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人仰马嘶的嚎叫在这迷雾之中此起彼伏,数丈开外的士兵,完全无法看见自己的战友,也就更加无法知道他们此时正在经历着怎样的厮杀。

    或许比自己还惨,又或许会好上那么一些,但无论如何,那位因被长矛洞穿,而被挂在上面的胡蒙兵,还依然张牙舞爪地向这边挥舞着手中的弯刀。

    不过可惜他没机会了,士兵嘿嘿傻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对方的强弩之末,不过还没等他笑完,一个高大的声影就对着他手上的大盾撞了过来。

    “咔咔……”骨头断裂的声音,连带着大盾裂开的声音,残存的冲击力,将士兵和他身后的长矛手一同撞飞了老远,便再也没有爬起来。

    一个接一个的缺口被胡蒙自杀式的冲击打开,因为浓雾的原因,后面的胡蒙兵根本看不清楚前方的危险,只知道同伴都在死命地冲锋,自己也就只能比他们更加死命地冲。

    这种未知的迷蒙,是一个很好的群体效应,就像战马在冲阵的时候,会被蒙上眼睛,只要身上的骑手还在催促它前冲,那它就不会停下。

    身边的同伴在奋勇向前,那便不会有惧意,同理若同伴开始退缩,就算对面只是一个羸弱的老者,他们也会退缩。

    很显然,汉赞很好地利用了这次的浓雾,最大化地提升了胡蒙铁骑的战斗力。

    汉赞是特木贴尔麾下唯一的极武修行者,这也是特木贴尔十分重视他的原因,虽然他们这种程度的极武修行者无法在战场上成为无敌的存在,但若是配合着大军冲锋陷阵,那绝对是一把所向披靡的刀锋。

    而此时的汉赞,的确把自己作为刀锋的角色发挥得淋漓尽致,浑身披着淡红色的极武光晕,一把泛着血色的马刀在燕军防御军阵中左砍右劈,打乱了这一片燕军的防御阵型,为后续胡蒙骑兵的冲锋赢得了空间和时间。

    虽然隔着浓雾,但那个荧光闪闪的汉赞却在这迷雾之中格外显眼,面对骁勇异常的敌将,郝子峰急忙下令,将刚集结好的第二道步兵阵向前推进,同时数百弓弩手就躲在这第二道阵型之后,对着汉赞所在的位置,进行无差别射击。

    没有错,就是无差别射击,不管那落下的箭锋前面,是胡蒙人还是燕兵。

    为将者的铁血无情,可能在这个时候就展现得淋漓尽致了。

    战场上,士兵只是一种工具,不用亲手操纵的工具,攻击和防御是指挥者决定的事情,有时候也可能为了大局着想,会放弃掉这个工具上的一些零部件。

    所以这个时候的士兵,在统帅的眼中,并不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而是如棋子一般的工具而已。

    无数的箭矢就像蝗虫一般落在了汉赞的周围,周围的士兵应声而倒,一轮接着一轮,似乎没有停下的打算。

    汉赞左右看去,无数士兵倒地哀嚎,胡蒙士兵是一脸希冀地望着他,而燕军士兵则是一脸黯然和悲戚地看着箭矢发射的地方,虽然有些还能勉强站起来,但却在下一轮箭雨中,带着不甘再次倒了下去。

    “看不出来,这直贼娘还真他娘的狠。”汉赞恨恨骂了一句,第一道防线虽然已经被完全突破了,但因为耗时较长,

    所以给了燕军再次集结的时间,而此时骑兵已经停了下来,没有速度加持的骑兵,连步兵都不如,就像是别人的活靶子。

    事已不可为,而且燕军的箭雨依然没有停歇,每一轮都会带走数十骑兵,所以汉赞当机立断,取下腰间的牛角,吹响了起来。

    “呜……”一声号角在这迷雾之中显得格外悠长,胡蒙骑兵用着自己最快的速度打马离去,顺带路上捎带着那些丢了战马,又身负轻伤的同伴。

    至于那些伤重者,他们成了又一批被抛弃的棋子。

    胡蒙骑兵的撤离,给了郝子峰等人一些喘息的机会,但却依然不敢大意,在这种能见度极低的雾天,谁都不知道前方潜伏着什么。

    万一汉赞故技重施,杀将回来了该如何?

    所以作为沙场老将的郝子峰并没有半点松懈,命令第二防御阵线顶到原来第一阵所在的地方,然后后勤辎重部队,便开始忙碌着收拾插得到处都是的箭矢,和那些阵亡燕军士兵的尸体。

    至于受伤的,早有伤兵营的人提前抬走了。

    “军帅,还有一些活着的胡蒙兵,如何处置?”邱恒从一旁走来,脸上还有一条明显的擦痕,但血迹已经干涸。

    “找到老三了没?”郝子峰答非所问,显然相对于那些俘虏,他更关心三营帅的安危。

    邱恒沉默了半晌,随后伸手指向其身后距离最近的一具尸体,郝子峰顺着邱恒的手指看去,眉头微微一皱,“致命伤是哪?”

