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浑噩噩地在大街上逛了整整两天,丝毫没有合眼,其间我不止一次穿梭于戈德里克山谷、对角巷、霍格沃茨,甚至抱着一丝近乎不可能的希望,将整个玫瑰庄园翻了个遍,最终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了那个像坟墓一样的地方。

    哪怕有他曾经的痕迹,我也要不顾一切地抓住。

    我叩响了格里莫广场12号的门。

    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可并没有人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正要举起魔杖紧张地对向黑暗,脚边却传来一阵惊呼。

    “警惕,警惕!是卡莉娜·波吉亚,阴险狡诈的意大利坏种,将小天狼星少爷骗得离家出走的蛇蝎女人……”

    “克利切,闭嘴。”我不耐烦地低下头去,魔杖抵着他的脑袋,让这个年迈的家养小精灵又大呼小叫起来。

    “克利切被坏女人威胁了!如果女主人和雷古勒斯少爷知道的话,他们会怎么说呢?”

    空无一人的门厅像是无底的黑洞,让我心头骤然一紧,沉浸于坏消息的悲观像是有了惯性,将怀疑与沉重的心情带到眼下,我遂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皱着眉问:“沃尔布加和雷古勒斯没在家?”

    出乎我的意料,克利切竟跌坐在地上,抹着眼泪嚎啕大哭起来。

    “可怜的雷古勒斯少爷在去年就失踪了……克利切不能说……克利切……女主人一病不起,躺在阁楼上,以泪洗面……”

    我的思绪在“失踪”一词上戛然而止,手止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像是从一个深渊跌入另一个深渊,心凉了半截。

    雷古勒斯,我们还没有再见面呢,你没有遵守下次再见的诺言,让它成为了一个谎言……

    你为什么总在关心别人的安危,却从不保护自己的安全呢?

    你在哪里啊……

    我的又一个“亲人”,在我误打误撞的不请自来之中,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克利切察觉到我怔愣在原地,随即尖叫着跳起来,打了个响指,我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弹出了门外。

    “对不起!小姐!噢克利切做了什么!雷古勒斯少爷让克利切对波吉亚小姐好一些,但克利切也不能违背女主人的要求,克利切该怎么做啊!”

    抽离出来的心痛让我无比落寞,就像落在台阶上的雪,即将孤单地融化。

    克利切还在纠结地跳来跳去,可他最终还是关上了大门。

    我再一次被留在了门外。

    莉莉,詹姆,哈利,雷古勒斯……

    每一次关门,似乎都有一只贪婪的小手在肆无忌惮地抓走我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我的朋友,家人,都被冰冷的大门锁入另一个世界,无论生死,似乎都是一样的沉重和痛苦。

    我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格里莫广场。

    西里斯,你在哪里呢?你是否知晓你的弟弟已经离开,生死未卜?

    而雷古勒斯,你又在哪里呢?

    你已经毕业了,再也不用做可恶的魔药;食死徒已经落败,你也可以去追求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了;我近日才打听到一些很不错的纯血家族的女孩子都在讨论你,她们说你帅气又温柔,如果你听到的话,一定会害羞的吧……

    识趣些,快出来,别再玩失踪了。

    别再……让我失去任何家人了。

    “卡莉娜!”

    焦急的喊叫声将我从痛苦的挣扎中拽回现实,我回过头去,满脸憔悴的米兰达正气喘吁吁地站在我面前。

    前几日约翰森身受重伤住进了医院,米兰达也没有和我们再联系,而是一门心思地扑在了照顾丈夫身上。

    两个骄傲的斯莱特林,此刻正颓废又狼狈地抱在一起。

    “出大事了卡莉娜,”她甚至没来得及抹去脸上的血迹和灰尘,颤抖道,“你先答应我,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疯掉,好吗?”

    我像是骤然跌入深渊谷底,明知自己将要粉身碎骨,却还妄想让坠落的速度慢下来。

    “西里斯炸毁了一条麻瓜街道,就在不远处……十二个麻瓜和一个巫师丧命,而那个丧命的人是彼得·佩迪鲁……”

    无比熟悉的名字,却让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粉身碎骨。

    天空开始飘雨,我来不及询问细节,比如为什么彼得会在现场,比如为什么米兰达会知道我在这里,而是直接转头就跑,朝着米兰达所指的方向跌跌撞撞而去。

    “回来!卡莉娜,回来!他是个杀人狂!你去那里也不会安全的!”

