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逐渐转凉,而阎墨的肚子也终于有了隆起的迹象。
但与此同时,他的情绪也开始变得反复无常,时好时坏,比之前容易生气,又变得很敏感,很容易哭。
秦玉沉始终陪在他身边,每当阎墨情绪低沉的时候就立刻耐心地哄他,不管他要做什么都答应并且陪着,温柔到阎府的人看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几天降温,阎墨穿着薄羽绒服,被秦玉沉扶着往教室走,他今天起床时候就感觉肚子不太舒服,走了一小段路就有点头晕,秦玉沉本来想抱着他,但周围人多,阎墨就只让他扶着。
原本秦玉沉故意控制着自己不被别人看到,但阎墨现在需要照顾,他也就不管那么多,以同学的名义陪着阎墨上下课。
同学们看这一幕也很习以为常,只有在偶尔讨论起来时,才会察觉到一点点奇怪。
“老是跟阎墨一起上下课的那个同学叫什么来着?”
“哎,我也忘了,让我看看班级群……怎么没有?”
有人喊阎墨:“阎墨,你回头把他加进群里!”
阎墨点点头,转头看向秦玉沉笑了:“他们说你没进群。”
他眼底亮亮的,笑得秦玉沉有些奇怪:“怎么了?”
“他们都以为你是学校的学生,”阎墨故意拖长了音调,“秦-同-学。”
他又看向秦玉沉,秦玉沉穿着和自己很相似的白色卫衣,看起来倒真像个大学生。
阎墨笑着笑着,笑容突然一顿,随后皱着眉看向自己的肚子。
秦玉沉立刻紧张起来:“他又踢你了?”
阎墨点点头,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就伸手摸了摸肚子:“他太活泼了,一点也不像你。”
明明他父亲稳重成熟,可这孩子怎么天天在肚子里踢皮球?
秦玉沉也伸手,覆在阎墨手背上,神情温柔:“乖,别闹你爸爸。”
他这句话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阎墨的肚子真的安静了下来。
阎墨有些不敢置信的低头看了眼肚子,再看看秦玉沉,突然笑了:“你还可以跟他沟通吗?”
“大概是心有灵犀吧,”秦玉沉挑眉,“毕竟是我的孩子。”
阎墨笑着笑着,笑容却突然淡了,随后摸着肚子不说话了。
秦玉沉察觉到他情绪的转变,问道:“怎么了?”
“我有点不太舒服。”
秦玉沉脸色一变:“我带你回去休息。”
“好。”
秦玉沉起身,作势要抱他出去,阎墨摇了摇头,抓住秦玉沉的手,和他一起慢慢走出了教室。
现在是上课时间,整个校园里都空空荡荡,两个人一路走着,紧紧牵着手。
秦玉沉看这阎墨低落的眉眼,轻声问道:“乖,到底怎么了?”
他看出来阎墨不是不舒服,只是单纯的不开心,但又不知道这份不开心从何而来。
“我……有点担心。”阎墨小声说。
秦玉沉心底一惊,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附近,可这校园早就被他清理的干干净净,方圆五里更是一只小鬼都没有。
他很快就意识到阎墨害怕的不是鬼,握紧了他的手:“你担心孩子?”