    “……”邱恒再次犹豫,这次却比上一次还长,“马……马蹄,踏上了胸口。”

    但郝子峰显然比邱恒自己还要了解他,只要他说谎,那一定是磕磕巴巴,所以不等邱恒说完,郝子峰自己跨步走上前去,缓缓揭开遮住三营帅的白布,一支弩矢从他的脖子后面直直插入,然后从喉结处透了出来。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也不知过了多久,郝子峰才重新将白布盖上,缓缓起身的他眼前只觉一阵晕眩,身体晃动间,就要倒下去,还好身边的亲卫扶住,缓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郝子峰猛力一脚踢向旁边一个装满弩矢的竹篓,里面的弩矢纷纷扬扬在空中抛了个弧线,散落一地,而负责收集弩矢的士兵则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还以为是自己惹了军帅不高兴。

    “没有俘虏!”郝子峰突然张口没头没脑地来上一句,但周围人却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接到命令的邱恒微一抱拳,便提着长剑转身而去。

    继最外围的一道防线之后,后面又再一次组织起了一道防线,依然延续着最开始的阵容,只是这次因为时间充足,所以阵型之间的衔接和配合做得比之前要完善很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就要到午时,太阳照射之下的迷雾已经淡了很多,但可视距离依然不高。

    伤亡统计也已经递到了郝子峰的手上。

    这一战,锋刃军这边匆忙组织起来的第一道防线,几乎全线溃败,而溃败的后果,就是第一道防线的五千锋刃军,二千一百二十五人阵亡,二千八百七十五人受伤,其中丧失战斗力的一千零七十八人。

    而这之中,还包括一名营

    帅级别的中级将领,两名千总级别的低级将领,其他都尉、什长还未统计。

    至于胡蒙,阵亡八百六十七人,除了一同撤走的之外,没有受伤人数。

    “这一仗,胡蒙人给了我们一个伤筋动骨的下马威啊。”郝子峰仰天叹道,而预料之中,汉赞的二次攻击一直到天黑,也没有再出现过。

    经此一战,郝子峰已经清楚的知道,现在他麾下的这支锋刃军已经完全落入了胡蒙人的监控之中,而因为斥候实力的不对等,他们这边却连对方早上前来突袭的具体人数都不知道。

    失去了主动权的锋刃军,只能选择原地结阵,派兵求援。

    为此六营帅心中一笑,为自己的提议被郝子峰采纳而暗自腹诽得意了一晚上,“你个老小子不是瞧不上老子的计策么,最后如何?”

    ……

    “哈哈哈”一阵急促地马蹄响过,让特木贴尔的大帐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得意地笑声,接下来只听一个豪气的声音响起,“如何,大都统?我估计得没错吧!”

    这声音,不是汉赞,还能是谁。

    在五盏羊脂灯的照耀下,特木贴尔的大帐内灯火通明,汉赞站在下首,十分得意地向特木贴尔炫耀着这一次突袭的战绩。

    “伤亡不下四千,如何?察可多,听到刚才细作的禀报了没,你来说说看,这战果如何?”得意的声音再次响起,而被汉赞指名的察可多只能尴尬地呵呵一笑。

    上首的特木贴尔始终一脸笑意的看着汉赞,虽然一直在笑,但表情看上去却很空洞,若在平时,汉赞见到这种表情的特木贴尔,只会低眉顺目地站在一边。

    而现在,他显然是被才取得的胜利冲昏了头,忽略了身边所发生的的一切。

    “察可多,你先下去。”特木贴尔语气平淡地对着察可多说到,而察可多也如蒙大赦一般,赶忙站了起来,向着特木贴尔行了一礼,然后看也不看汉赞一眼,便转身离去。

    等到察可多出了大帐,一直微笑的特木贴尔忽然脸色就冰冷了起来,直到这时,汉赞才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的气味,刚才还豪气十足的脸上,顿时堆满了一副讨好的笑容,说是笑容,却更多的是尴尬和不解。

    特木贴尔一个闪身,带着极武的巴掌一下狠狠刮在了汉赞的脸上,而被打了一耳光的汉赞,肉眼可见的脸上瞬间肿起了老大一块。

    “你很能嘛,燕国上下百万军队,你杀了四千就不得了了,你就成天上的雄鹰,草原的狼神了,你比咱可汗都要厉害呐!”

    一顿奚落,或许是那一个耳光更贴切,让汉赞脸色一惊,如同惊醒的梦中人一般,慌忙跪了下来,如叩拜长生天一般虔诚道:“感谢先生教诲,汉赞铭记。”

    特木贴尔瞪了他一眼,踱回上首坐下,“起来!”

    等到汉赞起来后,特木贴尔才神色一缓,声音也比之前柔和了许多,“记住这次教训,兵之大忌,若非你是我的弟子,哼~!”

    汉赞缓缓点头,特木贴尔后面的话,他当然知道,若非是他的弟子,估计现在的汉赞,虽说不是去见长生天,估计也坐上了冷板凳了,哪还有机会再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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