    冬天的风太冷了,我的眼角也凉凉的,微咸的温热液体顺着脸颊滑入脖颈,与冰冷的雨水混杂,路过的人都惊异地看着像是疯了一样的我,可没有人知道我此刻就是个亡命之徒,拼命地奔跑着,将身后追逐着我的米兰达甩开一条街。我的长发被打湿,像鸦羽那样紧紧贴在额头上,在路边的水洼里,我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以及泛着红光的眼眸。

    雨水浸透了我的高跟小皮鞋,与地面摩擦之时发出难听的挤压声,像是闷闷的抱怨,我不喜欢这样的声音,遂干脆甩开鞋,赤着脚奔跑在满是石砾和灰土的道路上。

    终于我望到了我的目的地,那片被夷为平地的废墟,所有人都没有打伞,他们举着魔杖,警惕地围成一个圈,触目惊心的红色“caution”胶条封住了满目疮痍的街道,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凄凉。

    我打了个激灵,一名离我比较近的傲罗注意到我的存在,遂皱着眉朝我走过来。他转过身的刹那,我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紧紧锁在那个被三个人押着,垂着头,却咬着牙的人身上。

    “小姐,我们正在押送犯人,请你尽快离开。”傲罗先生很有礼貌地给我递了一只手帕。

    这名傲罗的制服我认得,高级检察官,只有在将定罪的危险犯人押送到监狱时,他们才会出现。

    我胡乱地抹了一下垂在眼前的发丝,目光绕过他,声音短促而凄厉。

    “你们为什么押他?有庭审吗?凭什么不开庭?”

    傲罗先生眉头紧锁,声音冷淡:“小姐,这个人杀了十二个麻瓜,一个巫师,他是个极度危险的变tai杀人狂,伏地魔的爪牙,我们必须将他立马送到监狱……”

    “不!”五脏俱焚的绝望感压垮了我,我抽出魔杖指着他,恶狠狠道,“你们这群尸位素餐的东西,不庭审就要给人定罪,都给我滚开!”

    话毕,一道绿光喷涌而出,傲罗先生的魔杖瞬间化为了灰尘。

    那个低着头的人终于抬起头来。

    “leave!  karina,  leave!”

    他的双眼瞪得通红,挣扎着要挣脱开束缚,而压制着他的傲罗也立马警觉起来,拎起魔杖想要给他来个安静咒语。

    “equinox  flower!”

    我来不及思考,朝着那个拎魔杖的傲罗就甩了个恶咒,巨大的红色花朵拔地而起,我收紧力道,他的魔杖被高高甩起,在落地的刹那间化为灰烬。

    傲罗们显然没见过这样的咒语,可他们并没有只顾面面相觑,而是从中走出两名傲罗,迅速上前抓住了我,抽走了我的魔杖。

    我的脑海中只剩下哗然而混乱的噪点。

    虽然我可以使用无杖魔法,可我不希望那些要命的咒语落在傲罗们身上,况且他们现在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这里,西里斯暂时可以松一口气了。

    “小姐,你攻击傲罗,阻断刑事案件办理进程,你被拘留了!”

    还没等我说什么,对面的人就猛然剧烈挣扎起来。

    “放开她——我是说,给我放开她!”他绝望而尖锐地吼着,“我承认我犯下的罪行,我供认不讳,但你们一定要放了她,她和此事毫无关联,不信你们可以叫邓布利多来……”

    傲罗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们一定是认为我和西里斯都是相互包庇的食死徒了,遂交换一个坚定的眼神,给我带上了手铐。

    银色的手铐遮住了西里斯送给我的钥匙手链,在那抹并不明显的色彩被遮盖后,西里斯突然变得更加疯狂起来。

    “放了她,她不是英国国籍,你们抓她也没用,只能交给国际法庭……你们没有这么多时间!放了她!”

    隔着雨幕,我看不清他那条带锁的项链,只能模糊地辨认出一条在他胸前晃动的链子,似乎已经褪色了些许。

    西里斯,你还真把自己锁进去了……

    这东西好不吉利,你说过只有我的钥匙才能打开你的锁,可我并不能让你获得清白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头骤然一疼,不顾傲罗的生拉硬拽,哽咽着大声问道:“是你吗?是你背叛了莉莉他们吗?”

