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当先附和的居然是楚忆风,只见他面色如常,一副丝毫不以为忤的样子,抚掌笑道:“兄台所言极是,身居高位者既然享受权力带来的便利,便自当为自身的言行决策负责,如何能出了事不思己过,直接将罪证推给身边的弱女子呢?”

    那白衣公子听了目光一亮,朗声道:“不错,即便这女子当真心术不正、存了私心,可做决定的却仍然是须眉男子,不过是色令智昏罢了,如何能全怪那女子。”

    应明听了二人这嚣张的言论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但他自负为江南第一才子,本就是冲着头名状元来的,为此春闱之后还一直闭门谢,直到把市面上散发的今科举子的所有文章都读通读透、做足了准备工作,才出面结此集会,把全国各省解元都请了过来,目的便是共叙清谈、抒怀解意、探讨时政,好为自己的殿试造势,所以此时也不好当众阻止二人发言,以免先露了怯。

    他低头略一思索,便直接起身走向了楚忆风他们这一桌。及至看清了“林玄”的样貌,心头却不由一跳,脚步微不可察的顿了顿,才若无其事的拱手道:“不知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楚忆风施施然起身,拱手回礼道:“在下林玄。”

    应明诧然道:“可是从童生试起便一路高中案首直至于永清十一年高中江苏省解元的姑苏林氏三公子林玄?”

    这一连串的定语只幌得云姝头昏目眩,虽然因为见证了林大人一家的其乐融融,她能想到林玄的档案一定非常完备,却实在想不到人家的履历还如此闪耀、如此辉煌,这可是从小学一路保送直至清华的节奏啊!

    楚忆风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泰然自若的点头道:“正是在下。”

    他之前参加各种集会,都是以林玄为名,旁人却全然没有意识到此林玄就是彼林玄。看来应明来之前确实做了不少调查工作,此时才能当面点破他的身份。

    众人听了楚忆风承认,轰的一声便炸开了锅,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然而想到十几年前的那桩大案,却是谁也不敢高声谈论,现场一片嗡嗡的嘈杂声响,可若非离得近了,却连一句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碧瑶悄声问韩凌:“林公子这么有名吗?”

    韩凌略有些茫然,道:“林兄祖籍江苏苏州,年少成名,十六岁便中了江苏的解元,其府试的文章刊印出来之后,曾轰动一时,不少大儒预言他在次年春闱中十分有希望能取中一甲,甚至是点中状元,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有这么多人记得。”

    碧瑶奇道:“那他那年是没中吗?要不怎么又来参加一次?”

    韩凌黯然摇头道:“他次年并未参加春闱。”

    “啊?”碧瑶纳闷道:“为什么啊?是身体不好吗?”

    韩凌一脸的讳莫如深,悄声道:“具体为何我也不是太清楚,只记得那时并没有他身体不好的传言,反听说过他是难得一见的文武全才。”

    碧瑶眼珠儿滴溜溜转了几圈,压下了心中好奇,没有再继续追问。

    云姝默然看着楚忆风,暗道:“所以,他真的是林玄,也真的是楚忆风。那么他们所谓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让一个多方看好的完美人才分裂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人格?”

    应明见众人都只顾悄声议论,却无人正面见礼,难免有些尴尬,只能自己打了个哈哈,正要开口招呼,就见首席上一名面容老相的蓝衫书生站起身来,朗声道:“没想到林解元居然来参加会试了,真是难得啊!”

    楚忆风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也略微提高了声音,笑道:“这有什么难得的,当年之事是在下年少轻狂,如今迷途知返……”

    他一边说着一边淡淡的扫过众人,目光看向某处时,瞳孔猛然一缩,话音略微顿了一下,才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续道:“……痛改前非,好在陛下开明仁慈,并未剥夺小子功名,小子感激不尽,自当精忠报国,这不就来参加春闱了吗?”

    云姝愕然:“这又是什么诡异画风,怎么还自谦至此、自称上小子了?”

    但那蓝衫书生却显然不这么想,相反,还以为自己受到了挑衅,声音中居然都带了几分莫名的悲愤:“林解元是在彰显自己年少有为,以此来讥讽在下老迈吗?”

