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吃过午饭后,林大人果然派人来接楚忆风,又趁机送了各色节礼过来。

    楚忆风与韩凌约好过了元宵节就动身前往京城便离开了余家村。

    而余家村的节日氛围也日益浓厚起来,吃过了腊八粥,各家相约着去城里置办年货,开始热热闹闹的准备过年了。

    韩家更是门庭若市,村子里只有韩凌一个读书人,乡亲们自然都带了红纸来找他写春联和福字。

    碧瑶在一旁帮忙研墨铺纸、端茶送水的招呼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云姝却刻意的与韩凌保持着距离,只跟在韩母身边磨豆腐、炸丸子、做腊肉、打年糕、蒸馒头、包饺子,为过年做准备。

    在一片热闹喧阗中,便到了除夕。

    韩母带着云姝、碧瑶张罗了一桌酒菜,又摆了干货瓜果,四人围坐在炕桌旁,一边慢慢品尝一边说说笑笑的守岁,气氛温馨而祥和。

    庐州城中更是处处张灯结彩,与夜空中的焰火交相辉映,爆竹声此起彼伏,一副太平盛世的繁荣景象。

    在这万家团圆、欢乐祥和的节日里,凤凰幽冥邵宇却似乎过得有些凄惨。

    自那日离开余家村后,他便诸事不顺,先是施法制作傀儡人的紧要关头被人打断、以至伤上加伤,之后庐州城中的一个隐秘堂口又莫名被人端了、之前制成的几名傀儡人被劫,然后又有逍遥教的人明里暗里的封锁了庐州城。

    他身负重伤,又难以出城,这几日便一直躲在一处僻静的院落中养伤,此时正与黄橙侍者和三名黑衣属下观看漫天的焰火。

    就在此时,易寒山、徐欢和徐乐悄无声息的飘进院中,徐欢、徐乐攻向黄橙侍者及其三名黑衣属下,易寒山则直奔邵宇,没有一句问答,八人霎时战做一团。

    不一会儿,徐欢、徐乐明显占了上风,相继点倒了三名黑衣属下。

    邵宇虽然冷心冷情,但事关三名得力属下的性命,他也不敢大意,忙挥剑挡开易寒山一招,借势向后跃出战圈,淡然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咱们不妨作个交易!”

    易寒山冷声道:“废话少说!”

    邵宇仍然不愠不火的说道:“你我联手除去楚忆风,我帮你登上逍遥教教主之位如何。”

    易寒山怒道:“不希罕,你辱我教主,我与你大战八百回合。”

    正欲出招,徐欢高声道:“师父,此人诡计多端,您切勿中了他的诡计,他中伤教主,意在乱您心智。”

    易寒山冷哼道:“为师自有分寸!”挺剑又刺,直取中宫。

    邵宇苦笑一声,忙横剑当胸,隔开了他这一招。

    双剑相交,邵宇小臂一麻,不小心牵动了内息,胸口一痛,呼吸便是一滞。

    他忍不住暗赞一声:“好强的内力。”凝神对敌,丝毫不敢懈怠。

    然而他身受重伤,内力不继,勉力支撑了几招下来已是双臂发颤、冷汗涔涔,又见黄橙侍者也已被徐欢和徐乐制住,心下不由一片冰凉,暗叹道:“难道今日便要命丧于此!”

    奇怪的是,他心中却也并不如何悲伤或者恐惧,只觉得这样似乎也挺好的,手中抵抗的力道便又弱了几分,眼看着就要命丧易寒山剑下。

    千钧一发之际,楚忆风飞跃而至,只见他仍做“林玄”的样貌装扮,站在高墙之上,身着天蓝色织锦道袍,辅以海蓝色宽幅滚边,宽袍大袖在夜风的吹拂下翩然若飞;墨色长发只以海蓝色发带束起,在灯光下闪耀着醉人的光泽,肆意飞舞。

    高雅矜贵与桀骜不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完美相融,又与他在余家村时温润如玉、彬彬有礼的形象完全不同,仿若谪仙临凡,下一刻便会飘然飞举一般。

    他并没有加入战圈,而是闲适的在房檐处倚坐下来,饶有兴趣的看着院中剑拔弩张的两拨人。

    易寒山一见他便下意识的停了手,呆呆的看了过来。

    邵宇死里逃生,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也分不清是庆幸还是遗憾,暗道:“这林玄高深莫测,深夜来此又是为何呢?是敌是友?难道还真是来体验移魂大法的?”

