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已去,彭总不做无谓挣扎,退的干脆,退的彻底,退的无声无息。

    整个集团公司,员工甚至是中层,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一切看上去波澜不惊,但是集团高层之中,却充满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感。

    彭总退,蒋总上,所有人都面临着重新定位和站队。

    彭总一派忐忑不安,总担心被清洗,其中有些人在观望,有些人在主动向蒋明启示好,还有一些人早就暗度陈仓,摇身一变,直接成了蒋明启的左膀右臂,比如左启超。

    江总一派基本上都在观望,观望的同时踌躇满志,在他们看来,江总崛起的机会已经到来,大老板不可能任由蒋明启一家独大为所欲为,他必须立一个人起来跟蒋明启分庭抗礼。

    江总就是不二人选!

    彭总退位是大事,大老板特意从澳洲赶回来,一方面给并肩作战的老战友送行,另一方面要好好重新扒拉扒拉龙盛这个盘子。

    大老板先去探望彭总,两人之间关系良好,并无太多芥蒂,两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大风大浪经历多了,没有唏嘘和感慨,就是像老友一样聊家常,一聊就是半天。

    没有告别仪式,没有众人依依相送,从家中跟大老板告别后,彭总直接飞往美国。

    彭总黯然落幕,大老板心情很差,当天没有再接见任何人,直到第二天才分别见了蒋明启和江云义。

    这位神仙在在的老人,往好听了说,有种化繁为简的能力,往不好听了说,就是破罐子破摔,事已至此,不得不出面协调,该说的都说了,该安排的都安排了,剩下的具体事,你们看着办,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只要别关门就行。

    盘子重新进行划分,蒋明启任执行董事兼集团公司总经理,江云义任执行董事兼集团公司总工,统抓项目、研发和战略规划,左启超出任集团公司总经理助理并兼任克赛化学总经理,协助蒋明启搞生产。

    表面上看,蒋明启大权在握,江总势弱,但是江总手持尚方宝剑,这枚尚方宝剑就是大老板的女婿赵阳悄无声息的入职集团公司,在江总麾下担任外联部部长。

    赵阳这个人纯空降,在此之前从未在公司出现过,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

    除了江云义,没人知道大老板安插赵阳进来到底是什么意图!

    外联部是因人设岗的产物,整个外联部就外联部部长一个人,归江总直接领导。

    至此,江总彻底从龙盛新材料总经理的位置上退下来,孙天明悬崖勒马,得到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在蒋明启的提议下,接替江云义出任龙盛新材料总经理一职。

    不明真相的员工感觉孙天明混的如日中天风生水起,实际上明眼人一琢磨就明白,孙天明就是一个傀儡,生产上的事情,全部由左启超说了算,蒋明启看的很透彻,生产我不懂,那就交给明白人管。

    在蒋明启眼里,所谓的明白人其实就是狠人。

    左启超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狠人,刘雄被称作法西斯刘,在左启超面前,根本不入流!

    在左启超的辖下,克赛化学就像集中营一般残酷,员工不允许发声,不允许对公司不忠,最典型的例子,当很多化工企业都在鼓励相关员工考取注安师证的时候,安全部一名员工偷偷找到办公室,打算开个证明,这事儿被左启超知道后,直接将该员工贬到污水站养鱼。

    左启超在生产调度会上义正严词的警告:“公司不养白眼狼,任何想借公司这个平台考这个证考那个证的,立马给我滚蛋!”

    左启超不光狠,还很无耻,摇身一变成了蒋明启身边的红人,孙天明的无耻,比左启超有过之而无不及,据崔学民不可靠小道消息称,孙天明为了表忠心,没事就在蒋明启家附近瞎晃悠,营造偶遇机会,然后在蒋明启面前使劲的晃屁股摇尾巴。

