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帘帐内的喘息持续了很久
孔云彩嗓子有些发干,可她没有几丝力气起身去取水,身体的欢/愉如同从山巅一瞬飞下的感受,心跳与魂尚未从中完全恢复。
她不太想说话,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唇边有一冰凉触感。
“是温水。”
花骏掀了床帐出去,很快归来,手中的浅口青杯搁在怀中人的唇边,水光潋滟朱唇,忆起片刻前床笫之间的某个片段,他眼底发深。
一杯水见底,他低首轻啄一下,舌尖带走方才小妻子喝得太急而溢出的一点莹光水渍。
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孔云彩清醒几分。
她不自觉往后躲,想要躲开他的亲近。
可不能再来了。
这才成亲的第三天,她便品出丈夫的一点性情。
白日中温和如春风的人,一到了床上,就跟变了人一样,动作虽不粗鲁,却有几分不退让的强硬。
她试着软声音哀求,只会招惹来更凶更不容抗拒的下一波。
床底生着平盖百孔眼的火盆,帐子里一片暖热。
两人挤在一块,她背贴在他滑溜溜的胸膛,耳边是他闷闷的心跳声,咚咚声似有催眠奇效,她眼皮再一次耷拉起来。
花骏垂首,看向怀里的佳人,她的睡容恬淡,月华如水透过布锦落在她侧脸,就跟仙女一般惊艳动人。
他抬手,将她几丝发拂到耳后,搂得更紧。
过了夫妻之间的情好,此时于他,是现世安稳,是心满意足。于她呢?
他一双剑眉星目蹙起许多思绪。
想到今日在孔家无意听到的话语。
她觉得自己成亲后在婆家像个外人。
二嫂问她何出此言?
屋中安静了一会儿,继而响起她苦闷的声音。
她说:我也不知道。
婆母和二嫂说了不少安抚的话,左不过是她新嫁人有些不适应才有的情绪。还说以后有了孩子就好些。
他手指往下,落在她小腹上,一双眼睛心事满满。
所以,今晚他比之前过分,她即便皱眉,心存抗拒,却默不作声地由着他胡来吗?
孩子
他思绪一瞬飞走很远,想到过往成长中的某些事情,他极为难耐地陷入烦扰中。
他不喜欢孩子。应该说,他很厌恶孩子。
可若是云娘想要一个孩子,他必然是会给的,却不是现在。
夜里无声,耳边是妻子渐渐平缓入睡的呼吸声。
花骏小心地将人送到枕上,被中暖和,他搂着人,许久之后,才闭上眼睛。
翌日
孔云彩迷糊醒来,只听到独属于雨水的沙沙声音。
今日约定好的猪是乡下人家自行送来,所以并不需要起早,身侧已经空了,摸着一片冰凉,她叫了一声无人应答。
穿衣下地的时候,外间有开门声和脚步声传来。
“相公?”
她声音里还带着方醒来时候的一点惺忪沙哑。
花骏应过,倒了一杯水递给她,“睡得好吗?”
孔云彩点点头,水是暖的,她只抿了两三口。
“是下雨了吧?”
“小雨。”
要是农户人家,估摸着见了雨是欢喜的。
老话说了,春雨贵如油,三月开春到现在,这是头一场雨水呢。
不过花家没有庄稼地,下不下雨的,原也不重要。
却听花骏道:“家里有地。不过并不需要咱们去种。”
他的话音在‘咱们’上有些重,像是在强调什么。
孔云彩正试探脸盆中的水温,并未注意到他话音中的暗示,好奇道:“家里有地?”
当初媒婆上门的时候曾说过,花家有五十亩的庄子呢。
可她娘细问的时候,媒婆就不大清楚了。
“是上数几辈老人传下来的家业。爹原本是要卖的,后来二房的叔从别乡回来,没有落脚的地方,当时爷还在,就做主将五十亩地聚成的庄子交给他们管着了。”
管着?
“那五十亩地还是你家的?”
“不是你家,是咱们家。”花骏纠正道。
孔云彩几无不可地应一声。
可她漫不经心的样子却让花骏的脸色不对劲,再一次强调:“是咱们家。”语气有些重。
孔云彩愣怔回头,眼神惊愕,“你是在生气?”
因为她无意的一个称呼?
花骏抿抿嘴,明白自己失言了,放缓声音,“并不是对你生气。只是饿了。”
总不能说他偷听到昨日妻子在娘家说的悄悄话,他才格外注重这些细节吧。
孔云彩看他肚子几眼,哦一声,匆匆收拾妥帖,端着水盆往外走。
她有些疑惑,饿了的人都这样暴躁吗?
如此方才田亩的事情便一带而过,谁也没想着好好说上一下。
这一日的晨饭格外的厚实。
花大苗看着桌子正中的一大盘饼子,扭头问还在忙活不停的儿媳妇,“云彩呀,这大早上的,用不着这么忙活。”
“爹,不忙,可快呢。”
孔云彩做饼子熟练了,只不过这铁锅用着不顺手,动作慢了些。
不过再慢,是她眼中的慢吞吞,在花大苗的眼里,那可谓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小细胳膊来回一圈,稀糊糊的面很快便浮起一阵香气。
一张张又薄又大的饼子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端到了桌上。
微黄的玉米面饼子裹上一条条切成手指长的水嫩葱丝,芜菜沫儿、肉酱和水瓜一并放到饼上,而后前后左右地一搭裹。
孔云彩细致地讲述这一种新的吃法。
不是她刻意卖弄,而是这种吃法在上一世最受欢迎了。
本地自家长出来的水葱鲜嫩,且味道上香。是昨日她从家里拿出来的。
玉米面是粗粮,镇上人家除非是极为贫穷,少有人当做主食吃的。
可她做出来的玉米面饼子摊成细薄儿皮,裹上她独家秘方的肉酱,甫一推出就风靡一条巷子呢。
头一张裹好的饼子是给公爹的。
她眼巴巴地等着评价。
“好吃。”
花大苗嚼着,嘴里各色混合一并嚼着,不干不湿不费牙不拉嗓子,格外顺口。
孔云彩一双眼睛明亮欢喜,扭头看向另一侧‘饥饿不已’的丈夫,“好吃吗?”
