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雾气格外浓烈,十步之外,便是白茫茫的一片,虽然与歇马镇只有五十里远,但越是临近,郝子峰便越加地小心翼翼起来。

    派出去的斥候已经是前日的两倍,刺探的范围也从方圆三十里扩展到了方圆五十里,也就是说再过一会儿,应该就会有一个关于歇马镇的最新消息,送到他手上了。

    他知道再往前,胡蒙的斥候就会发现自己身后的这支部队,也不知道骁骑营那边的情况怎样,不过到现在都没有见到有溃逃的士兵出现,那就是该是好消息。

    只是不知道这次强行入城折了多少大燕儿郎。

    走出帐篷的郝子峰伸了个懒腰,雾气这么大,那就代表着今天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但他现在并不喜欢这样的好天气,毕竟下雨或者下雪,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来说,步兵会更加有利一些。

    歇马镇目前应该算是安全了,那接下来该如何将这一波围城的胡蒙人打退,就是当务之急。

    郝子峰没有疯狂到要用这二万五千步卒,去死磕对面六万胡蒙铁骑,所以他习惯性地迈着步子,一边走一边想,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每个人都有激发思维的一种行为,有的是洗澡,有的是睡觉,或者其他什么方式。

    郝子峰的方式,就是在早上散步的时候想事情,脑子会变得格外清晰,而且很多时候还会灵光一闪,蹦出一两个连自己都会觉得惊喜万分的点子。

    “军帅!”几声凌乱的步子和着恭敬的称呼,几个黑影从不远处的浓雾中渐渐来到了郝子峰的视线内,除了张二虎之外,五个营的营帅都齐齐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之前让亲卫去传的。

    “吃过早饭了没?”郝子峰亲切地点了点头,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这班子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在他面前,都像是小孩子一般,用着仰慕和爱戴的神色,注视着这位也就六十来岁的长者。

    “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一大碗稀饭。”其中一人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其余人也皆是一笑,这种轻松随意的气氛,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

    郝子峰继续背着双手,一步步缓缓走着,身后众人也不再出声,亦步亦趋地跟着,其实他们很不习惯郝子峰这样的走路姿势,双手背在背后,身体稍稍有些佝偻的前倾着,若不是身上那一身威武的将甲,就一典型小老头的模样,一点军人气质都没有。

    虽然他们提议了很多次,但郝子峰都只是笑笑,有时候多说两次,他就一阵白眼,“要你管”的意思,所以到后来,众人也就强迫着自己接受了。

    不知过了多久,走在前面的郝子峰才缓缓开口道:“我料歇马镇目前还算安全,找你们来,就是想问问你们的意见,接下来我们该作何打算?”

    这是一个意料之中,却又颇为棘手的问题,以两万五的兵力对六万,虽然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以少胜多的案例,但那都是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指挥官临时再踩上那么一点狗屎运。

    但现在他们所面临的局面是,以少数的步兵对阵多数的骑兵,而且是在定州这片一马平川的土地上,可能是个人都会觉得这是在自寻死路。

    “军帅,末将以为,以我军现在的状态,去和胡

    蒙骑兵交锋,实为不智,前日刚下了大雪,这往后几日定然是晴空万里,干燥起来的泥土,刚好适合骑兵发动冲锋,而且这歇马镇周围的地形一马平川,更加适合骑兵作战,此天时地利两样,我们一个也不占。”

    说话的是一营营帅,巧的是,他也姓邱,单名一个恒字,邱恒这个名字其实听起来蛮不错的,而且叫起来也还算朗朗上口,但却和“老气横秋”这个词儿犯冲,惹来不少笑话。

    邱恒的双鬓已经染上了些微白,但比起郝子峰的须发皆白,还是显得年轻很多,身体虽然看上不怎么壮实,但只从他惯用的那把百十斤重的偃月刀来看,也不禁让人侧目。

    郝子峰听了邱恒的建议,也是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目前的局势确实是这样,“那以你们看,接下来该如何布置?”

    “禀军帅,末将以为,我们应该利用步兵的优势,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说话的却是六营营帅。

    “说来听听,如何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六营帅抱拳道:“我军可再向前推进二十里,然后就地扎营,弓弩射程之内,多布陷马阵、拒马栏,与歇马镇遥相呼应。”

    说完六营帅顿了顿,看了郝子峰一眼,见对方正鼓励自己继续说下去,于是继续道:“若胡蒙大营胆敢对歇马镇发起攻击,我军便从背后对他们发起骚扰和冲击;若他们对我军发起攻击,先不说我们布下的陷马阵和拒马栏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而且歇马镇内也可看准时机,骚扰和攻击他们后方。”

    其他众人眼前一亮,赞道:“此策甚好!”

