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打井的夫妇顾不上休息,对于他们这种遛乡为生的人来说时间最为宝贵,张国全是知道的,他遛乡卖东西的时候,一大半时间都是浪费在了路上,真正卖东西的时间占不了一半。
打井的夫妇想着干完活,看能不能在顺便回去的路上吆喝点活,他们已经习惯这样的状态了,中午极少回家的,每天忙忙碌碌,为着生活好过一点。
的确像打井的那男人说的一样,只打了八米多,就开始出水了。
张国全这地方还算是好打的,也没遇到太多的问题,像别人家免不了遇到下面有碎石块的情况,可要费上不少力气。
刚开始出来的井水很浑,黄不拉几的混合着淤泥,放出来不少,全部排到了菜地里。
等到差不多了,装上压井,倒上引水,男人快速的提拉着,不到半会的功夫,清澈的井水从地底往上抽了上来。
当着张国全的面,男人接了一抔直接喝了起来。
“嗨呀,真是凉啊,痛快。”
打井的婆娘已经开始收拾工具了,趁他婆娘离开的功夫,张国全走到男人身边,犹豫着说:“那个大哥,你看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
“啥事?”男人开始把压井用砖块固定好。
“这段时间家里有点紧张,就是能不能先给你一半的钱,不过你放心,等我卖了麦子,一准给你送过去。”
因为盖了一间红砖瓦房,基本上家里没剩下两个钱,要不是小卖部维持着,他连这一半的钱都拿不出来。
男人弯腰砌砖的功夫,抬头看了一眼。
张国全受不了那种目光,说实话,欠人钱的事,他是真做不出来,这次要不是为了小昭阳,他还没准备这么早打井,怎么着也得等卖了麦子之后,手里有钱了才会去打井。
“大哥,你要是为难的话,那我去村里借点。”
看那男人不说话,张国全也自知这样做不道德,人家活都给你干好了,你突然来句没钱,人家怎么会舒服,那这样的话,就不好再欠着了,只能去村里借点钱给人家补上。
哪知男人突然哈哈大笑道:“嗨呀,我当是个啥事,你就是一分不给,我还能怕你跑了不成,不碍事的,你给我说个时间,赶明儿我再来拿。”
没想到对方这么痛快的答应了,张国全又怕男人不能做主,望了望男人的婆娘说:“我怕嫂子再多想,弄得你俩不高兴,要不你和嫂子先商量一下。”
“嗨,你管她作甚,男人的事,哪有娘们叨叨的,别说你赊账了,欠我钱的有不少家呢,有的是真难要,不过我也不怕,啥个时候我也知道他的家在那。”
“大哥,这你不用担心,卖了麦子我一准给你。”
“我知道,你这后生不错,管我吃饱饭,我哪能不记情,不碍事的,啥时候有啥时候给,水井要是有啥问题也可以随时找我,一准给你维护好。”
张国全是彻底松了口气,这打井的大哥可真是豪爽。
眼么前确实困难,要不然他绝对不会做出欠人钱的事情来。
临走的时候,张国全到小卖部还专门拿了两袋糖让打井的夫妇带回家给孩子吃,那人家哪里肯要,张国全一再坚持,在人家走了后,直接把糖扔到人家车厢里。
有了压井,再用水可真方便多了,而且这井从地下出来的水那叫一个凉气。
要是夏天热的时候冰上一个西瓜,可想而知那瓜得有多爽甜。
不能想啊,不能想,日子真得在变得美好起来,他感觉那么幸福,白鸽比他还要幸福,因为小昭阳成了白鸽生命中的全部。
对于抚养小昭阳,张国全顶多算是为了四弟尽一份应尽的责任和义务,那白鸽呢,她这样做,就是纯纯的善良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的到来,填补了张国全的空白,填补了白鸽的遗憾。
日子一如既往的静静流淌,没事的时候,张国全总会到地头上看一看,望着一望无际的绿色麦田,心里面也被这股子绿填得满满当当。
这股子看不到头的绿意是心里满足,眼睛里的满足也是有的,那就是眼前大片大片的黄。