阎墨缓慢的点了点头:“我……我担心我自己能不能做好。”
随着月份增大,肚子隆起,孩子的存在感变得越来越高。
刚开始怀孕的时候,阎墨还没意识到怀孕到底意味着什么,甚至由于羞耻,他总是不愿意主动提起来。
但慢慢的他就反应过来,自己的肚子里是一个全新的小生命,是由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全新的小生命。
阎墨又开始有些惶恐,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担心自己无意中做错了什么事会对孩子不利,又或者说……这孩子出来以后,他能不能将孩子养好。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能孕育一个生命,也没有做好当爸爸的准备,这孩子来的很仓促,从孩子出现后,阎墨的人生就像是被按了加速键,不断的朝前推动,而到现在他才有空停下来想一想,越想,他就越担心。
阎墨的眼圈已经慢慢红了,他被秦玉沉圈在怀里,眼泪沾湿了秦玉沉的肩膀。
“乖,你已经很棒了,”秦玉沉吻着他的额头,“不哭,别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阎墨伸手抱住秦玉沉的腰,哭的委委屈屈,眼眶又酸又涩,声音也颤抖的不像样:“……我害怕。”
怀里人的难过显而易见,秦玉沉的心脏也仿佛被攥紧揉捏,心疼的不像样。
“别怕,别怕,”他用力抱着阎墨的肩膀,又小心护住他的肚子,“有我在,小墨,别怕。”
最后秦玉沉把阎墨抱回了家,哄了一路,到家时阎墨已经睡着了,秦玉沉给他盖好被子,又坐在旁边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强制自己松开拉着阎墨的手。
快了,秦玉沉默念着,还剩三个月了,等宝宝出生,他会好好弥补阎墨。
……
天气越来越冷,十二月底就要期末考试了,整个学校都弥漫着紧张的氛围,而阎墨也开始失眠了。
一方面是因为孩子,另一方面怕自己考不好,阎墨晚上睡得不好,加上肚子总是压着自己,经常半夜惊醒。
每到这个时候,秦玉沉就会立刻出现,抱着他入睡,手轻轻的圈在他的肚子上,等哄他睡着后再重新离开。
这样又过了半个月,阎墨发现了另一个问题:比起期末考试,还有一个难题摆在面前。
期末有个体育测试。
雨宁大学的体育测试项目不多,主要是跑步,而每个男生都要跑个一千米。
阎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他已经需要靠宽大的羽绒服才能勉强遮住,这种状态下别说跑步了,走快一点都费劲。
可他又不能借着生病的理由不去跑这一千米,阎墨为难了好一会儿,秦玉沉却主动开口:“我来。”
阎墨一愣,转头看着他,秦玉沉变成了自己的模样,穿着校服,神情严肃地站在自己身边:“我替你跑。”
阎墨眼底一亮,觉得这方法也不是不行,他让秦玉沉先躲一躲,自己混到人群里,排队等着开始测试。
王朗站在他身边,看了他好一会儿,有点疑惑:“阎墨,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胖了?”
阎墨顿时有点心虚,将衣服拉得更紧,小声说:“没有啊,你怎么能……随便说别人胖呢。”
王朗纳闷地摇摇头:“可是我总觉得你跟之前好像不太一样。”
阎墨坚定地开口:“没有,你看错了。”
等到快开跑时,他戴上口罩躲到一边,示意秦玉沉上去。
阎王令也在看热闹:[好家伙,秦相为爱跑一千?——令人感动!]
“……”阎墨还是有点担心,“他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秦玉沉站在人群里,不和任何人说话,但王朗总是想主动找他,阎墨担心王朗会发现眼前这个“阎墨”很奇怪。
[不会发现的,]阎王令说,[跑个一千米而已,跑完你们就可以换回来了。]
阎墨点点头,觉得有道理,就坐在操场边看着秦玉沉弯腰,似乎准备开跑了。
哨声突然响起,迅速吸引了阎墨的注意力,他看了裁判一眼,再转头看向开跑的一群人,突然愣住了。
秦玉沉跑的飞快,几乎是一骑绝尘,把所有人都远远的甩在身后。
“……天呐。”
[我的天,让他跑,没让他跑这么快啊!]阎王令也惊呆了,[他都快破记录了!]
操场边的老师显然也很震惊,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看着还在加速往前冲的阎墨,再看看手里的秒表,满脸都是怀疑世界的神情。
他记得这个学生,刚开学军训的时候,第一天他就晕倒了,可以说是体质极差,动不动就请病假,之前更是直接连请了一个月的病假。
可就是这么一个体弱多病的学生,竟然一举打破了雨宁大学有史以来一千米的速度纪录,而且这记录……完全可以去参加奥运会了!
阎墨捂着脸,语气尴尬:“……完了。”
秦玉沉第一个冲到了终点,根本没看一旁神情激动的老师们,转身就朝着阎墨走了过来,眉梢微挑,似乎还有些得意。
即使他不动用任何神力,只凭着自己的体力,也能跑出这样的速度。
不过,等走近秦玉沉发现,阎墨的表情有些奇怪,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
“……没什么,”阎墨看着已经变回自己模样的秦玉沉,摘下口罩叹了口气,“就是我得尽快离开这里了。”
他转身就想走,王朗却远远的追了过来:“阎墨!”
阎墨想装作没听见加速往前走,但王朗却不依不饶,大声地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阎墨只好停住脚步,有些紧张地转身看着他:“还有事吗?”