    西里斯愣了一下,像只破败的木偶那样颓然瘫了下来。

    雨越下越大了,泥土的腥气和潮湿的水汽似乎都要化作实际的物体。

    “回家吧,卡莉娜。”

    他的语气中有近乎绝望的颤抖,以及深不见底的悲戚。

    西里斯,我相信你。

    你的过去让我相信你,在未来请你相信我,我会等着你。

    等你回家。

    我是你无条件的拥趸。

    傲罗拉扯我的力道越来越大了,其中一位不小心扯到了我的长发,痛得我惊叫一声,他遂不由得叹了口气:“抱歉小姐,刚才失礼了,但我们必须将你押送到拘留所。”

    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我知道自己要被送走了,而西里斯则要被送去那个恐怖而阴森的地方。

    阿兹卡班。

    单单只是想到这个单词,我就不寒而栗。

    视线越来越模糊,我咬着牙维持着仅剩的意识,扯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声嘶力竭道:“西里斯,我相信你!”

    头痛欲裂。

    “我爱你!我爱西里斯·布莱克!卡莉娜·布莱克爱西里斯·布莱克!”

    天旋地转。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耳畔一阵轰鸣,而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有人误解,有人唾弃,有人憎恨,却也有人簇拥。没有兑现的承诺不叫承诺,那是谎言;而没有信任的爱不叫爱,那叫自欺欺人。

    我们的爱意像是燃烧在大火中的旗帜,漂亮的锦帛绸缎在烈烈的烟火灼烧殆尽,盛大美丽却令人扼腕叹息。

    血腥气萦绕在鼻尖、唇角,甚至耳畔,我几乎能灵敏地听到血液流淌的声音,蓬勃的心跳声,有力的走路声。

    胸腔里的心脏跳得飞快,脑海中混沌一片,周围满是氧气,可我却只觉得窒息。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死了,虽然理论上来讲,我是不可能死的,除非那群傲罗闲到用木棍戳进我的心脏,但我的圣器石头还在,他们顶多会得到一滩鲜艳的心头血,然后面面相觑地望着本应糜烂的伤口渐渐愈合,完美如大理石表面的皮肤变得更加光滑。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眼前出现一片亮光。

    “由于你并没有对办事人员产生实质性的伤害……所以你被保释了,波吉亚。”

    我自嘲地牵牵嘴角,谁会这么大胆,愿意来保释一个理智全无、甚至被怀疑为食死徒的嫌疑人呢?

    可我不愿意离开这片黑暗,在这里我可以一直紧闭眼睛,就算睁开,我的眼前也是一片漆黑,这样我便可以欺骗自己说,我还没有睁开眼睛。

    而我一睁开眼睛就会看到西里斯。

    他现在没出现,一定是因为我没有睁开眼睛。

    一定是这样的。

    “这位小姐,她……”

    “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我和她单独说几句。”

    这个声音很熟悉,也令我憎恶,我别回头去,故意忽视越来越近的高跟鞋声。

    笃笃笃——

    笃笃笃——

    “卡莉娜,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所有的灯骤然亮起来,光线刺得我眼睛生疼,不由得捂住眼睛流下泪来。

    一股大力将我的手臂扯开,随着一阵低语,我的眼睛不再疼痛。

    我不得不睁开眼睛了。

    那个我所憎恶的女人——朱丽娅,正穿着一身黑裙,冷眼坐在桌子的对面,帽檐上的纱网垂落下来,遮住她的眼睛。

    “看我笑话很好玩是吗?”我没想到来保释我的会是她——我本以为来者会是邓布利多教授或者西弗勒斯,甚至可能是博金先生。

    她不语,而是将一份牛皮纸袋文件从深绿色的挎包里取出,然后轻轻地放在眼前的木质茶几上。

    “什么东西?”我挑挑眉,厌烦道。

    她只是努努嘴示意我打开它,并不回话。

    “出狱礼物?”我冷笑道。

    她起身将文件推到我面前。

    我不想在拘留所和她争吵,遂有些不耐烦地拿起文件,上面印着繁杂的拉丁文家训以及红色的公牛纹章,也就是波吉亚家族的族徽。

    从小到大,我最讨厌拿到这样的正式文件,因为这代表着我作为下一任继承人,又要被迫在一些离谱而老套的法案或规定上签字,而其中大多都是针对麻种巫师或加强教育管制之类的。虽然我因为常常离家出走而逃过了很多签字,但这份“出狱礼物”却毫不留情地勾起了我那些不美好的回忆。

    可就在我的目光落在那一行刺眼的拉丁文上时,我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心头也随之一震。

    印着暗纹的羊皮纸卷上赫然写着漂亮而沉重的花体字:

