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程知勿看向那边的瞬间,一阵危险的气息便以小山包为中心扩散开来,修习《火灵诀》的程知勿敏锐地察觉出了那是某种旺盛而猛烈的火焰即将迸发的征兆,往玄幻一点说那叫火焰风暴,往科学一点说那玩意儿就是当量巨大的爆炸。
郝昭的面色有些变化,情况和他预料中不太一样,但影响不大,只要最后的结果没有偏差就可以了。
可是转眼间,变故再起。
那猛烈的火焰迸射征兆被什么力量给直接掐灭了。
程知勿这才舒了一口气,刚想质问郝昭,那小山包中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新的气息波动在一瞬间在整个伯虑古国的废墟上荡开。在辨识出那气息的来源后,程知勿的表情立刻欣喜了起来,他认得出那气息是什么,前几天他还待在那里仰着脖子看了好久的天空。
那气息是无光之地。
出口打开了。
虽然不知道余渺和方代巧两人到底在这短短几秒之内经历了什么,但他们能回到现实世界去,对程知勿来说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对余小小,他的责任完全尽到了。
当他转回头来再次看向郝昭时,却发现对方脸上写满了震惊。
怎么会……他们会打开离开的通道?
郝昭难以置信,因为离开的通道根本就不在那座小山包上,而是山下一处几乎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地方,他不认为余渺和方代巧会一点点检查整座小山包,以他们那急切的心态必定直接去往山顶存放火种的大坑中,然后拔出那柄木杖。
出神中的郝昭突然感觉胸口一紧,脖颈子也被领口勒了起来,他眼睛一眨,看向攥住他衣服前襟的程知勿,眼皮虚了一下,灰色的目光躲闪到了一旁。
“说。”程知勿只缓慢而坚定地吐出一个字。
“你要跟我翻脸吗?”郝昭像是被激起了脾气,低声呢喃的语气转瞬高涨,“因为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你要跟我翻脸吗!”
程知勿的双眼是无神的,可当郝昭看向那双眼睛时,却被某种东西给慑住了心神。那是从程知勿眼瞳深处无根自燃的两团烈火,火焰静默无声地燃烧,时不时颤动一下,郝昭的呼吸渐渐也随着火焰的颤动而被影响了频率,时缓时急,让他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他从不知道,程知勿竟也会有这样令人无比压抑的一面。
“素不相识不是牺牲他们的理由。”程知勿一点点松开了抓住郝昭衣襟的手,他不说话的时候嘴角便紧紧地抿着,双唇在互相的压迫中渐渐失了血色。
“不要对重点避而不谈。”郝昭有些恼火。
程知勿知道郝昭问的是什么,而对此,程知勿感到万分惊异,可他不会任由这种情绪表现在脸上。
郝昭强调的不是素不相识的两人,而是程知勿竟然有了和他翻脸的想法,哪怕这想法只有微弱的一丝,哪怕这想法转瞬即逝,郝昭也敏锐地将其捕捉到了手中,他恼火的是这个,程知勿惊异万分的也是这个。
观察者,传说中最神秘的群体,他们站在世界舞台之外静观众生百态却从不曾亲自下场参加任何一幕的彩排,这种解离而超脱的态度是观察者的立身之本,他们真正在意的东西早已随着时间的风沙化作了尘土,漫长而看不到尽头的生命使得唯一能够陪伴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出于这样的原因,观察者几乎是不可能真正在乎什么事情的,除了他们手里的工作:观察和记录。
这也是郝昭可以毫不留情地将余渺和方代巧引向预设结局的原因,他根本不在乎。那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两个罢了,在庞大到以亿计数的群体中,别说牺牲两个,就算牺牲两百个,两万个,郝昭也连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可是,程知勿却措手不及地发现,郝昭竟然对自己气头上流露出的一丝意图翻脸的情绪如此在意。
他沉默了一会儿,但脸上仍然保持着那种坚定倔强的表情。
终于,程知勿的耐心还是耗不过郝昭,眼见小山包那边的变故已经发生了两三分钟,自己不能再在这边和郝昭对峙下去了。于是他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郝昭从鼻孔里轻轻喷出一股气,表达出对程知勿避而不谈的不满,但还是回答道:“刚进到伯虑古国的时候你问我记忆恢复了没,我那会儿骗了你,不过我看你的反应多半也是在那会儿就已经猜到了。”
“嗯(是的)。”程知勿淡淡地回应了一声,不露情绪。
“怎么说呢……我和村长做了个交易。”
“嗯(继续说)。”
“他给予我最大的探索这片古山海的便利,而我需要帮他寻找一个能够承载封印的人,这个交易听上去似乎不是很公平对不对,但是离开的唯一通道把握在他的手里,而且我也确实对这里很感兴趣,没有哪个观察者能忍受这个陌生世界的诱惑,所以我答应了他,并在他的指引下做出了重重布置,使自己获得了多次反复进入长夜村却不会惊醒远古遗面的能力。”郝昭说到最后的时候指了指天上的那张巨大面孔,那就是他口中的“远古遗面”。
“它很容易被吵醒吗?”程知勿抬头看了一眼,那张脸仍然在永不止息地缓慢变化着,诡异而庄严。
“很容易,我们看到的幻象中的那两个家伙多半就是第二次进来了,他们对这里的了解程度还不够,不知道二次进入会直接惊醒远古遗面。”
“所以……”程知勿眼皮一垂,“我就是你准备的那个承载封印的人?”