    说实话,蒋明启可能也觉得恶心,但是不管怎么,孙天明的态度传达到了,这很关键。

    崔学民的小道消息一直比较靠谱,整天跟打了鸡血一样,孜孜不倦的搜集研究各种小道消息,然后跟李牧分享。

    这个时候,还清算不到崔学民这个级别,再说崔学民鬼着呢,跟彭总关系这么近,硬生生的将自己竖在墙上左右摇摆,也是一个本事。

    大家都忙着彼此试探和布局,李牧则彻底置身事外,还有半个多月就要过年,项目基本上都处于停滞状态,他整天无所事事,跟着余新光搞起了hazop分析。

    有崔学民打掩护,李牧隔三差五就翘班,跟着余新光出去搞外快,他充当余新光的助手,记录整理分析表格,在记录过程中不断学习。

    余新光很欣赏李牧,在他看来,这小子是个搞学术的好苗子,他有心培养,另外这个助手不白当,余新光出手阔绰,有活的时候,一天能挣三四千,给李牧五百。

    李牧并不差钱,他现在主要是想学东西,跟刘国辉的合伙买卖,每天挣钱不比余新光少多少,三台吊车,基本上整天都在外面用着,一天纯挣两三千。

    龙盛和新达制药都算信誉比较好的公司,结账算比较快的,台班费基本上就压一两个月,马上过年,刘国辉已经收到十几万工程款。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李牧带着路小西来到吊车大院。

    伊兰特一进院子,阿迅阿雷已经像闪电一样窜上来,围着车疯狂的打转,尾巴甩的都要飞起来。

    路小西一下车,两条半大狗子像撒娇的孩子一样围上来,扑棱扑棱的在她脚下翻腾打滚。

    路小西有半个多月没来了,攒了一塑料袋吃食,她笑吟吟的走到狗窝旁,取出一部分倒在狗盆子里,趁着两条狗子疯狂进食的功夫,路小西蹲在狗窝前好好的看了看,还不错,干草很多,应该挺暖和的。

    这个狗窝是她和李牧亲自建的,狗窝建的很大,砖头水泥用料十足,为此,李牧还专门给保温队要了一大块橡塑海绵铺在下面,保温隔潮。

    刘国辉在院子里垒了一个简易炉灶,此时上面正架着一口大锅,火红的炉火肆无忌惮的顺着锅底乱窜,锅内热汤翻滚,香气四溢。

    “煮的什么,这么香?”李牧一下车,看着蹲在炉灶前添柴的刘国辉,忍不住问道。

    “从临朐弄了一只黑山羊,马上好了,进屋吧!”刘国辉抬起头,笑了笑说道。

    李牧往东屋走去,边走边喊了一声路小西,一掀门帘子,暖意扑面,这种来自东北大火炕的温暖,充满着浓郁的生活气息。

    赵文莲在外屋忙着准备饭菜,老太太在一旁坐着,赵文莲一抬头,看到李牧空着手进来,眼睛一瞪,立马质问道:“你不是说带酒过来吗?”

    “噢,忘了,在车上~~”李牧笑着说道。

    老太太一听李牧的声音,立马开心的不得了,轻轻打了赵文莲的后背一下,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对于李牧,老太太喜欢之余还带着一丝感激,她总认为儿子能走上正路,李牧功不可没。

    “妈,你不知道,他有的是好酒,都是别人送礼给的!”赵文莲不服气道。

    “你自己去拿吧!”李牧将钥匙扔给赵文莲,然后来到里屋,麻溜的脱鞋上炕,这叫一个舒服。

    路小西进来后,看到老太太在一旁坐着,连忙客气的打了声招呼。

    “小西你可有日子没来了!最近是不是很忙啊?”老太太只能模糊看到人影,她冲路小西伸出手,一脸溺爱的问道。biqugetν

    老太太对路小西的喜欢溢于言表,在她看来,这么文静又有文化的女孩子,正好配得上李牧。

    路小西伸手攥住老太太伸过来的手,蹲在她跟前,笑着说道:“前段时间忙着考试呢,一直没来看您,我给您买了烤地瓜,热乎着呢!”

    路小西从兜里掏出一块包裹的很好的烤地瓜,她知道老太太喜欢吃这个,来之前专门去了一趟全福元。

    在这个院子里,路小西能感受亲人般的温暖,说实话,这种浓郁的生活气息,在家里也感觉不到,她在城里长大,过年过节就跟走流程一样,哪像在这里,过个小年都轰轰烈烈。

    一会儿之后,李泽锋也收工回来,屁股后面还跟着张云京,这种场合,肯定少不了他。

    一大锅羊肉,几样清脆爽口的小菜,四个男人加上赵文莲,五个人喝了三瓶一品景芝,其乐融融。

    酒足饭饱,张云京和赵文莲吆喝着打牌,刘国辉却跟李牧来到北边屋子,顺带着将李泽锋也喊了过去。

    合伙的生意做了小半年,年底到了,也该凑一起算算账。

    平时这些事情都是刘国辉张罗,李牧对他非常信任,但是,他还是非常认真的听刘国辉一条条罗列明白。

    两人之间过命的交情,这账算不算都无所谓,但是老话说,亲兄弟明算账,刘国辉认真讲,体现的是态度,李牧认真听,表达的是尊重。

    总共收到十八万工程款,外面还有最近一个多月的九万多,三个半月时间,抛开人工、油费、日常保养消耗、过年过节打点等费用,净收入二十万多!平均一个月六万左右!