    楚忆风没有让邵宇疑惑太久,便悠然说道:“本想趁着夜色探访故人,沽酒畅谈,谁知竟遇到了易统领,不知二位有何恩怨,可否让在下做个和事佬,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易寒山肃然道:“此人杀我教庐州分坛坛主朱大壮,证据确凿,我若轻言放过,逍遥教尊严何在?”

    楚忆风望向邵宇,道:“不知朱坛主现在何处,可否请邵门主看在在下的面子上,将之归还易统领?”

    邵宇苦笑道:“既然林公子开口,又是为了在下斡旋,在下只好忍痛割爱了。”转身吩咐黄橙侍者,“黄橙儿,去把朱坛主的迷魂散解了,带他出来吧。”

    稍倾,黄橙侍者扶着一个魁梧的身影走出门来,赫然便是据说已经死去多时的朱大壮。

    易寒山不确定的问道:“……朱坛主,真的……是你吗?”

    朱大壮也很疑惑,道:“易统领,属下怎么会在这里?你又怎么会在这里,教主他老人家也来了吗?”

    易寒山指着邵宇道:“教主没有来,几个月前,此人杀了你……呃,现在看来应该是给你下了毒,伪造出你已身亡的假象,然后又偷走了你的尸……身体,将你藏于此处,欲行一些不为人知之事,我前来调查。”

    朱大壮诧异的看了一眼邵宇,突然暴喝一声:“竖子敢尔!”挥掌便拍了过去。

    邵宇没想到他昏迷了那么多天居然还能动武,大惊之下忙举掌相迎。

    眼看就要双掌相交,楚忆风突然身如鬼魅般飘然而至,插入二人中间,卸去双方力道,反身扶住了朱大壮,淡淡说道:“你昏迷日久,竟然还想与人动武吗?”

    朱大壮这才感到自己双膝酸软、气血翻涌,一时间头晕目眩,实在是疲累至极,哪里还有精力与人动武?

    又感到从楚忆风扶着自己的掌中传来一道柔和的真气压制住了体内翻涌的气血,自己片刻间便神清气爽起来,忙向他道谢:“多谢公子相救!”

    易寒山示意徐欢上前扶住朱大壮,冷然道:“既然朱坛主无恙,看在林公子的面子上,我逍遥教与你幽诱门的恩怨便一笔勾销,望你好自为之,告辞!”

    等易寒山带着人离开,邵宇才看向楚忆风,感慨道:“没想到阁下居然还与逍遥教的人交情匪浅!不知此次前来,又有何指教?”

    楚忆风正色道:“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便想着来劝诫一番,请屏退左右。”

    邵宇挥挥手,黄橙侍者并三名黑衣属下均默默退了下去。

    楚忆风才道:“阁下那日曾说所做之事皆为复仇,我不知你有何深仇大恨,只是想问一句,如若你所为之人在此,他会希望你为了给他复仇而使江山动荡不安、生灵无辜涂炭吗?”

    邵宇微怔,神色间流露出一丝茫然,喃喃低语道:“我不知道,他最是仁慈不过了,平日里连燕儿雀儿都不忍伤害,又怎么忍心让生灵涂炭呢!”

    转而又厉声道,“可是他们却能那样肆无忌惮的伤害他。不论是他最亲的人,还是那些曾受过他恩惠的人,一个个都罔顾良心,为了一己私利致他于死地,他们又何曾无辜?”

    最后决绝道:“他不愿生灵涂炭,就让我来做了这个恶人,搅他个天翻地覆又如何?”

    楚忆风定定的望着他,眸中似有悲悯之色闪烁,半晌才温声劝道:“你虽甘心做恶人,可又何尝不知这样做罪恶深重,否则为何见了故人却不敢相认?如今故人尚在,你又何必自苦呢?”

    邵宇戚然道:“故人均在,独独少了他,便了无生趣了,不认也罢。”

    楚忆风还欲再劝,邵宇已道:“我不知阁下到底是谁,也不欲深究阁下为何知道这些往事,我只想问一句:难道阁下认为只因不忍打破现在的安居,就可以假装过去的罪恶不存在吗?”

    “这对于那无辜被害的人来说何尝不残忍?对于那苟且独活的人来说又何尝不残忍?”