    洛伦佐·波吉亚死亡告知书。

    “如你所见吧,大小姐,”朱丽娅的语气中并没有无尽的悲戚,而是一种使命使然的感觉,“或许我们现在就该叫你‘公爵大人’了。”

    我敛了神色,也不去看她的眸子。

    我本以为自己会对父亲的死亡毫无波澜,可心头却涌上一股淡淡的钝痛,或许自或许那刺眼的“死亡告知书”几个大字蓦地令我回想起母亲去世的时候,当我的指尖摩挲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的时候,我竟差点落下泪来。

    这几年我早已习惯沉湎于悲痛之中,现在的我似乎格外脆弱,再也摆脱不掉像惯性那样、非条件反射的痛苦。

    在面对任何事情时,我的第一反应早已变成了习惯性的痛苦。

    洛伦佐·波吉亚,这个从未给予过我温情和爱的人,将我视若棋子的人,他将再也无法坐在波吉亚庄园大厅的金色沙发上指点江山,再也无法控制意大利魔法部,更再也无法训斥他唯一的女儿的叛逆和倔强。

    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血缘至亲,也将化作一缕清风或天上的一颗星辰,再也无法被我触碰了。

    父亲死于病痛,女儿苦于牢狱,波吉亚,这样看起来也算惨淡。

    我苦笑着略顿了一下,朱丽娅又为我递上一支羽毛笔。

    “逝者已逝,大小姐节哀,”朱丽娅继续淡淡道,“你是老爷唯一在世的直系亲属,如果对死亡告知书没有什么疑问的话,就请签字吧。”

    周围泛着炉火燃烧的噼啪声与拍打着窗棂的呼啸风声,我这才发现拘留所的单间居然还有壁炉和窗户。

    今年的风与雪总是一起到来,雪花像是缠绵的冤魂,伴着鹤唳的风在人间久久不肯离去。高大的天花板上垂着不合时宜的星帘,颜色暗淡极了,可分明我印象中的星星都是那样璀璨的,甚至都是可以晃着我的眼的。

    不,最耀眼的那颗已经陡然坠落了。

    白纸黑字在一句简单而冰冷的“家属签字”处戛然而止,我拿起羽毛笔,轻飘飘地写上了那个我许久都没有写完整的名字:

    karina  lucrezia  borgia

    我的名字,母亲的名字,父亲的姓氏。

    虽然我们没有爱,可我们三个却一直紧密相间在一起,存在于我的名字中。

    我合上文件,将它们全部装回文件袋里,在我扣上文件袋顶端那只火红色的盘扣时,洛伦佐·波吉亚的时代也就真正落幕了。

    纵然开端与发展轰轰烈烈,结尾却可能令人猝不及防,匆匆忙忙,甚至草率。

    波吉亚家族最有手腕的家主之一,任职时间最长的意大利魔法部部长,就这样在女儿的签字和合上文件的动作中,迎来了属于他的人生结局。

    他最憎恶牢狱,可他结局却落在了牢狱之中的女儿手里。

    签完这份文件,朱丽娅终于摘下帽子,神色潋滟,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和我回意大利吧,大小姐,”她突然盯着我的眼眸,一字一顿道,“你的人生不能烂在英国。”

    一番话说得轻巧,却让我急火攻心。我一定要留在英国,我是德拉科的教母,而哈利也需要我,更重要的是,我希望自己能够四处奔走,为西里斯争取出狱的机会,哪怕希望渺茫,这也是维持我继续活下去的唯一一束微光。

    我不能离开这里。

    “那就不好意思了,我不能走,”我挑挑眉,压下心中的怒火,转着笔道,“如果你要带走我,除非我死。”

    朱丽娅神色微怔,随即立马换了一种语气,失笑道:“你真当我傻吗?艾索洛贝拉是不会死的。”

    又来了,坑蒙拐骗。

    “在这里就不用演戏了吧,”我摊摊手道,“父亲已经死了,你想要多少钱都可以拿走,费尽苦心地演戏,英国人可不会给你片酬。”

    “你这孩子真是倔,和你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皱了皱眉,“你为什么就不信我的话呢?”

    我冷声道:“什么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吗?”

    没想到,她竟愕然地愣在了原地,半晌,她才疑惑地开口:“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这种话?”

