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才打第一道鸣,厨房里的灶台已经升起了火。
薛楚坐在小板凳上,手上拿着一把大蒲扇,歪着头,时不时摇一摇手中的扇子。
白色的热气往她的脸上扑,把一张小脸熏得通红,黑溜溜的眼瞳蒙上一层似有似无的水雾。
这一段时间,她比负责小厨房的阿柴都来的勤。
除了糕点,还有额外做给世子的药膳。
上一次,是他出手帮了她的忙。
薛楚又不傻,这件事,他没必要帮她到这个份上,于情于理,她都得好好为世子做事来报答他。
“薛楚,你在这。”
“啊?”
听到有人叫她名字,薛楚愣了一下,她转过头看向来人。
长身玉立的身姿,浓墨如画的眉眼,一身白色的长袍更衬得来人气质脱俗,他似乎并不意外薛楚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
“世子安好!”薛楚倒是意外会见到世子,手中的蒲扇都掉在了地上,连忙给他行礼问好。
沈亦覃微微蹙眉,抬手虚扶薛楚:“往后若是无人,便不用行礼了。”
薛楚抬眉,不可置信地看着沈亦覃,这倒叫她为难了。
她连忙摆手,脸上并没有一丝轻松:“世子,你这就在说笑了,若是我叫顺嘴了,平时可怎么办呢!我可不想笑话丢到别人那里了。”
最后一句话,若是不仔细听,准会听不清薛楚的嘟囔。
偏偏沈亦覃轻轻一晒:“那也是我罚你,不过,我不想。”
这不好,薛楚飞快地朝面前人望了一眼又低头以掩住耳畔升起的灼热,世子的嘴倒是比蜜甜,也不知道为何对她这样。
鼻尖嗅到一股香甜,薛楚突然想到炉子里的花糕该好了,她这才又看向沈亦覃:“世子,今日的早膳可否允许奴婢自作主张一回?”
瞥到她的身后,沈亦覃轻轻地点了头:“自然可以。”
“那您先行一步,我这里还需要收拾打理一番。”
薛楚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这次终于能够让世子尝到她做的花糕了,希望世子也能喜欢吧。
沈亦覃离开之前温和地看了她一眼,莫名让薛楚受到了一番鼓舞。
今日天空的朝霞好像比往日更瑰丽,火红的一片让薛楚的脸蛋也燃烧起来,她小心地试尝了一点花糕,好在没出差错,一如既往地软糯香甜。
到房间的时候,世子不在。
薛楚先把餐食放置到桌子上,一顿精心摆盘过后,满意地拍了拍手:“真好,让世子看到肯定会夸我。”
书桌上,一个空空如也的双耳瓶吸引了薛楚的注意,往日没仔细瞧,这瓶子拿来装花倒也不错。
打定了主意的薛楚说干就干,趁着世子没回来之际,给他一个意外惊喜。
不过限于这只双耳瓶的瓶口大小,不能装下太多的花朵,薛楚索性从中折下了一枝杜鹃花插/入瓶中,殷红的花朵倒是点缀了一室。
“吱呀”一声,沈亦覃推门而入,进来看到的就是薛楚插花的样子,她专注地看着眼前事物,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回来了。
“薛楚。”
薛楚听到自己的名字,倒是反应过来了,立马就要屈膝行礼,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拉住。
“我方才说过了,若是无人,便不必行礼。”沈亦覃眼神无奈,可话语里的坚定无可动摇。
薛楚却注意的是沈亦覃拉住她的手,不同于世子这个人,看上去消瘦单薄,他的手却是骨节分明指尖微翘,男子的手居然能比女子的手还要粉嫩吗?
“咕咚”薛楚艰难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世子,您可以放开我了,我知道了。”
“嗯。”沈亦覃垂眼,也不知在想那个什么,安静地坐下。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还是薛楚想到了这顿早膳,连忙给沈亦覃布菜,把花糕放到他跟前:“世子,您尝尝这个,看合不合你胃口。”
世子往日吃的糕点都是从御品斋采购而来的,一般厨子的手艺还真入不了他的口,因此薛楚还是有些微忐忑的。
沈亦覃轻轻拿起花糕,细细打量,并没急着送入嘴中:“长得挺漂亮。”
她脸红了,明明这句话是在夸糕点,可薛楚却觉得这话里有话。
“如果是你做的,那一定很好吃吧。”
薛楚羞得别开眼,过了一会又忍不住偷瞄他一眼,想看着他亲自吃下去。
他轻轻咬上一口,细细品:“嗯,很好吃。”
薛楚眼睛亮亮的,笑的格外灿烂:“世子喜欢就好,若是还想吃,随时嘱咐我便是。”
沈亦覃放下花糕,转头看向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似乎沾染了一点糖霜,温柔地移不开眼:“往后我的糕点都由你来做,好不好?”