王朗气喘吁吁,脸色惨白,显然刚刚那一千米都快让他跑得吐出来了。
“没、没事……”他说,“我就是想说,对不起,我收回刚刚说你胖了这句话。”
王朗的语气真心实意,显然在为自己的无知和浅薄道歉:“你就算再胖一百斤,也比我跑得快。”
“……”
期末考试除了专业课、色彩、素描等,还要考一些基础的理论课程,阎墨在理论这一块非常薄弱,加上之前少上了很多课,不得不熬夜背课文。
偏偏他又不敢被秦玉沉发现,就只能先装睡,等秦玉沉离开以后再爬起来背书。
阎王令对他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你还是别临时抱佛脚了,佛祖都跑路了。]
“那怎么办?”阎墨也觉得自己不能熬夜,但他又想不出别的办法。
[这还不简单,找个小鬼提前去看看卷子不就好了?]
[实在不行,还能从阎府找个老师去替考。]
阎墨瞬间惊呆了,阎王令提的这个方法是他从来没想过的:“……还可以这样?”
但很快他就摇了摇头:“不行,做人要诚实,不能作弊。”
……
十分钟后,阎墨从课本中抬头,眼神迷蒙地问阎王令:“阎府哪个老师比较厉害啊?”
[……]
最终阎墨还是找来了一个专业老师,当然,不是去替考,而是来给他单独辅导,让他尽快补上缺的那些课程。
秦玉沉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让他别熬太晚,专业老师给阎墨补课的时候,他就会在坐在一旁看书。
这样一来,阎墨突击补课的成效十分显著,期末考试就轻松了很多。
考到最后几天,阎墨精力有些不济,晚上也睡不好,肚子压的他有些难受,他翻身缩进了秦玉沉的怀里,说话鼻音很重:“秦玉沉……我腿疼。”
秦玉沉慌忙按揉着他的小腿:“又抽筋了?”
“没有,但是不舒服,”阎墨伸手抱住秦玉沉的脖子,迷迷糊糊的开口,“难受……”
秦玉沉最怕看到阎墨这样,心疼的不得了,放柔了力道,一点点地揉捏着阎墨的腿,又揉揉他的背,给他放松肌肉。
阎墨闭着眼问他:“考完试我是不是就能回阎府了?”
“嗯,”秦玉沉说,“很快了,再坚持一下。”
阎墨在他轻柔的按摩中慢慢睡着了,秦玉沉松开手起身要走,阎墨却下意识拉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秦玉沉微怔了一下,在阎墨唇边轻轻一吻,声音带着些蛊惑性:“乖,松手。”
“……不要,不要你走。”阎墨在睡梦中嘟哝了一句。
秦玉沉眼神瞬间变得炽热,呼吸也变得急促,他紧紧皱着眉,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再拥抱上去,而是朝后退了一步,保持着手攥在阎墨手心的姿势,坐在了床边,就这么坐了一整夜。
……
第二天就要考最后两门课了,阎墨收拾好文具,朝着教学楼走,还没走多远就发现学校里不知道为什么多了点鬼气。
这很不正常,毕竟秦玉沉已经将附近清理过一次,还设了结界,按理说不可能会有小鬼再出现。
等他走到教学楼前,就明白这股鬼气从何而来了:教学楼门口正围着一群小鬼,手里拿着彩带和旗帜胡乱挥舞,还有两只小鬼挂在树上,一左一右拉着一个巨大的横幅。
【预祝小阎王大人期末考试顺利!】
“……”阎墨沉默地望着那个横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阎王令笑得开心,[多么有诚意的祝福。]
阎墨有点尴尬的冲着那群小鬼点了点头,得到的是他们的欢呼。
“小阎王大人看我了!”
“小阎王大人加油呀!”
“一定能考好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高考现场。
阎墨捂着脸走进了教学楼,开始专心致志的准备考试。
考完试后,阎墨放下笔,长出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恭喜恭喜,]阎王令也跳了出来,[你的休学手续也办好了,可以直接回阎府了。]
“是用什么理由请的?”
阎墨问出这句话时就已经有了预感,阎王令的答案也毫无意外:[病假。]
“……”阎墨有些忧心忡忡,他身体不好这个印象算是彻底摆脱不掉了。
他忍不住问阎王令:“我这样咒自己是不是不太吉利啊?”
阎王令回答的非常自然:[没有啊,还有什么是比你是阎王更不吉利的?]