    楚忆风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解道:“兄台此话从何说起?不是……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你!”那书生黝黑的脸庞上都隐隐透出了愤怒的红色,义愤填膺的指着楚忆风,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应明见状啼笑皆非,忙好心的介绍道:“林兄,这位便是去岁府试时贵省的魁首刘知守刘解元。”

    楚忆风微愣,随即拱手笑道:“原来是刘解元,失敬失敬,在下这些年来放浪形骸、闭目塞听,前来参加春闱还是在去岁深秋时偶然之间所做的决定,实在没有过多时间结交诸位魁首,失礼之处,还请刘兄恕罪!”说着郑重施了一礼。

    他这一番话语气极为诚恳,把来龙去脉解释的清楚明白,又把所谓的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那刘知守也不好再揪着对方不认识自己这点儿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不放,只能故作大方的拱手回礼道:“好说好说,所谓不知者不罪,我等熟读圣贤书、向来循规蹈矩,自是不能与林解元的惊世骇俗之举相提并论,籍籍无名之下便只能更加刻苦攻读了,林解元不识得我等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听了前任解元诚意满满的致歉和现任解元明为大度、实则暗讽的对话无不感慨万千:你是曾经名动一时的解元又如何,这么多年荒废下来,哪是靠着两三个月临时抱佛脚的苦读就能补回来的,又岂会是他们这些苦读不辍的后来者的对手,前途不明,底气自然便不足,也就只能低调做人了,这可真是现实版的伤仲永啊。

    当下众人看向“林玄”的目光中便失了热切,多了几分优越的宽容,有的甚至还多了几丝怜悯。

    云姝见状简直怀疑自己不小心掉入了平行世界中,这人与自己认识的根本就不是同款楚忆风,他在这里的人设就只是温文尔雅的林玄而已。

    碧瑶心中的违和感比云姝只多不少,她可是对这“林玄”的恐怖实力亲身体会过的,见他此时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只觉得莫名诡异,悄悄拉了拉云姝的衣袖,低声问道:“他这是真的转了性子?这科举考试真的这么恐怖?”

    韩凌眸中却满含赞许之意,心道:“不愧是世家子弟,单是这一份虚怀若谷的涵养就不是旁人所能及的。”

    楚忆风对刘知守得意洋洋的目光置若罔闻,仍然心平气和的说道:“刘解元能原谅在下真是再好不过了。”说完目光一转,看向先前的白衣公子,拱手笑问道:“不知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白衣公子爽朗笑着拱手答道:“在下沧州孟氏后学末进孟浩,见过林兄。”竟是执礼甚恭。

    楚忆风忙也郑重回了一礼,笑道:“孟兄气了。”

    话音未落,堂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一群携刀佩剑、做武人打扮的年轻人说说笑笑的走了进来。

    为首的一人身穿褐色长袍,长得粗眉厉目,天生自带一股凌厉的气势,看到“林玄”眼睛不由一亮,高声叫道:“林玄,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京城了?也是来参加武举的吗?”

    楚忆风眸光中闪过一丝茫然,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这人一番,才笑道:“我何曾参加过武试,哪有资格参加武举,自然是来参加春闱的。”

    那人笑道:“当年我就劝你莫要参加那什么劳什子文试,来参加我们的武试才是正经,你偏偏不肯听,唉,可惜了。”

    楚忆风也笑道:“兄台说笑了,无论文武,只要能尽忠为国、造福于民,便是殊途同归,又何谓可惜?”

    那人扼腕叹道:“当年你游历巴蜀之时,廖某曾败在你手下,自那之后便一直苦练武功,想着有朝一日能与你在校场上光明正大的比试一场,如今你既然弃武从文,说不得咱们只能在私底下再打一场了。”

    他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须知当日“林玄”出考场时虚弱的模样可是有不少人看到了,可不像是身怀武艺能打败武举人的样子。

    座下一名穿着真紫色绣着金丝暗纹的锦袍,面相庄严、不怒自威的中年儒生神色凝重,低声对身旁一名形容刚毅的英武书生说了句什么,那英武书生点了点头,目光锋利的盯住了这边。

    好在那群武人中的一名女子适时拉了那廖某人一下,笑着打趣道:“好了,廖梁你够了啊,快别作妖了,人家可是细皮嫩肉的文弱书生,哪像你似的皮糙肉厚,这要是给人打坏了,小心师父又禁你的考,看你几时才能考中武进士!”

    廖梁不以为然的笑道:“师姐你别被他给骗了,这小子也就看着文弱,真打起来那招式可是阴狠毒辣,丝毫不弱于你我的。”

    那师姐满脸的不相信,上上下下打量了“林玄”一番。

    楚忆风笑容微涩,垂首低叹道:“抱歉,恐怕要让廖兄失望了,在下曾身遭变故,这副身子已是名副其实的羸弱之躯,再难与人动武了。”

    云姝和碧瑶听了俱都神情微妙的看向楚忆风,目光中惊愕莫名。

    廖梁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将信将疑的说道:“你可别骗我,你不会是不想跟我打吧?”

    楚忆风面色不改,大言不惭:“我骗你作甚?”