    我只觉得好笑:“敢做不敢当,别给我演戏。”

    朱丽娅居然真的认真地摇了摇头。

    “不对,我没有说过,至少斯潘诺奇没有说过,”她顿了顿,“可能是朱丽娅说的吧,和我无关。”

    我冷笑一声,心想怎能有如此喜欢自导自演的人。不仅每个假期都会给我灌输她就是斯潘诺奇的瞎话,还不肯拿出有效的证据,虽然她说的话很多都是对的,但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差到了极点,所以我不可能会轻信她。

    见我冷眼相待,朱丽娅突然转了转眼珠,环顾四周后,居然直接将自己的脖子折歪了。

    随着“咔”的一声,她仰在椅子上瞪着白眼失去了意识,而一只幽灵也同时从她身旁出现,根据我在母亲的记忆里看到的画面,那就是斯潘诺奇。

    我惊悚地起身后退,望着这场自残行为以及诈尸现象的发生。

    幽灵的斯潘诺奇艰难地动了动脖子,继而飘到我身边,忿忿道:“非要逼我从她的身体里出来,脖子都快断掉了,你真是一点都不尊重长辈,不对,是长辈的长辈。眼见为实,现在你总信了吧?”

    我有些吃惊地望着眼前飘来飘去的斯潘诺奇,又瞥了一眼毫无生气的朱丽娅,我上前试探着摸了摸她的脉搏和鼻息,可一切都消失了,仿佛她突然死过去了那样。

    难道斯潘诺奇真的一直“寄生”在朱丽娅体内?

    我还是不敢轻信,遂半信半疑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顿了顿,又道:“我又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东西,斯潘诺奇。”

    见状,他又回到了朱丽娅的身体,转了转脖子和眼珠,不置可否道:“就因为我答应了卢克蕾齐亚,要照顾好你,但庄园里突然开始清除幽灵,所以我费尽心思找了一具还算美艳的身体,接近你的父亲,继而才能继续留在庄园里。”

    我略顿一下,点了点头。

    “但我也不会和你回去的。”我的语气不再那么冷淡,但依旧斩钉截铁。

    “卡莉娜·波吉亚,我必须提醒你,你还姓波吉亚,不姓布莱克,”她陡然提高了音调,“你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样子,狼狈不堪,歇斯底里,你和大街上的疯子有什么区别!”

    我正要反驳,她却继续尖锐道:“你最初的梦想去哪了?波吉亚家族的改革,意大利魔法部的平步青云,一切都本该是你掌控于心的东西,可你现在不仅不顾自己毕生的追求,还为了一个男人,去英国魔法部当小职员。呵,一开始倒说得好听——游走于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探取信息,可你真的做到了吗?你在魔法部的每一天几乎都是虚度时光,因为你的脑子里除了担心布莱克和冲动行事,已经不剩任何理智了。

    说难听点,卡莉娜,你的智商和头脑去哪里了?出现问题就只会歇斯底里,主动去做无用的事情,之前的那个你到哪去了?你现在还有自己的主见吗?要不是他们都一门心思扑在战争上,没有人去追查你是否兑现了那些决定,估计你早就会被骂了。”

    “可我爱他,”不知怎的我心中一个咯噔,我像是突然被点醒,又似是我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语气遂也弱了下来,“我的灵魂为他而存在,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是啊,我没结过婚,不太懂爱是什么,”她冷笑一声,“但我却知道狂热恋爱脑是什么,爱的意义是让两个人变得更好,或者一方救赎另一方,而不是一个神智不清的疯子为了另一个偏执的疯子,将自己生活中其他的一切全部抛弃,甚至忘了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我呆呆地望着朱丽娅,她眸色冰冷,却流露出浓浓的担忧和着急,或许是连续几天没有睡觉,我的脑海变得一片混乱,批评的尖锐话语落在心里,让我本就翻腾的心又汹涌了起来。

    我真的被西里斯影响太深了吗?我一直徘徊于黑暗之中,那缕张扬的阳光照到了我暗淡而泛着淡淡血色的人生之中,陡然照亮了我的一切,我怎能不追随我的阳光呢?