花骏轻点头,直到嘴里的东西咽下才开口,“好吃。”
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在她耳中便是最好的夸赞了。
孔云彩终于满意,家中规矩不大,她自卷了一张饼子,而后起身再到锅灶跟前。
热水滚得冒泡,她从柜中取了三颗鸡蛋。
‘咔嚓’一声,鸡蛋壳随即裂开两瓣儿,光滑的蛋黄和蛋清落在碗中,筷子轻轻搅拌声音遮掩了另一侧父子二人的低声絮语。
花大苗:“你惹儿媳妇了?”
花骏动作一滞,抬眼看爹,眼神疑惑——你怎么知道?
“你爹我什么不知道。”花大苗轻笑一下,方才儿媳妇给自己包了饼子之后,并没有给儿子包。
两人虽表现得并无异常,可他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小两口之间的小古怪。
“昨天在你岳母家的事儿?”
花骏想了想,摇头。
花大苗皱眉。
不是在孔家?在自己家?
那他就不好开口问了,小两口之间的矛盾,他是公爹,不好插手呐。
“那你跟儿媳妇认错没?”
花骏顿住。
花大苗一看这不开窍的傻儿子,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爹不是教过你嘛,凡事起冲突,不管理在谁那边,男人先认错。你认错是态度!”
花骏不赞同,“无错便认错,显得女子都是无理取闹之辈。”
更何况他和云娘并没有起冲突,真要说起来,他摆正神色,看爹:“爹,你该给云彩赔礼。”
花大苗:“???”
“你惹儿媳妇不开心,让当爹的赔礼?孝死我了!”
“若不是爹,云彩不会同我生气。”
花骏想过,能让云娘觉得自己是外人,除了他爹再无他人。
他爹必是无意说了什么,云彩才觉出生分。
“爹,你是不是不把云彩当做自家人?”
这指责就有些厉害了。
花大苗第一反应是愤怒,暴躁脾气上来,正欲骂人,却被儿媳妇一句话给拦住。
“爹,蛋花汤好了。”
花大苗扭头就是一个微笑,“哎,好呢。正说有些渴了。”
木盘子上三个一般大小的碗,蛋液下锅时候搅散得格外均匀,临出锅前,孔云彩还用番薯粉水勾兑过。
木薯粉水勾兑过,便不至于蛋花是蛋花,汤是汤。
这样人人一碗便看不出谁多谁少,不存在偏心的嫌疑。
花大苗对儿子的一腔愤怒闷在心里,舀汤喝的时候有些走神。
眼神在各吃各的儿媳妇和儿子身上偷摸地打转。
他是个男人,心思粗,但不是笨。
儿媳妇的为人性情,他早些时候就托人打听过。
说是在家勤谨,格外懂事,便是孔家爹做的活计不体面,当闺女的从不觉得丢脸,从懂事起,就攥着竹刷跑前跑后,给家里分忧。
孝顺,通达。
这是他这个公爹对未曾谋面的儿媳妇下的结论。
他自己也看过儿媳妇的模样。
当然,是背着儿子偷偷看的。
正赶上儿媳妇和人吵架的场面。
一打听,原来是那人嘲讽孔家爹是个收夜香的脏人,当闺女的当街给爹出气呢。
于是便有了新的评价:顺眼、护短。
长得顺眼,笑起来顺眼,说话跟个小黄莺似的。
和他硬石头一样的儿子最相配。
街面上的人劝他,说是孔家三娘是挟恩求抱,惦记上了他家的富裕,死命赖上了自己的儿子。
他却觉得一个大闺女不顾声名给爹出气,绝对不是嫌贫爱富的人。
于是,蛋花汤就玉米饼子下肚的时候,他把儿子说的话往深处想想,最后得出一个猜测:莫不是昨日那赁房舍的人来,他没有好好介绍的缘故?又或许是自己没把这房舍生意的前后说明白,儿媳妇心里不舒畅?
不管是什么,他有了决断。
如此,这一日的半上晌,孔云彩正在屋中拆着旧被褥时候,就听外边公爹喊她。
“云彩呀,今儿爹得空,领着你去巷子里走走。”
孔云彩觉得古怪,“爹,走走是去做什么?”
“没什么大事,就是去巷子里人家们跟前做做客,认个脸熟。有些人家不是赁了咱们的房舍嘛,好叫你认全脸。”
孔云彩纳闷地点点头,回屋换衣裳时还有些晕乎乎的。
瞧着公爹这架势,难不成是要将赁房舍挣钱的生意交付给她?还有,去人家上门做客认脸,这也太过正式了些吧?
不管什么心思,眼下丈夫又不在家中,她也没个主意,随意寻了一件体面衣裳换好,跟着公爹齐齐往外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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