他的语气阴晴不定,郝昭拿不准程知勿现在是什么想法,这个家伙仿佛与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格格不入,他明明没有任何主动掩饰的行为,可他自身就把自己埋在了人海之中。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长夜村到底意味着什么,是进到古山海之后恢复了记忆才想起来的,所以我把那两人引去承载封印了。这对他们不完全是坏事,在封印中他们的衰老会异常缓慢,就像躲在宇宙某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里一样,等到若干年后他们从封印中脱出,不仅没有老去,甚至还会拥有比现在更加强大的力量。”
他们是无辜的。
但好人就活该被拿枪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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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逆光的身影让余渺和方代巧感到有些熟悉,可他们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人影收回虚握的手,纵身从边缘跳了下来,失去了阳光的照应,他的面孔在下坠中一点点清晰,也一点点与余渺夫妇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了起来。那是个年轻人,他的面容尤其秀气,细皮嫩肉的模样全然不似在山中长大,穿着简朴但素净的衣服,脚下是一双洗刷到泛白的厚底布鞋。
长夜村村长,冯思敏。
在看清来人后,余渺和方代巧均是低呼了一声,程知勿把对村长的怀疑讲给他们两人听过,以至于在他们心中村长的形象和阴狠狡诈联系到了一起。
冯思敏淡然扫过两人的脸,径直朝着大坑中央的垒石走去,随着他越走越近,那柄露出半个杖身的木杖竟缓缓颤抖了起来,明明没有任何力量作用在它身上,它却开始一点点从垒石中滑出,卡啦卡啦的石块碰撞声在这安静的大坑中异常明显。
“这是巫的权杖,也是开启远古遗面封印的钥匙。”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静静凝视着那柄平平无奇的木杖一点点脱出,语气平淡,双手背在身后,姿态放松。
一旁的余渺和方代巧闻言微惊,那竟然是当年伯虑古国的巫所持的权杖?也难怪自己两人用尽全力也拔不出来了……可是为什么会它插在存放火种的垒石中,村长所说的封印又是什么东西?
冯思敏似乎能够看穿两人的思想。
“你们拔不出来不是因为那个原因,往常它插在这里的时候任何人都能将其轻易拔出。但这一次……是因为我来了。”
什么意思?村长难道与这柄木杖有什么特殊的联系,又或者说他一直在觊觎着木杖?
“我觊觎它?你们知道拔出它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情况,他难道真的看得见我们在想什么?
木杖已几乎完全脱出了垒石的束缚,整个杖身都大幅颤抖了起来,仿佛收到某种感召。
此时,一个泛着白光的通道在两人面前豁然展开,不用村长解释,他们也知道这就是离开的通道,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从白光中传来,让两人忍不住有些激动。这是他们寻觅了两年的东西。
此时他们终于推翻了之前对村长的偏见,很是感激地朝对方鞠了一躬,“你不离开吗?”
木杖的颤抖终于达到了极限,随着沉闷的噗声一响,它完全从垒石中挣脱了出来,蒙受冥冥中的感召,径直朝着村长飞了过去。
“我不走。”村长一把抓住了那凌空飞来的木杖,沉浸地闭上了眼,“我告诉你们拔出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拔出它的人将成为新的封印载体。
“代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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