当成一个人来看,我指不定…会心软。”

    但是没有如果。

    对方采用了最极端的方法,那就不能怪他也同样极端。

    “所以啊…”祝余往傅辞洲身上靠了靠,“我甚至还有点庆幸…”

    “庆幸什么?”

    “他们坏得不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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