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思敏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咬在一起时发出的咔咔声,她清秀的脸已拧成了一团。对她来说,抵御这种程度的侵入不是什么消耗太大的事,但此时她不得不将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到封印的重新雕琢中,这使得她能够为火种和光罩提供的帮助下降到了最低水平。
当火种在突如其来的摇曳中猛然消减下势头时,冯思敏的力量也随之失控了一瞬间,编织精妙的补天石中那些五彩线条都像是崩溃一样紊乱了,她此前几分钟的忙活全都白费,只能重来。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两头自己都兼顾不了。
冯思敏暂时放下了补天石,她紧握木杖,一道流光自她手握的位置向着木杖两端勾勒而去,在流光蔓延到极致后,冯思敏扬起木杖朝着无穷的黑暗天际挥了出去,一片辉光以她为起源缓缓激荡开来,虽然无法照亮光罩外的世界,但从一声又一声低沉的嚎哭中能听出那些幽影怪物如割麦子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它们的尸体在黑暗中迅速消融。
远古遗面也受到了这辉光的影响,在三人看不见的地方,它的五官仿佛难以稳定的化学物质再次波动了起来,在几秒钟后,聂东呈的脸才重新出现。
冯思敏说得没错,她若真和远古遗面拉开战局的话,她的赢面是更大的,但有了聂东呈这一层因素在,她无法伤害到远古遗面。
“郝昭!”冯思敏喊了一声。
被辉光大面积抹杀后的幽影怪物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后继,郝昭和程知勿得以忙里偷闲,在听见冯思敏的呼喊后,郝昭刚一转过头去便看见了一根长长的黑影朝自己抛了过来。
他还没看清那是什么,本能地伸出手抓住了那东西,入手的质感让他立刻反应了过来那是什么。
巫的手杖。
“给我干什么?”
“我暂时解开了手杖只有巫能使用的限制,在接下来的时间内你能借助手杖与火种建立联系。”冯思敏手忙脚乱地梳理着补天石中崩溃紊乱的线条,语气急促,“顶住黑暗的渗透,我需要时间重构封印。”
郝昭面色一晃,“我不行,观察者的身体是死的,我体内连一丝一毫的能量都没有,用不了这种东西。”
冯思敏没有料到这种情况,郝昭从未对她说明过观察者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群体,她只知道郝昭和她一样是来自岁月深处的不死之人,本以为郝昭会拥有与寿命相匹配的力量,再不济,调动火种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可郝昭的状况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我来吧。”
这时,一只手从旁边抓住了那柄树枝似的木杖,轻轻掂了掂,沉重的质感让他差点没握住。
“你……虽然真正支撑光罩的是火种,但持有它的人消耗也不小。”冯思敏看向主动拿过木杖的程知勿,隐隐有些担心,刚才程知勿以火焰作屏障的一幕她看在眼中,大概了解程知勿的实力,这家伙要是逞强的话搞不好会被火种给吸干。
程知勿回以一个肯定的眼神,“放心,我还有备用能源。”
他的左手紧握着那柄凹凸不平的粗糙木杖,右手则平举在胸前,两枚乒乓大小的圆球在五指的灵活拨弄下不停转动着。
郝昭看着他的造型,忍不住一巴掌按在了脑门上。
冯思敏看了一眼那两颗奇怪的球,给了程知勿深邃而希冀的一瞥,不再说话,专心雕琢起补天石中的封印来。
在将支撑光罩的消耗摒弃之后,冯思敏的速度大幅提升,没多会儿便将之前崩溃紊乱的线条重新捋顺,并继续在补天石中勾画了起来,此时剩余的空白区域只剩一半了,只需要再给她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便能完成这个封印。
但这二十分钟实在太漫长了。
紧握木杖后,程知勿顿时感觉自己的视角像是被拔高到了奇怪的层次,他明明还站在原地,可却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观察整个光罩中的世界,而光罩的源头,那摇曳生辉的炽烈火种则像是他凭空诞生的全新身躯,任由他操控指挥。
那就是……伯虑的火种吗?