    “罢了,斯人已逝,我又何必执着呢!阁下若是以天下为己任的仁人志士,便请诛了在下以安社稷吧。”

    他说着缓缓闭上眼睛,面上一片安详,只眼角一滴珠泪滑落,再无声息。

    然而预料中的利刃加颈并没有发生。

    良久,邵宇缓缓睁开眼睛,却见院中已无人影,只余寒风瑟瑟吹拂着他的衣襟。

    他自嘲一笑,神色间也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微微摇头,缓步踱回房中,却见窗前几案上放着一枚小巧的盘龙玉佩。

    他扑过去将玉佩捧在掌心左右端详,但见玉质晶莹剔透,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宛若云蒸霞蔚,映衬的那盘龙龙威大盛、栩栩如生。

    他小心翼翼的将其收入怀中,喃喃低语道:“这是我送给睿儿的玉佩,如何会在林家人手中?”

    踌躇半晌,想到林家人的身份,不由又目露狂喜之色,失声道:“难道睿儿还活着?”

    邵宇的喜悦难以自抑,当即便不顾重伤未愈,带着黄橙侍者一起夜探林家。

    府衙后院正堂,林大人正声色俱厉的训斥“林玄”:“除夕之夜都不安分,大晚上的又野到哪里去了?看你这身装扮,哪里还有半分世家公子该有的气度?”

    “林玄”仍是先前那副打扮,却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潇洒不羁,垂着头乖乖站在父亲跟前,低声辩解:“就去了趟苏兄家,我这不是听说他新得了一方洮砚嘛,才想着过去瞧一眼的,没想到刘兄、卫兄和丁兄都在,就多耽搁了一会儿,这不是赶祭祖之前回来了吗?”

    林大人吹胡子瞪眼:“别跟我提你那帮狐朋狗友,免得污了耳朵。”

    “林玄”嘻嘻笑道:“爹,他们都是您治下的子民,您可是负有教化之责的,怎能这般嫌弃呢?”

    林大人冷哼一声:“教化?他们在自个儿家里挨得板子还少吗?何曾有过长进?朽木不可雕也!”

    看着儿子一脸的不以为然,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缓和了语气:“我看那韩凌就不错,虽家境清贫却能矢志不渝、不忘初心,你多跟他学着点。”

    “林玄”笑道:“我这不是都被他感化的准备下场了吗?爹,说起来这韩兄功课扎实、才思敏捷,怎么会考了那么多次都考不中呢?”

    林大人微微怔了一下,才没好气的说道:“你当科场是你家开的啊,你说谁中就谁中?科考除了自身本领过硬之外,还要有时运,所以为父才一直要你修生养性、积福纳德,但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还敢肖想一甲,我看你能混个三甲就不错了。”

    “林玄”故作恍然大悟状:“父亲的意思是说韩兄德行不够,所以才没有福分金榜题名?”

    林大人被噎的哑口无言,随即暴跳如雷:“住口,你这个逆子……”

    林玄向后一跳,躲开林大人的一个窝心拳,顺势躲到了书案后面,叫道:“大过年的,爹您就别生气了,小心明年一年都气不顺哦!还有若是把我打坏了,可就误了春闱了啊!”

    身穿一身正红衣裙的林夫人恰巧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由莞尔一笑,忙上前挽了林大人的胳膊,柔声劝道:“是啊,老爷,大年下的,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再闹下去,小心误了祭祀的时辰啊。”

    林大人能对着儿子拳脚相向,却不能当着儿子和丫鬟婆子们的面驳了夫人的话,只能愤愤然道:“他也知道今日过年啊,还不快去换了衣服过来。”

    “林玄”这才从书案后面绕了出来,含笑一揖,笑道:“多谢娘,我这就去换衣服。”

    林夫人含笑点头,目光温柔的看着他离开,才忧心忡忡的说道:“老爷,春闱要一连考九天,中间也没有休息的时间,玄儿的身体能撑得住吗?可别又诱发了旧疾!”

    本朝与前朝不同,无论是秋闱还是春闱,虽说延续了前朝的考场旧例,也各分了三场,但两场之间不再设休息时间,考生也不再允许归家,如此下来便成了连考九天,对身体素知的要求自然就更高了。

    这是太|祖吸取了前朝重文轻武以致兵力孱弱的经验教训,提倡读书人也要习武锻炼以强身健体的苦心安排。

    数十年的规矩坚持下来,如今已经成了定例,士子们的身体也果然强健了很多,许多人都成了允文允武的良才。

    蹲在屋顶的邵宇听了林夫人的话莫名心塞:林玄的内功深不可测,连他都看不透,这要是还撑不过九天的春闱,那整个大楚恐怕都没人能撑下来了!林玄这是连偷偷习武的事情都瞒着家里呢?