“哦,也是。”
阎墨点了点头,过了几秒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啊?”
……
阎墨和秦玉沉收拾了屋子里的东西,当然,主要是阎墨在指挥,秦玉沉在收拾,把需要带回阎府的一些画具等都收拾好,一股脑放进了阎府的公车。
秦玉沉又给屋子设了一层结界,收回了学校里叶宁身上的碎片,随后拉着阎墨一起上了车。
阎墨怀里抱着碎碎,坐在车上问秦玉沉:“我们是不是还没有给崽崽起名字?”
秦玉沉点了点头:“我想了很久,但始终没想到合适的名字。”
阎墨知道秦玉沉所谓的合适一定是经过反复推算,想给孩子一个最好的命格,但他就没那么多想法了:“那不如我们先给他起个小名吧,叫安安,希望他平平安安的长大。”
秦玉沉眼眸里盛满了温柔:“好,就叫安安。”
阎墨抱起怀里的小狗:“你叫碎碎,他叫安安,那你们就是——岁岁平安!”
秦玉沉丝毫不介意阎墨把自己的孩子和狗崽崽相提并论,反而从他怀里捞过碎碎:“还有半个小时,你先睡一会儿。”
不过实际上他只是看不下去碎碎在阎墨怀里又撒娇又哼唧的样子,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这只狗狗全靠他的碎片支撑,潜意识里其实也折射出了他的想法,秦玉沉不是个直白的人,而这只狗狗偏偏……过于直白热烈了。
……
阎墨靠着秦玉沉睡了一觉,到了阎府后却发现,阎府的气氛大不一样了。
阎府紧急升级了原有的医院,充实了妇产科配置,进口了一整套先进仪器,扣住所有妇产科的大夫,让他们等小阎王生了再投胎,并且允诺只要这次做好了,每人会给三万功德点。
由于开的报酬太高,一些妖族的医生也忍不住过来凑热闹,阎墨这两个月一直住在医院,每天都被一堆人里里外外围着。
喜婆奶奶更是非常上心,全程跟着阎墨,吃的用的都要认真检查,阎墨稍微有点不舒服就会立刻叫人过来处理。
不过这样一来,秦玉沉却有些苦恼:他没办法再亲近阎墨了。
阎墨每天都在人堆里,想见他一次都很困难,好不容易有一次趁着人少,抱住阎墨刚想亲一口,喜婆奶奶就出现了。
“秦相大人,您是神族,这种时候要离小墨远一点。”
“……”
秦玉沉黑着脸退出了房间,生平第一次嫌弃自己是个神。
等到了阎墨预产期的最后几天,阎府更是非常紧张,路过的鬼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引起注意被抓过去耳提命面地教育。
往常审判堂里总有些含冤诉苦的小鬼,现在也都受了教训,一个个手舞足蹈的比划,即使在审判堂打成一团都不敢出一点声音,像一出哑剧。
手术当晚,一群人已经就位,只等着阎墨过去。
秦玉沉陪着阎墨坐在手术室外,阎墨紧张到发抖,不停地深呼吸,给自己打气:“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呜,”他的眼眶突然一红,眼泪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随后就哭的一发不可收拾,“秦玉沉,我害怕。”
“别怕,不怕,”秦玉沉不敢碰他,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颤声道歉,“对不起,别怕,有我在。”
他慌得语无伦次,努力安慰着阎墨,手指几次快要触碰到阎墨的脸,又硬生生收回去,掐的手心都有了血痕,眼底更是一片血红。
最终阎墨还是一点点平静了下来,跟着孟婆进了手术室,秦玉沉也想进去,被孟婆推了出来。
“虽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现在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你不进来才能帮忙。”
孟婆说出这话时有些心虚,生怕秦玉沉会发怒,可令她意外的是,秦玉沉一言不发地停在了门边,竟然真的没跟进去。
孟婆关上了手术室的大门,秦玉沉安静地站在门前,凝神听着里面的声音。
……
窗外纷纷扬扬下起了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秦玉沉望着雪花出神,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遇到阎墨以来发生的所有事。
这些事情在当时不觉得怎么样,可此刻却都被一一放大,连所有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和阎墨经历过了这么多事情,原先一直以为枯燥无味的人间,此刻因为阎墨而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而现在他们的孩子也即将出生,阎墨让他和这个世界,有了更加紧密的联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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