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快步前行,太阳下山已经有段时间,小区里光线昏暗,穿过几栋楼,一扭头,正好看到奥迪车停在一栋楼前的车位上,刚刚熄火关灯。

    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扭头环顾了一下,然后进入正前方的单元门。

    这是李牧第一次见左启超,传说中的左启超性格暴躁,蛮不讲理,活脱脱一副暴君形象,今天一见,跟感觉中不太一样,又瘦又高,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走路带着一股病态,就像刚刚做了痔疮手术。

    李牧站在路口处盯着单元门往上瞅,他本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丝痕迹,从而确认左启超去了哪一户。

    目光扫过三楼的时候,突然看到,在楼道中间窗户处,一个瘦高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往下瞅!

    两点的距离差不多有一百多米,光线昏暗,看不清容貌,从身形上看,正是左启超!

    李牧悚然一惊,连忙扭头往回走,虽然隔空相望,但是他知道,对上眼了!

    左启超也吓了一跳,愣了半响之后,连忙快步追出来!

    等他跑到路口,李牧刚刚拐出小区,踪影全无!

    左启超犹豫了一下,扭头回到车上,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小区门口,崔学民正靠在一边东张西望,突然看到李牧快步跑过来,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询问,李牧连忙说道:“快上车!”

    李牧迅速往后看了一眼,他行动够快,除非左启超反应迅速并撒开丫子狂追,否则跟不上来。

    李牧笃定他反应不会这么快,一般情况下,做坏事的人心里都有鬼,突然发现被人盯梢,第一反应会是吓一跳,然后忙着反思哪里出问题了,想办法弥补,很少有人敢理直气壮的追出来。

    果然,小区门口并没有出现左启超的影子,李牧边走边扭头往回瞅,直到打开车门坐上去,始终没有看到那个高高瘦瘦的影子。

    李牧顿时松了一口气。

    “握草,到底怎么了?被他发现了?!”崔学民急咧咧的问道。

    两边的人本来就有些膈应,如果盯梢被人抓住把柄,这事儿可就闹大了!

    “嗯!但是他没看到我是谁!”李牧惊魂未定的说道,自己还是太大意了!本该料到左启超偷偷摸摸来这里,十有八九没干什么好事儿,小心谨慎是肯定的,既然上楼前下意识的环顾了一圈,上楼之后很可能还会驻足观望,因为高处视线比较好,而且第一眼一般看向路口方向。

    “追出来了?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儿?”崔学民吓的拉着李牧往座位下面出溜。

    李牧没说话,将黑色的外套脱掉,露出里面的灰色毛衣,然后淡定的发动汽车,缓缓汇入车流中。

    从小区门口经过的时候,一扭头,看到左启超的奥迪a6正好从小区里拐出来,两辆车错身而过,左启超下意识的往路边观望,并没有注意到这辆普普通通的伊兰特。

    看到奥迪a6,崔学民紧张的要死,好在左启超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车上,错身而过之后,崔学民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看着他上楼,没想到他爬到三楼后从窗户上往下看,我就站在路口,跟他对上眼了,隔着很远,我看不清他,他也看不清我,我立即调头出来了!”李牧淡淡的解释道,自己在暗,左启超在明,只是模模糊糊惊鸿一瞥,他不可能认出自己的样子。

    “没看清楚你怎么知道对上眼了?!”崔学民气冲冲的质问道。

    “感觉!心里突然一跳!所以我接着出来了,就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他居高临下,再加上光线昏暗,不可能认出我!”看到崔学民急赤白脸的样子,李牧解释道。

    “这下打草惊蛇了,我警告你,不管你想怎么搞他,立马断了这个念头!这是一条眼镜蛇,还是一条成精的眼镜王蛇!”崔学民的语气很严厉。

    “我知道!不搞了!”李牧平静的说道,他非常谨慎,既然已经打草惊蛇,短时间内应该没有很好的机会。

    崔学民欲言又止,看李牧波澜不惊的样子,摇头叹了一口气,摸出一颗烟点上,默默的吞云吐雾。

    汽车在崔学民小区门口停下。

    “李牧,别看我嘻嘻哈哈的,我跟你一样难受,得知这个消息,心里特别堵,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希望左启超出门让车撞死,我希望打雷能把他劈死,我也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搞他一把,但是我不想因为报复他而进局子!因为这样没意义!我们在龙盛将没有立足之地,也就彻底失去了将他扳倒的机会!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崔学民没有着急下车,而是扭头看着李牧,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明白!你放心,我不会干愚蠢的事!”李牧点点头,看着崔学民认真的回答道。