他的询问对于薛楚而言,某种意义上是最大的肯定,她自然毫不迟疑地点头应下:“好呀,往后我一定会更加尽心尽力的。”
*
“楚楚,刚刚世子可夸赞你了?”
方妈妈挤眉弄眼地看着她,似乎很期待从她口中听到些什么。
薛楚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方妈妈,真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和世子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是是是,唉……”
方妈妈惆怅地点头,薛楚见她面色仍然不死心,还想继续往这个话题上引,连忙在她开口之前先说话:“好啦,方妈妈,你前几日不是还说想要尝一尝花糕吗?正好我现下还有一些刚做的。”
“不是给世子留的吗?”
“哪里会少得了你的呢。”她摇摇头,“原本就给你多做了一份。”
方妈妈一下子打起了精神,轻轻戳了戳薛楚的脑门:“你这丫头,真聪明着呢。”
“好啦,再不拿,我可就自己留着了!”
薛楚佯装要收回,方妈妈却眼疾手快地拦下:“哎哎哎,说好了要给我的,怎么眼下就要反悔了呢。”
方妈妈接下包裹着的花糕,入手还热乎着呢。
“方妈妈,其实,楚楚也有一件事情想求于你。”
此时她脸色极不自然,垂下眼,声音有一些小:“方妈妈,你可知道东院是否有一个叫溥临的人呢?”
方妈妈将花糕放在石桌上,眉头微微皱起,迟疑了半天才说道:“我倒是不知道有这么个人,不过,你怎么不去问问世子呢?”
问世子么?她问过了。
薛楚摇摇头,嘴角不自觉向下撇:“我问过了,可是世子说,东院没这个人。”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改名了,或者,溥临也不是他的本名呀。”
想到另外一种可能,薛楚打起了精神,大眼睛扑闪扑闪。
不等方妈妈开口,薛楚又立刻问道:“方妈妈,在齐丰三十年间,王府来了哪些人?”
虽然说这是一个蠢办法但至少薛楚有了些许头绪,他是在齐丰三十年离开了薛家村,那想来他如今应该十九、二十的样子。
方妈妈面色为难,支吾道:“我只知道东院有哪些小厮,倒是可以给你列一份名单,可王府里的话,没法子……”
“没事,”薛楚摆摆手,脸颊挂起了一对酒窝,“有东院的就足够了,王府里的话我可以再想想办法。”
上次能那么清晰听到埙声,说不定溥临就在东院呢。
“方妈妈,方礼可知道东院护卫有哪些吗?”
她看向方妈妈,殷切地说道。
方妈妈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捂住了薛楚的嘴:“啐,这哪是咱们能讨论的事情……”
薛楚恍然,一下就明了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这光天化日下居然公然讨论东院的人手,更别提其中有多少不见光的暗卫。
她颔首,示意方妈妈自己知道错了,方妈妈这才松手,在她胳膊上拧了一道。
薛楚眨了眨眼,吃痛地咬唇。
“痛了才好,就会长点记性,往后哪些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自己过过脑子!”
话虽然是这么说,方妈妈反手把她的衣袖拉上去,见白皙的胳膊上确实有一道鲜明的红印:“明明是个丫头命,身子却比小姐还金贵,算了,我给你去拿药吧,等着。”
薛楚偏过头道:“多谢方妈妈提醒,楚楚往后不会犯了府里的忌讳。”
随着脚步声远去,薛楚心头的委屈却冒上头。
“啪嗒啪嗒”,她手中的东西被打湿大半。
薛楚拉下袖子,方妈妈说她说得是对的,这府里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下次若是还这样,世子一定会对她很失望。
她要留在这里,要找到溥临,薛楚扯着帕子往脸上怼,直到脸颊微微刺痛才作罢。
风拂起一地落叶,石椅上似乎还留有余温,而被遗落的浅绿色帕子躺在地上。
沈亦覃捡起帕子,除了几道明显的水痕还有点点猩红。
他捏住帕子的手微微用力,眉头紧锁。
方礼还不等他开口,立刻说道:“我娘已经送了药,不碍事的。”
“楚楚……”
沈亦覃低声道,声音轻的似乎要融入风中。
“世子,这事请您千万别责怪我娘,她就是太为您着想了。”
方礼怕沈亦覃因此责怪方妈妈,连忙半跪在地上说道,想了想,又开口了“依属下看,若是世子念及旧日情分,不如帮薛楚姑娘处理完户籍的事,就把她送出王府吧,她这个性子也不适合长久留在这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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