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求我放过这些百姓,那我请谁放过关内的千万汉人百姓呢!”

    西林觉罗的话让赵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他知道面前这满洲老人的确是在为屯子里的各族百姓求情,这种求情不是流于表面,而是发自内心的,但他却不能答应这个满洲老人的所请。因为这些百姓是他光复中华的本钱,没有这些百姓,就没有关宁军;没有关宁军,就没有中华的再造!如果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所求,就放弃到手的人口,那他当初根本就不必率众北上。

    赵强不想粗暴野蛮的把这个满洲老人撵出去,他再狠心也难以这么对待一个老人。因此他想让这个老人知难而退,但是他想错了,这个满洲老人似乎是铁了心的要“虎口拔牙”了。只见他先是缓缓鞠了一躬,然后抬起头来不卑不亢道:

    “我大清入主中原是天命所归,绝非侥幸窃了汉家江山。入关后,当朝又视满汉一体,视汉人与旗人一样,并不曾苟待汉人百姓半分,相反却是安抚有加,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大清子民。”说到这里,西林觉罗抖抖嗦嗦的朝南一拱手,昂然说道:“当今圣上即位后,更是明诏天下永不加赋,此数千年来历代皆不敢为之大善之举,福泽天下苍生,恩施千古,真正乃盛世明君所为!诸如其他施好汉人之举更是数不胜数,老夫虽在这关外,但也是屡有听闻,每次听后都心生感慨,为我圣上之明而涕零!试问首领,我满人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皆对汉人施好,首领这放过关内千万汉人百姓的话又是从何说起呢?”(作者注:盛世滋丁,永不加赋乃康熙五十年后所颁,此处提前,对小说上下时间并无影响)

    听了西林觉罗的话,赵强的不舒服之感更增几分,心下也有几分恼了,暗道这老头还真是得寸进尺,给他点颜色他就敢开染坊了!当下冷哼一声,走到老头面前上下打量一眼,沉声道:

    “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满汉一体?哈哈,天大的笑话!这也是你们满人自欺欺人的话,你如何能如此底气十足的当着我们这些汉人之面说出来呢?”

    “难道我有说错吗?”西林觉罗也是豁出去了,神情举止并未有半分怯懦之色,毫无畏惧的盯着赵强,外人见了还道现在是赵强恃强凌弱欺负一个半朽老人呢。

    赵强被这满洲老人的神态激怒了,但还是耐住性子忍出把他拖出去打到一命呜呼的冲动。轻笑一声后神情突然一恶厉声喝道:

    “若真满汉一体,那我问你,为何满人杀了汉人不需要偿命,汉人杀了满人,一定要偿命?为何满人开店不要付税,汉人却一定要付?”

    “为何你们满人男孩一出生,就享受每月数两银子的待遇,而我们汉人出生的孩子,饿死了也没人管呢?还有你们的满人女孩自出生之日起,每月不发晌银而给口粮,直到出嫁为止。而我们汉人女孩养不起卖了给人为奴却没人管呢?”

    “你们满人不需要跪官,而我们汉人看见官就要三跪九叩!你们满人所有男子都拿八旗官兵的俸饷,每人每个月的钱粮比我们汉人考上进士当的官俸禄都要多!满汉一体体在哪里了!”

    “你们满人女孩不可以和汉人结婚,因为我们汉人不配与你们满人通婚!而你们满人男子却可以把我们汉人女子收去当妾,这又是哪门子道理!”

    赵强是越说越气,越气声音越大,前几句还是质问,后面则全是愤怒的咆哮了。西林觉罗也是每听一句,心里都惊一分,这些事情在以前看来,全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他从不曾认为这些事情有哪里不对,现在听这汉人一句句道来,却是让人惊心,只一对比就知这满汉一体是真的站不住脚了。

    “说啊!这满汉一体到底哪里一体了!”最后赵强掷地有声的扔下一句,一脸怒容的盯着西林觉罗。他原本还想把雍正说过的“朕以外国之君,主中国之事!”的名言和慈禧说过的“我大清,非中华!”、“保大清不保中华”、“宁赠友邦,不与家奴!”的名言也咆哮出来,可是此二人一个还是孩童,一个则还要百年才出生,这些不要脸面的话世上也只有他一人知道,若是一块发泄出来,只怕对方是闻所未闻骇然不知,因此道来也是无意义。

    “……”