    “没有什么比让一个人身败名裂更痛快的报复方式了,你觉得呢?”看到李牧听进去自己的话,崔学民终于放下心来,笑着说道。

    “是!让我们好好谋划谋划,从长计议!”李牧冷冷的说道,此行虽然打草惊蛇,但是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知道这厮屁股不干净,而且找到了其中一个蛇窝,只要耐下心来,总能找到藤,摸到瓜。

    “行!反正彭总也走了,龙盛又不是我们的,没什么好顾忌的,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让我们联手起来,跟这帮自以为牛逼哄哄的王八蛋好好斗一斗!”崔学民眼睛微眯,冷冷的说道。

    “把龙盛搞乱套了会不会不好,这毕竟是彭总的心血,再说江总还在苦苦支撑呢,要不要跟江总私下通通气?”李牧问道。

    “首先第一件事,这是彭总的心血不假,但是很快将刻上蒋明启的烙印,彭总的影响力会迅速衰减。。”

    “大老板到底是干嘛的?这么与世无争吗?”李牧忍不住打断崔学明的话问道,大老板就像神仙,从来不下凡间,只有江总这个级别的人能偶尔聆听仙音,李牧到现在没见过他长什么样!

    “谁知道呢,我就见过一次!还是龙盛建厂不久后,陪市里领导来考察的时候远远的看了一眼,好像从那之后就移居澳大利亚了,大部分时间都在那边待着,一年回不来几次!话说回来,他有什么好争的?不管别人怎么闹腾,他才是大老板,有谁比他挣的多?!”崔学民冷笑着说道。

    “等公司搞垮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像神仙一样自在!”李牧有些愤愤的说道。

    “你就是瞎吃萝卜淡操心,人家早就挣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能多挣一年算一年,现在所有人,除了彭总和江总有雄心壮志,其他人都把龙盛当一块大蛋糕,能多啃一口就多啃一口,等到哪天不挣钱了,甩手一卖,坐地分赃,一拍两散!”

    李牧沉默不语。

    “你刚刚说起江总,我不建议你跟江总走的太近,江总跟彭总不一样,彭总很强势,总是骂骂咧咧脏话连篇,看上去跟大老粗一样,但是你有没有感觉这就是他故意营造的表象?实际上,彭总对人心和人性的把握非常细腻,你觉得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左启超敢反吗?他敢用左启超,就能把他拿的死死的,只是这场病打乱了所有的节奏和部署!而且我总觉得彭总会有后招!”

    “江总也很强势,他是真的强势,强势到跟左启超势不两立水火不容!彭总跟蒋明启也不对付,两个人共事这么多年,可没闹到这种地步,如果也像江总跟左启超一样,公司不可能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这就是差距!”

    “江总这个人任人唯亲,我说实话,他很欣赏你,也肯重用你,但是你并不是他的亲信,他的亲信有林清华,有苏世民,有谢旺地,可能还有林平泽和邵长顺,林平泽和邵长顺比较有分寸,但是你看看另外三个人,吃拿卡要到几乎明目张胆的地步,你觉得江总不知道吗?彭总在任期间,办公室主任和采购不知道换了多少,谁拿了不该拿的,立马撤掉!梁天成能在集团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十几年,就是因为这个人很有分寸,不该伸手的绝对不伸手,深得彭总信任!还有孙天明,在彭总手底下干采购多年,手脚也算是比较干净的!”说到这里,崔学民停下来看了李牧一眼。

    李牧若有所思。

    “我说这番话的意思很简单,不要对江总死心塌地,问心无愧就好!江总很骄傲,彭总他都不服,你以为他会服蒋明启吗?接下来的日子不太平!你别去当这个急先锋!”崔学民淡淡的说道,这番话他憋在心里很久了,之前一直没说,是担心李牧心生嫌隙。

    “我明白!”李牧点点头,轻声说道。

    在他心里,江总和彭总都对他有知遇之恩,但是两者还是有区别的。

    江总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领导,不给自己接近的机会,李牧一直知道,他始终没打进江总那个核心圈子,或许自己资历不够,或许江总觉得自己性格不合适,或许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可用的人才,就跟他后来招聘并重用的霍元林一样。

    反过来说,李牧对那个圈子一点儿也不感冒,他跟林清华私下关系不错,但是他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总而言之,李牧感激江总,不会背叛他,但对江总多少有些距离感,甚至带点敬而远之的感觉。

    彭总则不一样,李牧能感觉到彭总是真心喜欢自己,他能感觉到彭总没有将自己拔起来的那种遗憾,或许彭总是拿自己当接班人来培养吧!

    “别想那么多,一个原则,装傻看戏,闷头发财!行了,我走了!”崔学民拍了拍李牧的肩膀,打开车门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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