    可我确实没有为战争作出什么很大的贡献,我提心吊胆的担忧最终没有成真,而我也没能做到徘徊于黑暗与光明之间。在魔法部,我本可以试图套出小巴蒂的一些话,但我却不知为何地在逃避那双危险的眼眸——这种严重的情绪似乎前所未有。

    我的一切情绪都被敏感化,放大化,担忧成为了恐惧,勇敢成为了冲动,而爱意也成为了麻痹自我的借口。

    炉火噼里啪啦地燃烧,屋子里越来越热了,可我却突然感受到了许久未有的冷静,它骤然将我从整个1981年的混沌、疯狂与绝望中拽出,像是在我心上浇了一碰冷水,冲散了所有冲动和歇斯底里,只剩那个1974年的自己,站在冷水之中,凝视着我这满是伤痕与缺口的心脏。

    而且,平心而论,我确实放弃了我最终的追求。

    “生命中的任何人都可能扭转你人生的方向,但他们不可能将你换成另一个人,”见我一言不发,朱丽娅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更何况你现在,或许比之前更需要波吉亚家族了。”

    我抬起头,迷茫而热切地盯着她的眼眸。

    “啧,我算是看明白了,无论我怎么劝,你都不会改变对那个布莱克的感情,”她撇撇嘴,“你想让他出狱,不是吗?如果你留在英国,这个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他有罪的地方,你会像蜉蝣那样渺小,海底捞针,希望渺茫;但如果你回到意大利,掌控了你的家族,又在魔法部谋得高位,你甚至可以用命令的态度要求国际法庭介入此事,重新彻查这个案件,到时候,更多的权利在你手里,就算你还是拿不出什么证据,庭审的吐真剂依旧会成为最后的底牌,而不是和现在一样——一穷二白。”

    我开始动摇,她言之有理,回到意大利继承家族,继而一边完成自己的理想,一边解救西里斯,确实比在英国毫无方向地搜集证据要有效。在邓布利多教授都不愿意相信西里斯的情况下,我近乎是孤立无援的,可英国魔法部哪有这么廉洁,单从西里斯的事情来看,那些人为了多抓几个食死徒上报,甚至连庭审都懒得进行,这无疑会断送许多反驳的声音。

    只是……

    “可是我的教子还在英国,还有莉莉的孩子,”我斟酌着说,“把他们留在英国……”

    “噢卡莉娜,我希望你还能记起你是如何将哈利·波特托付给那个麻瓜的,如果没有支票,她估计会把你赶走吧,”她慢条斯理道,“马尔福家族也是趋炎附势的东西,虽然纳西莎确实对你很好,但如果你留在英国,就今天的情况来看,很可能会自身不保,到时候就算纳西莎闹的天翻地覆,卢修斯·马尔福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与一个犯罪嫌疑人有关联的。所以,权当是为了你的爱人、教子和哈利,你也要冷静下来、振作起来——这样至少你不会失魂落魄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而是有能力带给他们更好的。”

    没有人能替我分担属于我的命运,而我亦无法分走任何人的命运。

    真的……是这样吗?

    我深吸一口气,沉思不语。

    是啊,哪怕是为了他们,我也要好好地活下去,我也要活得更好,让德拉科和哈利健康成长,让西里斯早日平冤昭雪。

    “想得差不多了吧,”朱丽娅歪着头伸了个懒腰,“一把老骨头,漂洋过海真不容易,快给我个答复,让我决定今晚是住高档旅店还是波吉亚庄园。”

    “波吉亚庄园,”我缓缓起身,凝视着她冷静而欣喜的眼眸,“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做朱丽娅·波吉亚,我的远房表姐,波吉亚家主形影不离的助手。”

    “如您所愿。”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英国的夜色沉寂而清冷,我贪恋地深深吸了一大口气,感慨万千地站在大街上,摩挲着生锈的栏杆。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大家都在庆贺大难不死的男孩打败了万恶的黑魔王,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纵然他们热闹如绚烂的烟花,那些重叠的身影之中也不会出现我所惦念的人。

    我的心突然空了一块,那些占据它们的疯狂与绝望消失了,有的只是空得令人咋舌的失落。

    七年前我懵懂地来到这里,就在我以为自己在这里获得了一切美好的东西时,突如其来的战争却让我将那些美好悉数归还。

    我最后封锁了玫瑰庄园,让它看起来就像一座坟墓,周围开满了黑色的玫瑰花,似乎也将我这大起大落、悲欢离合的前半生埋进了墓碑之中。

    再见了,英国。

    这里再也不是我的家。

    我走入夜色之中,这一刻我像极了艾索洛贝拉,孤身一人,沉入黑暗。

    西里斯,我又是一个人了。

    至此,卡莉娜·波吉亚正式被推上了打着聚光灯的舞台,她将正式站在波吉亚家族的顶端,屹立在风口浪尖处,继承意大利人所尊称的“公爵”名号。

    代价是,她将孑然一身地等待着她唯一的爱人。

    (章节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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