    西林觉罗活了七十多年,无论满汉各族,这年纪也是罕见了,但活这么大,却头一次被人当着面如此质问与咆哮,且对方所言句句为实,这实在是让他不知如何开口应对,对救人的念头也是淡了许多,心中已是绝望。

    赵强察颜观色,自然知道这满洲老头无话可说,不过却不打算就此打住,既然这老头让自己发泄一回,索性就发泄到底,也把他们满人那套鬼话给彻底拎出来打回脸,以泄心头之恨。

    “以上种种,皆是你们满人恶行,此还算好的,你方才说你们满人入主中原是天命所归,那好,既然是天命所归,那我问你,你们满人入了关后又为何跑马圈地,使民为奴,野蛮霸占我汉人的土地和财产呢!这难道也是天命所为,上天授意你们做的吗?!”

    满清入关后,曾多次在北京附近及各地跑马圈地,凡满人看中的土地,不论这土地的汉族主人是平民百姓还是官僚地主,均悉数划归己有,并其中的房屋、财物亦然。而当中的汉民则成为满人的奴隶,从此失去人身自由,全凭奴隶主盘剥役使。当年入关时,西林觉罗身在镶蓝旗中,随旗内将领也参与过京郊圈地行为,对于圈地中发生的种种恶行自是心知肚明,他自己名下也圈了数十亩地,还掳了几个汉人女子在家中享用,并为此亲手杀了其中一名汉女的父兄。现在听了对方的质问,更是无从开口,只怔怔的看着对方,脸上阴晴变化不停。

    “不说话就是你知道心中有愧,知道你们满人对不住我们汉人,那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丧尽天良之事我也不说了,若是一一细数开来,怕是说到明日太阳落山都没个尽头!”

    赵强说得有些口渴,瞥见身后一张木桌上有只茶碗,碗里有些冷水,便端了过来,也不管水凉疼牙,“咕噜咕噜”便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把碗就那么随手一扔,一指西林觉罗,冷冷说道:

    “当年你们的老奴努哈尔赤起兵反我大明时,曾有七大恨,今日我便告诉你你们满人占我中原也有五大罪!”

    “毁我衣冠礼仪,迫我移风易俗,此其一也!杀我无辜百姓,窃我锦绣河山,此其二也!八旗腐朽残暴,食我汉人膏血,此其三也!烧我百家典籍,断我文化脉搏,此其四也!伪称满汉一家,实则奴役压迫,此其五也!”

    一口气说了这五大罪,赵强始停了下来,也不再看面无人色的西林觉罗,朝押人过来的小旗一挥手:“把这老头带回去,好生看押着,明日与百姓们一起押回去!”

    “是,大帅!”

    小旗闻令带了一兵上来就按住西林觉罗,将他往外面拖去。西林觉罗此时心中如翻江倒海,面前这汉人强盗首领让他心生惧意,往常见的汉人不管是朝中的大官还是平民百姓,见了他都要么和颜悦色,不敢假以脸色,要么卑躬屈膝,极尽奉承,就是那反抗的汉兵汉将也多是粗鲁不堪,纵使十分血性,悍勇难当,也不过是瞬间能耐,长久不了,然面前这汉人却让他心生惧意,莫名奇妙的为大清朝,为满人的未来心生担忧。

    本是为二十八屯百姓求情而来,没想却是受了汉人的一顿教训,且句句听在耳中都如惊雷,让他兴不起一丝反抗之心,也想不到一句反驳之理,西林觉罗头一次觉得自己真正的老了,再无用武之地,被人架起时,满脸落寞,说不出的憔悴,比方才部众被击溃时还难过。

    此人不除,我大清危矣!这是西林觉罗被拖出屋外时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有了西林觉罗这一插曲,加上天色又晚,赵强便让众将各去准备,做好看押工作即可,待天亮再一一处理,务求把这些个屯点洗劫一空,不落一物给后来之者。

    满清在关外尤其是黑龙江、松花江流域多是用些驻防八旗和屯点的各族百姓守边,除非大的战事(如明年的雅克萨战争)外,甚少有清军主力驻防于这一带。所以每掳走一人,清军的实力就少一分,每抢走一件东西,清军的实力同样也下降一分。因此既然来了,赵强要把地方抢个精光,然后一把火把这些屯子烧个干净,做到真正的抢光烧光,不然一待大军走后,只需在迁些人过来,这些个屯点就又成了清军的前哨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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