程知勿细细感受着火种的气息,温暖,炽烈,执着,一股属于蛮荒的粗砺摩挲着他的灵魂,透过火种舞蹈的身躯,他似乎看见了远古先民的生活,那是一个个依偎着篝火而苟活的夜晚,那是一名名壮硕魁伟的战士从野外带回满身鲜血的猛兽,那是一圈圈围在一起跳着蛮荒而又自然的祭祀之舞的人。
霎时间,火种的气息与他身体中的某些东西共鸣了。
是凤凰之火!程知勿的眼瞳深处,那一蓬永恒燃烧的火苗瞬息高涨,与此同时,垒石中的火种也宛如呼应一般猛地膨胀了开来。
凤凰本就是曾经生活在古山海中的生物,这两个来自远古的气息刚一接触便被对方激起了最大的活性。
这无疑是件好事,火种和程知勿相辅相成之下,他的消耗也降低了很多。
就在程知勿与火种共鸣的时候,那些被暂时逼退的幽影怪物再次扑了上来,借助火种,程知勿终于窥见了它们的本质:那是由远古遗面自黑暗中唤起的不息意志,它们没有灵魂也没有思考能力,只是腐烂、虚无、空洞又可怕的怪物。
下一秒,无数的幽影怪物攻向了光罩,程知勿顿时感到大量的能量从自己紧握木杖的左手朝着火种涌去,他略微估计了一下消耗的速度,稍稍安下了心。
这比刚才他直接用火焰铺成屏障来抵御渗入要轻松得多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方被火种撑起的光明小世界就像茫茫大海中风雨飘摇的孤岛,暴风和巨浪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掀翻它,但它都坚韧地撑了下来。唯一的代价是程知勿右手中握着的那两枚圆球再也凑不成一套了——舍利子被汲取得严重缩水了一圈。
程知勿之前盘了快一个月,那光洁圆润的舍利子都没有明显的变化,但就在远古遗面的进攻下撑了不到十分钟,它便连原来的一半体积都没有了。
冯思敏的额角已被汗水洇满,虽然她不用再承受火种的汲取,但失去了巫之杖的她在雕琢补天石时也不复之前的轻松,若不是因为已经完成了一半的重构进度,使得她的气息渗入其中,她根本没办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引动补天石中五彩的颜色。
冯思敏用余光瞥了一眼程知勿,发现他还能坚持,便不再多操心。
幽影怪物是没有思考能力的东西,可远古遗面不是。
在久攻不下之后,它终于失去了继续消磨在火种上的耐心,那座黑暗中唯一的孤岛像是扎在它眼中的尖刺。
高远的天穹上,远古遗面那张聂东呈的脸仿佛表情扭曲的怪物,它要让这片国度中的所有人都摆脱清醒的困扰,沉入美好寂静的睡眠中去。
这是折磨了伯虑人千百年的恐惧,在伯虑古国覆灭后,这种恐惧终于具象化了。
霎时间,将伯虑古国包裹其中的黑暗世界变化再起。
无形无质的黑暗在一瞬间仿佛被赋予了质量和实体,但同时,它也被抽空了所有的热量,无尽的寒冷与死寂裹挟着从远古遗面向大地伸去了爪牙。
那黑暗如同深渊中的臻冰寸寸冻结开裂,不断发出咔啦咔啦的闷响,以极快的速度蔓延着。
冻结所过之处,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静止,沸腾的泥沼顷刻冰封在了黑暗中,幽影怪物也难逃命运,大片大片的它们在冰封中被定格。
那恐怖的冻结很快便接触到了光罩,火种与远古遗面再次碰撞到了一起,顿时,光罩的球形表面上结起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一根又一根冰锥似的物体刺入了光罩内部,它们闪着尖锐而彻骨的寒冷,这种寒冷源自灵魂。
程知勿和郝昭甚至能看到那犹如实质的冻裂的纹路。
他们毫不怀疑,若是被冻结在了黑暗中,就连火种也不可能把他们给救回来了。
虽然光罩将其挡在了外面,但是那一层层覆上来的“冰霜”却不停地侵蚀着火种的力量。
每剥落一层,便意味着光罩又缩小了一圈。
程知勿感到消耗变大了,他紧握木杖的左手肿胀不堪,瞬时经由他流向火种的能量已接近他能承受的上限,再继续下去的话恐怕就保不住这只胳膊了。
“冯思敏。”他低声呼喊着,若是那位伯虑的巫再做不好封印的话,自己和郝昭都要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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