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丽莉结束了为期近三周在美国南部从东到西的游历,终于登上飞往沪城的航班。
机型是波音的老款747,范丽莉的座位在机舱上层的商务舱,两两相邻,一排四个位子,身边坐着一位六十多岁、一米七八漂亮而开朗的美国大妈。
大妈名叫Susan,头一次去华夏,既新奇又紧张。
碰上范丽莉这么一位英语流利的正宗华夏人,如获至宝,一路上聊个没完没了。
Susan一开始便告诉范丽莉,她得了一种病,行动不方便。
对于医学方面的专业词汇,范丽莉所知极其有限,她大致明白Susan得的是一种关节炎,至于是风湿性、还是类风湿?就云里雾里了。
Susan说她在美国看过不少医生,疗效均不显著,医生们都倾向让她做手术置换人工关节。
Susan心不甘、情不愿,总觉得,不管怎么样,还是自己身上原装的部位更好。
不知她从哪儿打听到,华夏的中医和针灸对她的病也许会有效果。
更不知道她如何找到了一家在皖省某地的中医诊所,此行便是慕名专程到皖省求诊来的。
范丽莉不懂医,更不懂中医,除了表示祝Susan好运之外,说不出所以然。
一路上,她把燕京、沪城、皖省、宁城的人文地理、交通食宿大体向Susan介绍了一番。
刚提到黄山和九华山值得一去,便发现Susan一脸苦笑。
范丽莉连忙解释道:“黄山用不着爬,可以坐缆车上去。”
Susan只是耸了耸肩膀,又摊开双手,表示无奈。
在十多个小时的航程里,Susan极为健谈。
而范丽莉天生就是一个非常敬业的听众,她总是流露出一副专注的神情倾听Susan的述说。
并伴随她的讲述,时而露出一抹笑容,时而一脸惊讶,又时而表示惋惜……
让范丽莉怎么也没想到的是,Susan的话题越来越深入,而且越来越私密了。
范丽莉不仅得知Susan结过两次婚,与前夫没有孩子,现在的财产大多来自于去世的前夫。
还知道她与现在的丈夫以及继子继女关系淡漠,而且与她尚健在的老母亲交恶多年……
Susan甚至还向范丽莉吐露她在上高中时,曾被亲舅舅性侵,而母亲却不许她声张。
更津津有味的提及,她在两桩婚姻期间,一直与一位年龄比她大十三岁的男人,保持了二十年的亲密交往,如今依然时而见面……
对此,范丽莉听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心想:不是说美国人最重视个人隐私么?可是这个Susan可真够口无遮拦的。
在接下来的交流中,她很快便发现和理解了,原来在Susan的潜意识里,她认为,她和范丽莉两人今生今世再也不会重逢了。
所以,对范丽莉的倾诉,其实就像诉诸流水、诉诸清风似的,很快便会流逝飘散得无影无踪。
想到这里,范丽莉顿时悟出:这又是华夏文化和美国文化习俗中的一个巨大差异。
华夏人往往对陌生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心怀戒备,而对熟人却毫无警惕、甚至无话不说。
美国人则正相反。
像刚才听到的这些隐私,Susan恐怕连她最亲近的闺蜜,都不会透露一丝一毫、一点一滴的。
两人的聊天时断时续,听了大半个航程,范丽莉禁不住暗叹道:这些素材,已经足够为Susan写一本精彩翔实的自传了。
此时此刻,只见Susan忽然闪烁着美丽的大眼睛,冷不防的问道:“你呢?可以和我谈谈你了吧?”
范丽莉不由得一惊,顿时搪塞道:“我?我的生活太简单了,毕竟我的年龄,大概只有你的一半。”
Susan抬手看了眼手表,冲着范丽莉挤了下眼睛:“时间足够,至少够你讲两小时。”
听Susan这么一说,范丽莉无奈地笑了笑。
Susan接着问道:“还没结婚吧?没看到你戴戒指。”
范丽莉摇了摇头。
Susan又追问道:“有男朋友了吧?”
范丽莉点了点头。
Susan顿时一脸写满了肉眼可见的兴奋,就像是打了激素似的,直勾勾盯着范丽莉,接着说道:“跟我说说吧,他是个怎样的人?”
范丽莉实在无法坦诚和自在地对别人谈及这些话题。
但是,她已经听Susan聊了一路,来而不往非礼也。
如果自己不掏出些干货,仿佛占了人家的便宜似的,就语焉不详地回答道:“实际上,可能问题就在于,我到现在还不敢确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说……你不再了解他了?”
范丽莉点了点头,又接着摇了摇头:“虽然我一直不愿意承认,但准确地说,我可能已经很难再信任他了。”
Susan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他欺骗了你?”
范丽莉面带痛苦地点了点头:“虽然我没有证据,虽然他始终不肯承认,但我相信我的直觉。”
Susan不由得耸了耸肩膀:“都说女人的直觉永远是对的,但是你想过没有,万一你错了呢?”
“我和他在一起太久了,两个人就像长在一起似的,简直就是连体人了。所以,无论他紧张、他心虚、他愧疚……他的所有反应,我立刻就能感觉到。”
“但也许正是因为你先入为主,首先认定了他紧张,然后果然觉得他紧张。你明白我意思吗?原因与结果可能是相反的。”
听Susan这么一说,范丽莉心里旋即不再像刚才那般坚定了。
其实,她何尝不希望自己的直觉与判断都是错的。
她犹疑的接着说道:“我可能偶尔有一次两次神经过敏,但总不会都是神经过敏吧?”
Susan关切地看着范丽莉:“他和她经常在一起吗?”
范丽莉心情复杂地把脸扭向一边,尽管难以启齿,但她还是鼓起勇气,终于挣扎着说出口:“不是她,是她们!”
“什么?!”Susan惊讶得目瞪口呆,过了好半天才说道:“也许你不爱听,但我不得不说,他简直是个动物。”
等了一会儿,不见范丽莉反应,Susan凑近一些继续说道:“Linda,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在她们面前都是动物,只有在你面前,他才是人?!”
范丽莉倏然回过头,睁大眼睛看着Susan:“你的意思是?”
Susan颇为笃定地点了点头:“如果他在你之外,只有一个女人,我反而会更替你担心。
但如果他有若干个女人,我反倒没那么担心了。
比方说我吧,我和那个男人,现在偶尔还会见见面,喝杯咖啡。
虽然我们已经老得什么都做不了,但我们的心里一直会惦记着对方。
我丈夫虽然从来没和我谈过这个问题,但我相信,他一定宁愿我和几个男人有过一夜情随后就忘掉,而不是一直想着一个人。”
Susan所说的这些,是范丽莉从来没有考虑过的。
听她这么一说,突然觉得,也许刘岩真的没她认定的那么糟。
但脑海里接着又蹦出了另一个声音:“即便不是最坏的情况,仍然是个坏情况啊!”
正当她的内心陷于纠结之中的时候,Susan又接着问道:“你了解那几个都是些什么样的女人吗?”
她话音刚落地,就费力地站起身子,嘟囔道:“我必须得去一趟卫生间了。”
范丽莉连忙起身搀扶着,空姐见状,快步赶过来撑住Susan,扶着她向机舱后部的卫生间一步步慢慢挪去。
看着Susan的背影,范丽莉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尽管这是她最不愿意回想的片段,但是,Susan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不断的在她的脑子里回响着。
不得不令她再次强迫自己去追忆、去分析、去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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