    廖梁刷的拔出单刀,笑道:“有没有骗我,试试不就知道了。来来来,应解元请行个方便,借您宝地一用,也麻烦各位举人老爷们给咱闪个地儿出来,刀剑无眼,别一会儿再误伤了各位。”

    因为鼓励文人兼习武艺、武人读书认字的缘故,大楚的文武之间互有了解,并不如何水火不容。

    当下众举子们便纷纷起身避向四周,还有举子笑着打趣道:“廖举人确定要打?参加武举可是禁止私下斗殴的,你可别又被禁考了!”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廖梁也不恼,哈哈笑道:“那禁令禁止的可是双方都要参加武举的情况,这林公子不是不参加武举吗?何况我们这是比武,不能算是斗殴,没事、没事!”

    那举子又笑道:“六年前廖兄也是这样说的,最后还不是被无情的禁赛了!”

    廖梁定睛一看,当即啐了一口,笑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丁兄吗?怎么六年过去了,您这还没考过呢?”

    那丁兄被噎了一下,却是笑意不减,语气中居然还略带着点淡淡的优越感,道:“文试三年才一次,六年前在下第一次参加春闱,到这次也才只是第三次,此番若能高中着实不算太多。倒是廖兄蹉跎了六年,足足有四次机会,看来期间没少被禁赛吧!”

    文试三年一次,武举却是两年一次,文试六年间加上头尾共举行了三次,武举却已经是第四次,比文试多了一次。

    廖梁又啐了一口,笑骂道:“你小子就嘚瑟吧!那又怎样?告诉你,只要不被禁赛,老子一准儿能考中!”

    丁兄笑回道:“你先争取不被禁赛再说吧!”

    说话间众人已经以楚忆风等人那一桌为中心,腾出了一大块儿空地。先前那锦衣儒生被那英武书生和另一名白面无须的书生左右簇拥着站在了前排,饶有兴致的看着楚忆风的背影。

    廖梁左右看了看,却又皱眉道:“林兄,这家店的桌椅太过精致,若是损毁了咱可赔不起,咱们还是去外面一较高下的好。”

    楚忆风啼笑皆非,无奈叹道:“廖兄,在下真的武功尽失,不能与你比试了。”

    廖梁听了大摇其头,只管不信,高声叫着“试了才知道”,兴奋之下把什么家具摆设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举刀兜头砍了过来。

    楚忆风反应迟缓,刀锋即将及身,才手忙脚乱的狼狈避开。

    廖梁眸中闪过异色,动作却不见丝毫停顿,手腕一转,单刀改劈为削,追着“林玄”踉跄的身形荡了过来,挟带着一股劲风砍向他后腰。

    楚忆风旋身避开,并掌如刀切向他手腕,动作精准利落。

    廖梁面露喜色,叫道:“你看林兄这不是英姿仍在吗?”话音未落,便感到切在自己腕间的一掌绵软无力,反倒是“林玄”被自己鼓荡的真气震得一个趔趄,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一跤跌坐在了板凳上,左手捂住了右腕。

    廖梁满面疑色,不信邪的又劈出一刀,哈哈笑道:“是我这些年进步神速,内力武功都已趋化境了吗?”

    楚忆风勉强翻身避开,身形狼狈、脚步虚浮,一看就是全无内力的样子。

    廖梁盯着“林玄”看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般笑道:“哎呀忘了忘了,林兄是用剑的。”他看向一名持剑的武人,笑道:“来来,穆兄,把你的剑借给林兄一用。”

    楚忆风鬓发散乱的靠在饭桌上,微微有些气喘,声音中不由带了几分怒意,冷声道:“廖兄,适可而止。”

    廖梁嗤笑道:“当年你可没有对我适可而止!”

    事到如今,明眼人也都看出来了,这廖梁哪里是单纯的想要跟人比武,这样子死缠烂打,分明是有仇了。

    韩凌吓了一跳,他虽然也习过武艺,身体还算强健,然而也只是会些骑射功夫,武功招式却都是花架子,在真正的武人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只能高声谴责道:“大比之日在即,还望廖兄以大局为重,切莫意气用事!”

    云姝看着狼狈不堪的楚忆风,电光火石之间,总算意识到他这是不想暴露自身武功,虽不解其中缘由,但想着自己既然立志要成为他的手下,在这紧要关头为他出头便是义不容辞的。

    她默默运了运真气,快步走过去拦在楚忆风身前,勉强压着心中的忐忑害怕,朗声道:“林公子身体虚弱,早已言明不便与你比试,你又何必咄咄逼人?你若是定要与人比试,我愿意奉陪!”

    廖梁目光一亮,色眯眯的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连声音都温柔了几分,笑问道:“敢问姑娘芳名?是何门派?为何要为这阴险狡诈的小子……”

    “云姝?怎么是你?”然而廖梁话音未落,他师姐已然惊叫出声。

    这一嗓子石破天惊、语惊四座,众人全部目瞪口呆,俱都目光炯炯的看了过来,现场一时间落针可闻。

章节目录

穿越之父债女偿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篱落临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 17 章 文武全才-小说主角叫晁云的穿越小说,穿越之父债女偿,笔趣阁并收藏穿越之父债女偿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