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感受到了她炽热的目光,宋玄烛回过头来看向这边。
四目相对,虽相隔甚远,但觉树仍感觉到那双眼睛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兀然,马车一颠,靠在她肩上的人眼见就要朝前扑去,觉树立时收回手扶住戚苏荷。
戚苏荷转醒,揉了揉眼睛,睡眼朦胧地看着她:“阿渔,这是到哪儿了?”
“刚出城门不远,还早呢,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戚苏荷伸了个懒腰,摇摇头:“不了,马上还有大事要做。”
觉树愈发好奇了,她口中的大事定然与她昨日熬夜拖不了干系。能让她这般上心的,觉树只能想到一个人——奚别祎。
自那日在雪地中玩雪遇见他后,戚苏荷便一门心思都扑在他身上了,整日将他挂在嘴边不说,还四处搜集他的消息。据说他是这些天刚从下边提拔上来的,颇受虞侯重视,赐了他副将的位份。
觉树试探问道:“莫非你这大事和奚别祎相关?”
果然,戚苏荷双颊一红,扭扭捏捏地看着她,犹豫着说:“嗯……也罢,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那我就先给你看看罢,你可仔细着别先透露出去了啊。”
觉树点点头,催促她快拿出来。
戚苏荷小心翼翼地从今早上随行带出来的包袱里拿出了一条大带,丝绸质地,白蓝相间,中绣有云纹,煞是好看。
“你竟对他这般上心,还亲手缝制了大带?!”
觉树惊奇地看着她。
女子送男子腰间所配的大带寓意着定情,男子若接受此物便代表接受了女子的情意。
“嘘——你小点声,别让外面人听见了。”戚苏荷急道。
觉树压低声音:“你们不就才见了几面,也没说多少话,你就这般喜欢他了?为何?”
戚苏荷小脸微红,羞涩地笑了笑:“因为感觉,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觉得他定是我此生所相依之人。”
觉树看着她脸上洋溢着的笑容,眉心皱了皱,她有一种预感,她此次将这大带送予奚别祎,他多半会拒绝。
心中不放心,但又不好直接打消她的热情,便小心提醒道:“奚别祎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能让你这么好的姑娘为他这么上心,只是不知你突然这般会不会吓到他?”
“怎会?不就是送个大带吗?我可是虞侯的妹妹,他该高兴才是!”戚苏荷十分自信地笑说。
觉树笑了笑,不再言语,这有些墙非得她亲自撞一下才肯回头。
马车行了约莫两个时辰这才停下。
到了狩猎的山脚下,虞侯命人在一处空地安营。
觉树从马车上下来,深深吸了口气,身心舒畅,想着活动一下这半日坐在马车上酸痛的身子,她便朝着林中走去,林间本十分静谧,但奈何他们一来便扰了这份清静,她走得远了些,周遭嘈杂声这才小了些。
方才戚苏荷比她早一步下车带着大带去找奚别祎了,此刻当是见着面了,也不知那二人相处的如何,想来奚别祎当是会十分尴尬,虞侯是他的领头,戚苏荷又是虞侯的妹妹,若不喜欢,还当真不好拒绝呢。
想着在马车上时戚苏荷那满心欢喜的样子,觉树不由叹了口气,替她担忧。
兀然,在她游神之际,一个人走至了她身前。
觉树回过神来,看向他,不认识,但见衣衫也当是位贵族子弟,此次虞侯狩猎邀了不少名门世家的子弟及同僚,他约莫是哪位大官家的公子,不过,他怎会也在这林子内?难不成是同她一样出来散步舒缓身子的?
那人主动朝她见礼,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在下乃中大夫高闻之子高昀,敢问姑娘芳名?出自何家?”
觉树心觉好笑,感情这人是来打听她的,这还是头一回有男子主动上前问她姓甚名谁,倒有些新奇。
她莞尔一笑,回礼道:“在下秦渔,一介草民。”
一般说来,贵族子弟当是十分瞧不起普通百姓的,听到她说自己是草民应当嫌弃地拂袖而去才是,可这高昀不同,他看起来毫不介意,说道:“秦渔,倒是十分好听的名字,这虞侯身边有一谋士,惊才绝艳,他也姓秦,不知……”
觉树正欲作答,就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在下是她的兄长。”
宋玄烛自她身后款款走来,声音平平,听不出喜怒,他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她身前,将她同那男子隔开。
“不知公子找舍妹有何贵干?”
宋玄烛眉眼弯弯。
高昀见着他,当下就觉着有些尴尬,连声说了几句“无事,打扰了”,便匆匆离开。
觉树见他离开,扯了扯身前宋玄烛的衣袖,怪道:“你作何吓他?”
