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一片遍地碎石的岩地后,两人终于来到了那疑似苍梧山的山峦之下,远看很是低矮的山峰在如此近距离下毫无掩饰地向两人展示着自己的真实体型,它并不矮,只是与其辐射范围对比起来,高度有些相形见绌罢了。
南坡的面积很大,那片有着人工痕迹的建筑废墟只占去了很少的地方,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道一路从山脚连接而上,山道看上去像是盘卧的长蛇,沿途堆积的泥石组成了它的身躯与鳞片,而它的头颅则张开了血盆大口卧在山脚之下。
那张血盆大口便是一座已然垮塌成为废墟的疑似牌楼的建筑,程知勿从地上那些被风化得七七八八的岩石上看见了模糊不清的图画,那些简单到近乎简陋的线条便是远古先民沉默又肃穆的语言,程知勿轻轻拂去岩石表面的浮土,可这一拂的力度稍稍大了一些,竟轻而易举地就将那些图画抹去了一部分,它已经在时光的刻刀下支撑了太久太久,再也无力抵抗任何友善的抚摸了。
程知勿心里微微揪了一下,远古的先民啊,留下的只言片语在风沙中被不断消解,可若不是这些图画,又有谁能想到这里曾经是多么的壮观。
古山海之行好像多出了一丝追溯的意味,虽然极其的不合时宜,但程知勿愿意从宝贵的时间中抽出一点点来聆听先祖的呢喃。
他抬起头来,无神的双眼久久凝望这座山,凝望着蜿蜒的山道和南坡上的断壁残垣。
帝舜之墓,就是这儿了。
郝昭对此的感觉没有程知勿那么强烈,毕竟他自就是历史,是来自三国时期的活化石,即便是帝舜之墓,在他眼中也只不过是年纪“稍微大一些”的老前辈罢了。
两人翻过坍塌的山门,原本的山道已没了可供行走的道路,他们便从两侧攀着山坡往上走去,好在坡度较为轻缓,攀爬起来费力是费力了一些,总不至于掉下去。登山伊始一切状况都很正常,可是随着两人往山上不断攀去,四周突然出现了异样的变化。先是程知勿听到了一些空谷回音似的呢喃,仔细去听时那呢喃又像是蚊蝇一样难以分辨了,过了一会儿,郝昭也听见了差不多的声音,不过他听见的不是呢喃,而是彷如呐喊一样的吼叫,那声音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祭祀,战吼,远古的歌谣,先民们的影像不知为何竟在此时重现。
程知勿和郝昭凝重地停止了攀山的行动,四周的变化没有任何征兆,也不知是从何而来,大概率是他们攀登苍梧山引发了什么东西。
虽说这是帝舜之墓,所有的一切都是远古先民的遗留,可过了几千年的时间,谁也说不准他们会不会伤害几千年后的后代们。
随着他们停止攀山,只出现在耳畔的声音也很快失去了踪影。两人商议了一下,郝昭决定让程知勿留在原地,而自己再往上走一走,如果异常的变化愈发严重的话便先退回到山脚去。程知勿没什么异议,他的经验比起郝昭来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上面如果真有什么难以预料的变化,自己上去无疑是当个累赘。
决定之后,郝昭便继续往上攀去,果然,这一攀登,刚才消失的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依旧是只有郝昭自己一个人能够听到,那声音也比刚才清晰了一些,郝昭可以确定了,那就是某种战吼,但听上去侵略性没有那么浓重,反而有一些蛮武的味道。
他没有理会这个声音,继续往上攀去。
没过多久,郝昭的动作慢了下来,在他耳畔的声音已不再是像来自另一个世界,而是仿佛就近在眼前,郝昭感觉自己正身处远古部落的篝火旁,四周尽是披着兽皮、头戴张扬骨饰的远古先民,他们用特制的颜料在身上涂画勾勒,野蛮而厚重的气息朝着郝昭扑面而来,他看见那些先民举起了石制的武器,有矛、棍、锤,为首的孔武男人手中则握着一柄像是刀的东西。
他们围着篝火跳了起来,手脚以一种古怪但浑然天成的姿态不住扭动着,这是一场祭祀仪典,那些远古先民跳着从大地、河流、高山与森林中学来的舞蹈,每个人的脸都被篝火映照得通红,跃动的火焰像是有思想的生物,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在这场祭祀中唯一没有影子的是郝昭,他正站在篝火坑前,呆呆出神。
突然,所有的远古先民猛地跺下了脚,嘴里发出猛烈而摄人心魄的一声呼和,大地随之震颤,苍穹上的云朵也为之停止流动,他们拉下戴在头上的野兽头骨作为面具,举起手中的石制武器,其严肃之状仿佛进入了战斗状态。
郝昭被这声呼和叫醒了过来,回神后的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某种幻境,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他,对付幻境,只需要置之不理即可,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反而是越害怕越容易在幻境中栽个大跟头。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一柄柄石矛、石锤都向他攻击了过来。
看着那磨制粗糙的矛头,郝昭付之一笑。
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比矛头更快的是巨大力量撕裂空气后带起的锐利的风,那风刮在郝昭的脸上呼呼生疼,他的心里陡然升起了最高的警惕:坏了!大意了!
郝昭犯了一个大错误,古山海不是他常理认知中的那个世界,远古先民也不是亲切和蔼的长辈。
幻境不只是幻境,它可以是真实的攻击。
石矛已临近眼前,郝昭极力闪身才堪堪躲过,事发突然,他没来得及激活身上的任何装备或道具,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反应力快一些靶子而已。
危险并没有结束,那石矛只是一个开始,数也数不清的矛、锤和棍都朝着他袭来,它们没有任何招式或附着任何特殊能力,唯一拥有的就是最原始也最单纯的力量,强大到可以开山裂石的蛮力,那是远古先民赖以生存的根本。面对这些蛮不讲理但破坏力巨大的攻击,郝昭有些头皮发麻,他想也没想直接一个翻滚落到了燃烧着篝火的大坑里,这是唯一能让他喘口气的地方。
只要让他缓一口气进入战斗状态,便绝不可能再如此狼狈。
可是,他并没有在篝火坑中获得喘气的机会,这里并不安全,相反,那团象征着生存和种群的篝火才是这个幻境中最大的危机。
郝昭在感受到篝火中聚集起的庞大能量时忍不住骂起了娘,这不是原始人部落吗,为什么还有这么玄幻的力量!
篝火像是一个巨人,猛地膨胀了开来,郝昭躲无可躲,只能硬抗。
就在这时,一只手不知从何处伸了出来,一把抓住郝昭衣服的后领子,用力将他往后拽了过去。
霎时间,篝火消失了,石矛石锤和石棍消失了,那些头戴野兽头骨面具的远古先民也消失了,幻境片片碎裂,所有的画面都像是退化一般渐渐变成了简陋而又残缺的线条,宏大的场景在郝昭眼前被一点点拉远、缩小,最终,幻境中的一切都定格为了眼前石板上的一副壁画——这就是郝昭刚才所处幻境的源头。
而将他拉出来的那只手,则来自一个女人,一个穿着现代衣服的女人。
不过那衣服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了,甚至从正面都能看见它耷拉在一边的logo,郝昭仔细瞅了一眼,确定真是来自现实世界的衣服,这个牌子他还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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