    不说邵宇在外面如何腹诽,堂内林大人也是满面忧愁,却终究还算理智,明白林玄若想出人头地,也只有科举这一条路可走,只能柔声劝慰道;“他这几年身体恢复的很好,旧疾也已经很久没犯过了,明年又是个暖春,不会有事的。”

    林夫人得丈夫宽慰,虽仍难免担忧,但也知多说无益,大年下的便不再多言,只双手合十,虔诚祈祷:“愿我佛保佑玄儿身体康健,心想事成!信女连氏来年定会为我佛重塑金身。”

    林大人却是暗叹一声:“九天的春闱好说,可撑过去之后呢?这个孽子真的会安心做官吗?”

    大楚以玄色为尊,明黄和朱红次之,所以世家大族正式的礼服都是以玄色为底、朱红辅之,至于明黄,那自然是只有皇族才能用的辅料。

    几句话的功夫,“林玄”换好了衣服,穿了一身镶着朱红滚边的玄色袍服,愈发显得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了。

    他一边大步流星的往外走,一边在林禄的服侍下系好了玉带,走到林大人跟前时刚好穿戴齐整。

    林大人看着身量比自己还高的儿子温文尔雅的站在面前,严肃的脸色终于还是缓和了几分,沉声道:“既然准备好了,就走吧。”

    “林玄”恭敬的答应一声,跟在林大人身后出了正堂,若有若无的往房檐上扫了一眼,才扶着父亲向东边的祠堂行去。

    邵宇被他那在灯笼的映照下反射着寒芒的眼神儿看得脊背发寒,不敢再跟,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府衙。

    大楚自太|祖开国以来,便经由科考取士,每三年举行一次乡试,为期九天,于农历八月初九开考,共三场,每场三天,故又称“秋闱”,通过乡试的考生称举人,才有资格参加于次年二月初九举行的会试,也是共三场,每场三天,为期九天,因是在春天举行,故也称“春闱”。

    这是寒门学子实现人生理想的唯一途径,对于他们来说,每次春闱都是一场意义非凡的盛会,一旦中榜,便可鱼跃龙门,自此步入上流社会,成为人上人,而若未中,再蹉跎三年时光事小,而一些家境特别贫寒的学子甚至可能连再考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

    在这样一场共襄盛举的大事面前,所有的人自然都希望能用自己最好的状态去参与。

    有的学子甚至在春节之前就赶到了京城,寄住在寺庙或栈中,一边备考一边结交同年。

    由于林大人早已派了得力的管家去燕京安排食宿,楚忆风和韩凌才能在家过了新年,饶是如此,过了元宵节,他们也必须启程进京了。

    正月十六一早,林玄便带着家仆来接众人。

    在韩家用过午饭,韩凌拜托邻居余春生一家照顾母亲,楚忆风也叮嘱林家下人隔一段时间就来看望韩母,二人便带着云姝和碧瑶拜别了韩母,准备踏上赶考之路。

    云姝看着林家仆人拉过来的高头大马,愣在了当场。她为难的看着这匹喷着鼻息的“庞然大物”,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然而看到就连碧瑶都利落的翻身上了马,她只能接过缰绳,忐忑的踩上脚蹬,以一个十分不雅的姿势爬到了马背上。

    尚未坐稳,枣红马猛地长嘶一声,前腿离地而起。

    云姝没有防备,险些被掀下马去,好在她缰绳抓的牢,才勉强应付了过去。

    她颤颤巍巍的坐在马背上,看着路边的积雪,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恐高症。

    楚忆风骑在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上,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道:“你不会骑马?”