“我吓他?姑娘从何看出的?难不成姑娘是在怪在下出现的太早,扰了你们不成?”宋玄烛收起眉眼间的笑意,讽道。
见他又这般莫名其妙,觉树气闷,存心想要让他气一气,便怼道:“是啊,阁下管得未免太宽了。”
说完,觉树留下了个自认为十分潇洒的背影,扭头离开,心情畅快,这种忤逆的感觉着实令人身心舒爽。
可她得意了没多会儿,方走几步至一树下,那树上厚重的积雪不知缘何一股脑从树上塌陷下来,从头到脚将她淋了个透彻,一部分积雪自她颈部的领口滑进里衣,化成冷冽的雪水顺着她温热的肌肤滑下,引得她浑身一颤。
觉树心道,宋玄烛一定是上辈子救了这树的命,它才这般替他出气,她怨怼地看着这棵树,心道:“大家都叫树,你怎就这般吃里爬外?”
她气急,抬脚重重地踹了那棵树一脚,“啪嗒”一声,报应来了,树上的最后一点积雪又劈头淋了下来。
“……”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不用想,定是宋玄烛的。
她转过身恼怒地瞪着他:“笑什么?!”
她觉着自己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对不起宋玄烛的事,这辈子才要这般受他欺负还债,而且她还毫无还手之力。
宋玄烛莞尔,踏着满地的积雪朝她走来,又恢复了那般温润如玉的模样,他走至她身前,抬手轻轻地替她拍去身上残留的雪,顺了顺她的发丝,然后从袖中拿出巾帕覆上她纤细白皙的颈,将上面的雪水擦拭掉。
他的动作亲昵自然,觉树起初毫不在意任他动作,但在他碰到自己脖颈的时候,开始觉着有些别扭了,他的手冰冰凉凉的,指尖有一层薄薄的茧,不经意碰到她细嫩的肌肤时好似一只羽毛在她心中轻轻地来回摇曳,双耳不自觉爬上些许嫣红,她抬起手抓住他的手腕,声音糯糯地:“我自己来就行了。”
宋玄烛不应,没有松手。
觉树气馁,低下头,目光四下游弋,注意到周遭无人,这才松了口气,但她的脸却是越来越红了,心跳如鼓
宋玄烛低眸将她面上的神色收至眼底,唇角上扬,又忽地眸中神色冷了下来,他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眼底略过一丝不耐,他看着她纤细的,好似轻轻一拧,便能拧断的脖颈,幽黑的瞳孔升起几分偏执与病态。
“阿树,好想杀了你。”
觉树身形一滞,他的话瞬间凝固了她全身的血液,让她气血不通,手脚冰凉,身子微微颤抖。
她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他,眸中满是不解:“你……又犯病了?”
宋玄烛粲然一笑,适时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他束发的碧色发带,在空中轻柔的飘扬,一些发丝被风吹起,斜斜地倚在他的肩上,他目光潋滟,神采奕奕,一瞬间敛去所有的阴鸷,终于看起来有了几分符合他年纪的意气风发。
“怕什么?玩笑罢了。”宋玄烛收回手,看着她紧绷的神情,眸中划过一丝狡黠,好似做坏事得逞的顽童。
觉树气恼地瞪了他一眼,不想与他再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背过身时,听见身后少年幽幽地来了一句。
“阿树,注意分寸,我可不喜有人接近我的东西。”
他的声音冷冷的,满含警告意味。
觉树顿了顿脚,风将他的话一句不落地带进她的耳中,她暗暗攥紧了拳头。
这个疯子!
觉树告别了宋玄烛,找人问了自己和戚苏荷的营帐。方要朝那边走去,迎面走来一人,皮肤黝黑,个头颇高,五官平庸——正是祁北原。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注意到祁北原走过来时一直在盯着她,目光中带着审视以及狠厉,他的神情很怪异,看得觉树心里一慌,心虚道,难不成她同戚苏荷找人要打他一顿的事暴露了?怪哉,怪哉,果然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还是要少做。
但祁北原并未同她说话,淡定地从她身边走过。
觉树舒了口气,想着该是她多心了,该是没有暴露。
她找到营帐,走了进去,甫一进入,就见戚苏荷正在里面的床榻上趴着,头蒙在锦被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好似在哭。
她心中一沉,该不会是被奚别祎拒绝了吧?
她悄悄地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斟酌片刻,这才拍了拍她的肩,准备安慰她。
“苏荷?”
戚苏荷瞬间从床榻上弹起,回过身,面上没有觉树想象中的那般悲伤反倒一脸喜色,她十分激动地抱住她。
觉树怔愣了片刻,搞不清楚状况。
“阿渔!他收下了!!”
戚苏荷十分激动地在她耳边笑道。
觉树讶然,奚别祎居然收下了?!这可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他也是喜欢戚苏荷的?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