专门在地头上挑了一亩地种了油菜,现在开花了,蜜蜂趴在油菜花上,蝴蝶在里面轻飞曼舞,还不够盛,点点暖暖的缀在绿茎上,要再过几天,等到彻底盛开,朵朵嫩黄,看的那才叫一个壮观美丽。
即使现在呈现在眼前的油菜花,也如花海般一样浪涛滚滚,连接着远处的麦田,交错纵横着装饰了这片大地。
张国全张开双臂,深深的吸着沁人心脾的花香,他多么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平平淡淡的过活下去。
有日复一日要去劳作的田地,有慢慢变老的白鸽,有慢慢长大的昭阳。
说起昭阳,他姓张,而不是姓杨,杨老怪对此纠结过,想去找二丫头谈谈,这孩子要不还是得姓杨,辗转了几夜他始终没有去做这件事。
那一夜,他叹息着,这样叹息的时候,他便对二女婿妥协了。
这种妥协刚开始的时候并不好受,就像夜里有虫子从身上爬过,爬过的地方有点痒,当伸手去抓的时候,发现不是那个地方,明明痒的不行,却怎么也找不对位置。
杨老怪轻叹了口气,索性就不抓了,任由它痒着。
难受是难受,总归只是身子上的难受,还有一件事比这更难受,心里头难受,镇子上已经通知他的代理村支书一职要告一段落了。
为此镇子上对杨老怪代理村支书的这段时间做出的贡献,表示感激。
感激个屁,杨老怪今夜肯定是睡不着了,他痛骂着镇子上把他的村支书给拿掉,他才不需要那种假意的感激,要是真感激,就让他继续做村支书还差不多。
但上面做出的决定,他即使有心也没有力气去改变,最后,他问了一句,是不是杨家庄村支书的人选已经定下了?由谁来做这个村支书?
一连串的提问,镇子上也只是说保密。
保密?他一把老骨头没少给村里出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弄到最后关键的时候,上面竟然来一句保密,啥都不愿意告诉他,明显的拿他当外人,这让他在睡不着的夜晚里心生怨恨起来。
黑夜里,村东头的院子里有不少虫子嗡嗡飞舞着,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自从村里通了电,这家里的虫子也跟着日益增多。
从村子里各家各户开始要交电费之后,家家户户再没有把灯亮那么长时间的了。
那样做首先是避免掉不少虫子的干扰,当然更大的原因是为了省钱,即使现在通了电,煤油灯还是大家首选的照明物件,只在吃饭的时候,孩子写上那么一会作业的时候才舍得把电灯打开。
平时没啥事的时候,都会早早的关上电灯。
张国全屋子里的灯还没关上,悬挂的灯泡周围有不少扑棱蛾子正乐此不疲的往灯泡上撞着,吧嗒吧嗒的,很是扰人。
外面的窗户上还特地加了一层纱窗,就那也没用,这些扑棱蛾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钻出来的,只要屋里一亮灯,总能见到它们小小的身影飞舞在头顶。
张国全是想关上的,要不然没个清净,但就算关上了,也是没个清净。
因为小家伙要开着灯才能睡的安稳,常常和白鸽念叨说,这孩子可真怪,谁家能一直开着灯睡觉啊。
也只敢在后半夜关上灯,上半夜即使停电了,也要把煤油灯点上。
那些蛾子要是还敢乱撞,张国全会把煤油灯的玻璃罩子拿开,直接给它们来个飞蛾扑火。
夜晚彻底寂静了下来,白鸽搂着小家伙已经沉沉的睡去,张国全也迷迷糊糊的,马上就要睡着了。
这是一个小小的家,家里住着杨老怪的女儿和女婿,在寂静的夜里幸福的沉入梦乡,却不知道杨老怪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也就在第二天,村子里的人都睡不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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