    云姝难为情的笑了笑,尴尬的说道:“好像不会。”

    楚忆风轻踢马腹,来到她身边,道:“你刚才做的不错,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握紧缰绳,踩稳脚蹬,身体保持平衡,只要不从马上坠落,便没有什么可怕的。”

    他略微顿了一下,又忍不住调侃道:“而且就算坠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会轻功吗?又不会摔伤。”

    “好像也是啊!”云姝汗颜,乖乖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楚忆风轻笑道:“你看,两腿像这样轻轻撞击马腹,马就会往前行了。向左转弯时要拉左边的缰绳,向右转弯时拉右边的,双手同时拉住缰绳,马便会停下来。走吧,我在旁边看着你。”

    云姝用力抓住缰绳,学着他的样子踢了踢马腹,枣红马便迈开步子慢慢走了起来。

    她眼角余光瞥见楚忆风一直缓缓跟在自己身侧,心中稍安,抓紧了缰绳,小心翼翼的在轻微的颠簸中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慢慢适应着这种晃晃悠悠的感觉。

    韩凌跟在他们身后,见此情景,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心塞的移开目光,转向碧瑶问道:“你可以骑马吧?”

    “都骑了这么久了才来问我,一看就知道没走心。”碧瑶腹诽着,面上却灿然笑道:“韩公子不必担心,我学过骑马。”

    约莫走出了四五里路,云姝适应了骑马的感觉,四人这才加快了速度,翻山越岭,终于在天黑之前来到了庐州城中。

    云姝觉得骑马简直比习武还要累,这一路下来,全身都要给颠的散架了,胳膊麻麻的,双腿也没了知觉,筋疲力尽下根本无暇欣赏庐州城的繁华。

    好在林府早已安排好了房,四人拜见了林大人和林夫人,洗漱一番,草草用了些饭菜,便各自回房安歇了。

    是夜,房,韩凌看着独自前来、面色肃然的林大人,愣了一下,不由露出了一抹苦笑。

    林大人静静的看着他,沉声问道:“若是陛下起疑,你当如何?”

    韩凌默了默,轻声答道:“如实交代!”

    林大人诧然问道:“韩凌的身份都是真的?”

    韩凌点头苦笑:“是真的。”

    林大人沉默半晌,才低不可闻的说道:“你想翻案?”

    韩凌自嘲一笑,点头道:“不过尽力而为,只求心安罢了。”

    林大人又道:“令慈同意了?”

    韩凌面色凄然,沉声道:“如今知道真相的恐怕只有我一人了,我若是不做点什么,余生都不能心安,好在家母一直支持我。”

    林大人眸光中闪过一抹诧然,迟疑问道:“玄儿知情吗?”

    韩凌摇头:“林公子光风霁月,林家又是世家大族、牵连甚广,所以我不想他搅进来,还请大人帮我保密,并照顾家母。”

    林大人苦笑:“他……算了,不说也罢,你放心,令慈我会命人好生照佛的。”

    韩凌郑重施礼,道:“多谢大人!”

    林大人点头,肃然道:“没有十足的把握,切忌鲁莽行事!”

    韩凌同样肃然点头应道:“是,我记下了。”

    次日清晨,林大人设宴为四人践行。

    他出身名门望族,自己又是正宗的科举出身,自是经验丰富,给出了许多若非亲身下场经历,根本就无从得知的建议。

    临别前,又递给二人一张拜帖,嘱他们到了京城可先去拜访这位鸿儒大家、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杨奕真杨大人,若能得他指点一二当可事半功倍。

    云姝看着林大人和楚忆风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场景,心中疑窦丛生:难道他真是林玄,那林大人知不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呢?如果知道,为何还让他去参加科举呢?他到了京城真的会去考试吗?如果考中了又该怎么办呢?

    一时饭毕,林大人亲自送了几人到大门口,又叮嘱林禄和另一个名叫林福的小厮一定要照顾好几人,这才挥手让众人上马离开。

    一连十数日,几人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一路风平浪静的来到了京城,并没有出现云姝先前担忧的被人认出来的状况。

    林大人早在年前就已派得力的管家在距离贡院不远的荣膺栈中订好了房间,几人倒不必担心此时京城一房难求的局面。

    顺利安顿了下来后,几人好好洗漱一番,休整了一夜。

    次日一早便向杨府递了拜帖,楚忆风和韩凌二人去见了杨大人,不知说了什么,至晚方归。

    之后韩凌便在栈中闭门读书,并不过多的与他人走动,碧瑶主动在一旁端茶研墨、红袖添香。

    楚忆风自然也无意结交所谓的同年,每天只在房中指点云姝武功,偶有兴致还与她切磋一番。云姝每每都自觉受益匪浅。

    时间如白驹过隙,倏忽之间便到了开考之日。

    入场的前一夜,四人在一起小聚片刻,楚忆风与韩凌互相勉励了一番,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寂静的夜色中传来悠远的更鼓声,云姝缓缓收了功,正要休息,窗棂上突然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她心中一惊,疑惑的走到窗前,侧耳倾听。

    楚忆风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是我,开窗。”

    云姝狐疑的打开窗户,闪在一旁,看着他如孤鸿般轻巧的翻了进来。

    见她疑惑的望着自己,楚忆风略有些赧然,迟疑说道:“虽然这段时间你勤学苦练,可毕竟时日尚短,此时也不过才堪堪入门,切不可轻易与人动武,明日我就要入场了,不在你身边,你自己……注意安全!”