    得到众人的肯定,那六营帅补充道:“我料那胡蒙统帅不是蠢人,面对这种局面,要么和咱们耗下去,要么主动撤军。”

    郝子峰叹道:“如此,便是在比消耗了,谁先扛不住,谁就是败退的一方。”

    六营帅看郝子峰似在犹豫,急忙补充道:“军帅,自古以来,两国交战,比拼的就是资源,不然哪会有强国与弱国之分。”

    “嗯”郝子峰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六营帅所提的这个策略虽然看似完美,却有一个极大的漏洞,而这个漏洞只要一被敌人发现,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正当六营帅还要再浇上一把火的时候,旁边的三营帅伸手阻止的他,有些不甘地看了眼对方,只见三营帅一脸凝重的望向布满迷雾的前方,然后在所有人都疑惑不解的目光下,趴在地上,用耳朵紧贴地面,同时用眼神阻止着每一个想要弄出声响的人。

    见此,郝子峰眼神一冷,一种不愿去想的想法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目光直视匆忙起身的三营帅,而对方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四个字“他们来了!”

    而与此同时,一名士兵匆匆忙忙跑了过来,神色满是紧张与惶恐,“报……禀军帅,营外发现大股胡蒙奇兵,正向这里冲来。”

    “还有多远?”

    “不足五里!”

    “嘶…五里!”在场众人心中皆是一惊,若骑兵发起全速冲锋的话,这五里的距离,也就在片刻之间。

    “立刻集结各营,结阵迎敌!”郝子峰匆忙一声令下,只是这个时候,脑海中还想着另外一件事,“派出去的斥候都干什么去了?”

    其实也不怪郝子峰会有这种疑问,前几日,当燕无忌带着骁骑营突然从胡蒙大营后方冲进来的时候,特木贴尔也这样问过自己,也问过那两个已经去了长生天的千夫长。

    现在特木贴尔手上的斥候营,已经足以和燕无忌手下的斥候比肩,其特种作战能力,在这近些年来的交战中,已经不断拔高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而郝子峰手下的斥候营虽然也能算得上是精锐,但不能算是百战,没有实战经验的斥候,在从无数次九死一生的任务里筛选出来的老斥候面前,确实连塞牙缝都不够。

    所以现在锋刃军斥候营的大多斥候们,此时已经挂在了胡蒙骑兵的马尾,不过都是头颅。

    “噢…咯咯咯咯”充满野性的号子从每一个跨马狂奔的胡蒙士兵口中响起,浓浓的迷雾虽然让他们看不清前面的一切,但他们知道那里有猎物,有能够让他们获得牛羊马匹、女人奴隶的燕国士兵。

    所以他们拼命地冲锋,一往无前!

    汉赞就是这群骑兵的指挥官,而他依然冲锋在第一排的位置,身上缓缓流动的极武之力,将他的身躯紧密地防护了起来,在这种前路充满未知的冲锋中,他虽然自信,但不敢大意,就算是极武修行者,生命也只有一次,那个让他厌恶的阿鲁卡就是前车之鉴。

    也不知道这一口气要冲出多远,正当汉赞有些开始无聊地关注起身下马匹,看它是否开始喘粗气的时候,一排黑影骤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嘿嘿”汉赞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因为这次的突袭是他坚持的结果,本来特木贴尔大都统是不准备在这种大雾天气出兵的。

    这不,那些愚蠢的燕国人根本就来不及准备,都冲到眼前了,居然一支箭矢都没见着,没有弓箭打击的燕军,就是一个捏着木剑的小孩子,汉赞觉得自己只需要一脚,就能把他给撂翻在地。

    “咻!”正想着,一支利箭便冲着汉赞的面门射来,不过有极武护体的汉赞直接无视了它,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恶狠狠地想着,“都冲到面门上了,再放箭还有意义吗?”

    “喝啊!”更加凶狠的一甩马鞭,对着越来越清晰的燕军步兵方阵冲去。

    ……

    “稳住…!”一声虎吼,自燕军阵中响起,一杆杆长矛齐刷刷斜指前方,形成了一片寒光森森的枪林。

    虽然来不及将部队全部集结完毕,但在郝子峰的指挥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燕军还是集结起了一支五千人的长阵防线,一共四排,第一排为刀盾手,但他们抛弃了刀,全力持盾,低档冲击。

    二排和三排为长矛兵,二排半蹲,三排直立,手中长矛不是平时短兵相接时用的红缨长枪,而是足有两个红缨长枪长的矛,架在一排的盾上,枪尾拄地,士兵则负责固定方向。

    第四排,则是长弓手加弩手,弩手平射,负责近距离目标打击,长弓手仰天抛射,负责远距离打击。

    能在这段时间内组织起这样一个功能齐备的防御方阵,足以体现出锋刃军平时的训练有素和极佳的作战素养。

    只是毕竟时间匆忙,这五千人的防御阵线虽然能抵挡住第一波钢铁洪流的冲击,但面对后续源源不断的胡蒙骑兵,却显得脆弱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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