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晞应了一声好。
陆叠的手冰冰凉凉的,其实叫人觉得很是舒服。她喜欢蒋冰凉的肢体捂热的感觉,闲来无事也常会揉搓自己冰凉的耳垂、鼻尖。
如今感受着那只冰凉的手在自己的手掌里慢慢变热,顾晞心中生出了一丝熟悉的满足感。
解障所需的手印一共二十七道,每一道都是极为常见的。即便看不见对方的手,单凭陆叠口述以及手上传来的触感,顾晞也能精准地完成。
第二十六道手印为命合印,即为两人与对方之手合十。
而最后一道,依旧是外缚印。
陆叠道出印名,将原本伸直的五指一屈,从指缝间穿过,落到了顾晞的手背上。
又是十指相扣。
在指尖触及手背的那一刻,他不自觉地屏息。
掌中的手还是如开始一般绵软、温热。
他深吸一口气,食指指腹轻轻抚过顾晞的指骨。
下一刻又立即将指尖微微抬起。
顾晞并未发现这个小小的动作。因为掌中的手,已经由冰冷变得温热。
她,很满意。
最后一道手印便在此时结成。
石壁乍然消失。
原本似是相隔甚远的人,竟在这一刻落到眼前。
十指紧紧相扣。
只有那一截修长的食指,不知为何伸得僵直。
陆叠抬眸,瞧见顾晞正欣喜地看着他,眼中竟都是满足。
难以驱散的热流夹杂着突生的困惑涌上心头,他竟是又一次忘记了呼吸。
等他再回过神来时,顾晞的手已经从他的掌心滑走。
陆叠缓缓收回手,垂眸看去,只觉得什么东西在心口悄悄堵着。
怅然若失。
障术消失,生门中的一切呈现眼前。一白衣男子正盘腿独坐于生门之中,运功行气。
顾晞收回手,朝生门中望去,正见到白衣男子睁眼朝他们几人看来。
收到一半的手陡然顿住。
此人,她见过!
在孟得忆的记忆中,见过。
一直以来,在顾晞的印象中,孟得忆是个人生赢家。
因为孟得忆的一生太长了,长到顾晞都忘了,她的人生其实并不是从头赢到尾的。她人生的“赢”,是从十五岁时,在历练途中遇到一个高人开始的。
只是十五年对于千余年来说不过是短短的一瞬,自然叫顾晞忽略了。
就如人们熟知的英雄少年、少女的故事一般,孟得忆在十五岁时意外救下了一位化神期的大能。大能为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便将独门功法传授于她。
自此,孟得忆才真正得意起来。
彼时才刚刚筑基的她,竟在三年之内结丹,成了修仙界几千年来最年轻的金丹修士。
不过,顾晞眼前的白衣男子,并不是这位大能。
关于此白衣男子的回忆,其实来源于孟得忆记忆中更为深远,而又不得意的那一部分。
在遇见大能之前,孟得忆不过是个普普通通资质尚佳的少女。她所经历的一切,不仅称不上顺遂,甚至还有些不幸与艰辛。
三岁丧母。同年,比她小两岁的胞妹失踪。又过一年,父亲孟期年也死于非命。
在别人还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年纪,她便已是孑然一身。
所幸孟期年的同门师姐全谷真人怜她孤幼,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全谷真人在时,孟得忆也得了不少疼爱。可好景不长,三年之后,全谷真人在外出办事时不幸陨落。
孟得忆便又开始了孤苦无依的生活。
顾晞从前在别的世界是个散修,并没有加入过什么仙门,全靠打怪夺宝完成任务。
她脑海中那些仙门之中生活艰辛的观念,便是从孟得忆前十五年的记忆中来的。
仙门虽以修行为重,但其中也不乏权利之争,就如药仙谷丹修与医修的争斗。
逍遥宗内也分作几派。
身为掌门的全谷真人陨落,门派之中自然是腥风血雨、明争暗斗。几番下来,竟是原先全谷真人所在的一派落了败。
新掌门上任,身为全谷真人弟子的孟得忆,自然在这一次权利更迭后收到了苛待与欺凌。
自此便是八年。
幼小无助的孟得忆被安置到了最偏远、破败的处所。
月银被克扣,只是尚未辟谷的孩子,一天却只吃得起一顿饭……
无人教导,只能凭着记忆修炼……
与门中弟子一同历练,她总是被牺牲、身陷险境的那一个……
在这样无望的岁月里,无依无靠的孟得忆无数次濒临死亡,每每在绝境之中想起幼妹的纯真笑靥、父亲的温暖怀抱、师尊的悉心教导……
曾经的拥有,与思及此后的凄凉。
她总会泪流满面。
可是她不可能想到,她在无数个孤独无依的夜晚里怀念着的父亲,竟然一直躲在在幻境之中,和一个女子长相厮守。
而这个与他长相厮守的女子……
顾晞找到孟得忆记忆深处,孟期年抱着一柄药锄唤着“元元”的画面。
呵,那个与他长相厮守的女子,大概就是孟得忆的亲生母亲吧。
顾晞原本看向救命稻草的炽热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孟期年睁眼时,正巧看见了这样一幕。
近处与稍远处各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修士。更准确地说,稍远处站着的,是一个女修和一只灵兽。女修与灵兽皆是欣喜模样,只是灵兽瞧着有些小心翼翼,时不时看看往那女修身上瞟一眼。
而近处的两个修士……
男修正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女修则冷着眼瞧过来。
孟期年:“……”
他又仔细瞧了瞧,这女修他并不认识。
不过,从女修脚边“飞奔”过来的小鹿却是眼熟得很。
他道:“是元元叫你们过来的?可是她出了什么事?她如今在……”
孟期年说到此处突然顿住。
他先前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半灵器已经受损,可此刻见到这带着鹿形符的三人一兽,便立即猜出了大概:“秘境之中出了何事?”
此时的陆叠正将方才结印的手缓缓放下,紧紧握拳。手心依旧温热,即便努力握紧,也能觉出其中传来的阵阵痒意。
他朝着身边的顾晞看去。她站在那,周身气质冷然,半分不见方才障术初解时的欢喜。
她,生气了?
陆叠垂眸看了看自己握紧的拳。
是因为他的手收回得太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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