    大半夜的翻窗来到自己房中,难道就是为了跟自己说这些,这是在关心自己的安危吗?

    虽然心知他可能只是担心自己出事后有碍于他的计划,她心头还是不可自抑的泛起了一丝涟漪: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他总算有了一丝人情味儿,不再像以前那样虽然温文尔雅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疏离了。

    楚忆风久久未听到她的回答,疑惑的转过身来,便看到她在自己身后傻笑,一向古井无波的心中竟也莫名泛起了丝丝涟漪,语气不由也柔和了几分:“可记住了?”

    云姝犯傻被他撞破,不由大囧,忙刷的收起脸上的笑容,乖乖点头道:“记住了,您放心,我会小心的。”又问道:“您真的准备去下场考试啊?万一中了怎么办?

    楚忆风似乎终于发现自己这样巴巴的跑来叮嘱她的行为十分不可理喻,面色倏然沉了下来,淡淡说道:“我身为林玄,自是要下场。”便匆匆翻窗走了。

    即便早已习惯,心中还是不免有些难言的失落,云姝望着半开的窗户愣怔了半晌,才慢慢走过去把窗户关上。

    次日一早,云姝和碧瑶并林禄和林福四人一起送了楚忆风和韩凌入场。

    林禄向云姝和碧瑶拱手道:“不知二位姑娘是回栈还是四处逛逛。”

    云姝听了下意识的游目四顾,但见碧空如洗、艳阳高照,远处金黄的琉璃瓦熠熠生辉、恢弘大气,近处的建筑古色古香、韵味十足,突然就想要好好逛逛:“我想随便逛逛,几位有什么打算?”

    因宋朝中晚期时经济已经相当繁荣了,在这个时空又没有经历元朝中后期的“神奇”倒退,所以本朝的经济持续宋朝时的发展,手工作坊已有了相当规模,男女之间的礼教大坊和对女子的桎梏并没有像明朝中后期那般严苛。

    平民之家的女子多在作坊中做工补贴家用,富户家的小姐虽不用如此,却也可以抛头露面的逛街游玩。

    碧瑶奉了楚忆风之命保护云姝,不敢主动求去,笑道:“早就听说京城繁华,我也想逛逛,不如一起吧。”

    林禄听了忙道:“两位姑娘是我家公子的朋友,小的们自是要随从服侍的。”

    于是一行四人便慢慢悠悠的逛了起来。

    此时的燕京远没有北京那种现代化大都市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景象。

    街面上一派悠闲祥和,锦衣行人宽袍大袖、衣袂飘飘的缓步前行,布衣小贩精神抖擞、抑扬顿挫的吟唱吆喝,人人均是一副身处太平盛世的舒适惬意。

    不时还有衣饰华美的名门贵女在丫鬟小厮的簇拥下出门来买些胭脂水粉、珠宝首饰。

    云姝看着街边铺面内琳琅满目的商品,突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竟然身无分文,说是逛逛便真的只能是逛逛了。

    而且这也说明自己离开了韩凌或者楚忆风根本就难以生存!

    这个问题太过致命,云姝没有办法淡定了,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该去哪里赚些生活费:是去饭馆打工,还是在街头卖艺?

    正思索间,猛听得一声大喝:“孽女?”

    云姝猛然回神,诧然抬头,却见一名身着藏蓝色衣衫、头戴同色纶巾的中年儒生正双目圆睁的怒视着自己的方向。

    因为自己与他中间并没有隔着他人,云姝下意识的回头,想看看自己背后有什么人,竟惹得这人如此气愤。

    岂料刚转过头去,却被人扯住了手臂,她只能又回过头来,却见拉着自己的正是刚才那中年儒生。

    云姝微怔:“难道这人也是自己该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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