    这段时间,李泽锋一直没发工资,刘国辉拿出两万一递给他,笑着说道:“这是你的工资,跟着哥哥受累了!”

    “我又不花钱,放着吧!”李泽锋推辞道,这是自家买卖,刚开始起步,不能斤斤计较。

    “拿着吧,现在已经周转开了,该发钱的发钱,该分红的分红,前期账上还有七八万没动,所以这段时间挣的钱,咱就全分了,等账上没了再往里添!”刘国辉边说边将钱塞到李泽锋怀里,然后拿出八万分给李牧:“这是你的!”

    买卖是李牧和刘国辉合伙的,两个人五五分。

    李牧也不推辞,伸手接过来,笑着说道:“比我上班挣的都多!”

    他此言不虚,这笔钱他会跟泽锋对半分,粗略算下来,一年到手十八万左右!

    “这都是暂时的,你是真正有本事的人,这都是小钱,将来上班挣钱肯定比这个要多得多!”刘国辉看着李牧,认真说道。

    “老老实实上班,真的多不到哪里去!”李牧感慨道,他是b2,一个月小七千,年终奖加上项目奖三四万,过年过节的油水四五万,加起来一年十六七万,除了跟林清华、邵长顺那种真正把持着油水四溅的部门中层没法比之外,基本上傲视群雄。

    b2跟b1没有本质区别,再往上走,就是高层,同样分为a1、a2、a3、a4四个档,崔学民挂a4档,基本工资和年终奖,并没有比李牧高太多,算起来一年也就二十万左右。

    据崔学民讲,江总这种金字塔尖上的人物,a1级别,明面上的工资和奖金收入,不过也才三十五万!

    跟刘国辉一年的收入基本持平,而刘国辉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老板!

    当然,江总的收入肯定不止三十五万,毫不夸张的讲,三十五万有可能也就是个零头!

    高层明面上的收入相差并不多,真正拉开差距的,还是那些拿不到台面上来的灰色收入!

    所以崔学民有些愤愤不平,他的灰色收入,基本上跟李牧的构成完全相同,主要就是施工队打点的那点儿,说白了,这都是其他人看不上眼的!

    李牧倒是看的很开,这种钱,心照不宣,拿了也就拿了,不管谁在这个位置上都会拿,不会有太明显的利益输出,一般就是行个方便,就跟过桥费差不多,施工队想顺顺利利的,这个血必须出,这是行业潜规则。

    但是,在这种灰色利益链上,同样秉承一分钱一分货的原则,如果想多拿,那就涉及明显的利益输出,这个钱,李牧是绝对不会碰的。

    他过不了心理那道槛!

    崔学民很想碰,用他的话讲,只要碰对了,几年功夫就能挣够一辈子花的,要什么虚名,要什么脸面!

    都是一群不要脸的人,谁也别跟谁谈人格和节操!

    当然,李牧这样的傻逼可以谈!简直就是朽木不可雕!

    不管崔学民怎么劝,李牧就是不开窍,他并不是迂腐不堪,而是有自己的底线,在他看来,像林清华那样,利用职务之便过分钻营,那就是见不得人的交易!

    李牧有自己的打算,他也想当个安全专家,像余新光那样的很难,但是做个一般专家很简单,反正翻来覆去就那点儿事儿。

    所以,李牧跟余新光走的很近,不出意外的话,考上几个证,拜托余新光活动活动,再过上几年,他跟张云京差不多都能混个安全专家的名头,到时候隔三差五出去指导检查一下,挣钱不比上班少。

    有这么两份稳定收入,再加上跟刘国辉合作的生意,一年五六十万,李牧已经很满足了。

    屌丝就是屌丝,轻易就能满足。

    当天晚上,李牧和路小西在北屋住下,白天的时候老太太已经给晒好被子,屋子里也点了炉子,驱散了不少凉意,钻进被窝之后暖意融融。

    路小西已经正式离职,东西都从十六化建小院里搬了出来,现在就是留下陪李牧,再过两天回家过年,顺便跟父母摊牌,不管他们同意不同意,她都会返回潍坊,然后去设计院上班,等工作稳定,就跟李牧结婚。

    很久很久之前,路小西给自己定的人生目标是二十八岁结婚,她今年才二十六岁,这一天似乎要提前两年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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