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梁朝,女子人生大事有二:及笄和成婚。
按理说,及笄这样重要的日子,谢疏钰该陪卫淼度过才好,但不巧的是,顺安三十一年南方发生战乱,大将军剿灭乱党后,南方生灵涂炭,谢疏钰决定亲自南下抚慰百姓。
于是卫淼的及笄礼,他缺席了。
两人本就聚少离多,谢疏钰总是很忙,忙清剿贪官,忙税收改革,忙收拾前朝留下的一个个烂摊子。
这几年太子在民间名声渐好,百姓都是有眼睛的,太子虽手段残忍,但不得不说,很多肉眼可见的利益,都是在太子强硬手腕之下实现的。
卫淼呆在澄院的这些年,酆京还发生了一件大事。二皇子禁足四年后,重新册封瑞亲王,因为章贵妃一直生不出孩子,而东宫势力已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章首辅不得不扶持瑞亲王。
不过无论外面时局闹得如何轰轰烈烈,澄院却一直像个世外桃源般,安安静静过自己的小日子,全心全意伺候卫淼这位小主子。
长大后的卫淼,两腮可爱的婴儿肥已渐渐消减,头上两只小揪揪也成了遥远的回忆。少女梳垂髻,肤色细嫩杏眼灵动,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座天宫的神仙偷溜下凡来了。
春日阳光大好,这会卫淼坐在秋千上发呆,一群五彩斑斓的蝴蝶围在她身边翩翩起舞。
再过半个月就是卫淼的十六岁生辰了,香草哄说:“院子里热,姑娘不如回屋挑尺头?公子着人从江南送来上好的云雾绡,奴婢瞧着颜色可好看了。”
每年生辰,澄院都给卫淼准备新首饰,新衣裳。小姑娘长大了就喜欢这些东西,可今年她却提不起兴致来。
卫淼一动不动,背对着香草蔫蔫说:“今年不挑了。”
她的嗓音绵软,咬字偏轻,每说一句话都像撩人心弦似的,靡丽又清甜。
香草知道卫淼这是不高兴了,原因她也能猜出来,太子已经许久没回澄院了。
太子上次来澄院还是三年前,可也只是陪卫淼匆匆吃一顿饭,留下几大箱珠宝布帛就走了。
一来太子这些年越来越忙,二来卫淼长大了,不适合再像小时候那样粘着他。香草知道,太子殿下这是在避嫌。
可卫淼哪想得到这么多呢,她只知道看不见钰哥哥,她不开心。
这时,忽听外面锣鼓喧天,喜乐敲敲打打声渐近,稍一打听才知,原来是今年春闱的进士回乡娶亲,路过法缘寺。
小厮们纷纷凑到门口讨喜糖吃,香草带上卫淼也去看热闹。
到了门口,只见长长的迎亲队伍从法缘寺一直排到澄院这头,身着朱红婚服的新郎骑在高头大马上,不断对看热闹的人群拱手,身后花轿遮的严严实实,生怕新娘子的美貌被人偷偷瞧了去。
还有喜婆和丫鬟们,图吉利一路抛撒喜糖,喜果子还有鲜花,到处红通通一片。
香草把抢到的喜糖给卫淼吃,羡慕道:“真好啊,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大幸事一下占了两件。”
甜甜的喜糖融化在舌尖,卫淼看着远去的迎亲队伍,若有所思。
据她所知,钰哥哥读书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金榜题名,至于洞房花烛夜就更不用说了。卫淼掰着小手算算,钰哥哥今年都二十好几了,怎么还打着光棍呢?
难道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吗?
下午,凝雪过来了。如今凝雪已不在法缘寺当尼姑,香草发现她有做生意的天赋,前几年把她调到商铺做事,打理卫老夫人留给卫淼的产业,凝雪每月来澄院送一次账册。
凝雪自然也知道谢疏钰的太子身份,一番寒暄,香草送她出门。
出了门,凝雪还有些恋恋不舍,想再多看卫淼两眼,“水水姑娘真是越长越好看了,我一个女人都移不开眼睛。你可见过那酆京第一美人赵清莹?依我看,她还不如咱们水水一半好看。”
香草点点头,这些年她是亲眼看着卫淼一步一步出落得这般貌美的。去年及笄时,有个胆大的香客无意中看了卫淼一眼,就追到澄院求娶,香草拿刀才把人吓唬走了。
现在卫淼养在澄院,接触的人少。长着这样一副惊人的容貌,若以后去酆京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想到卫淼近来总是没精打采的,香草发愁:“过几日便是姑娘的生辰,也不知殿下来不来澄院。”
“来的来的。”凝雪咬一口果子说,“前几天我遇见出宫办事的小李子,他说殿下近期要回澄院呢。”
香草松一口气,“那便好,殿下再不来,姑娘都该忘记他长什么样了。”
送完凝雪,香草回屋时,见卫淼支着下巴坐在胡凳上发怔,她问,“姑娘在想什么?”
卫淼回神甜甜一笑,“香草姐姐,我……我想送钰哥哥礼物,他近来缺什么呢?”
小姑娘知恩图报,也记得儿时的诺言,现在她长大了,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钰哥哥好。
香草明白她的心思,认真想了半晌,还是没想出来太子缺什么。
谢疏钰贵为一国太子,未来的储君,珠宝字画要多少有多少。甚至他想要的人头,都有一堆人抢着去杀。这样权势滔天的人,香草实在不知他缺什么。
思及此,香草为难道:“如果非要说公子缺什么,那他缺少一位妻子。”
是的,谢疏钰还缺一位太子妃,但这不是他不想要。从太子十七岁开始,东宫属臣就为太子妃人选操碎了心。
世家贵女,外邦公主郡主,凡是对东宫有助力的女子都被韩维举荐过,可太子对成亲兴致缺缺,久而久之婚事就一直拖到现在。
闻言,卫淼秀气的眉头簇起,“这……这我可帮不上忙。”
她认识的女子,除了香草凝雪就是一帮尼姑,没办法为钰哥哥找合适的妻子。卫淼小脑瓜一闪,“我……我给钰哥哥做条手帕?”
“不可以。”香草没告诉她手帕是定情信物。
卫淼向来听话也没问为什么,香草既然说不可以那她就不送了。
过了几日,谢疏钰处理完事情回澄院。他也知道这几年亏待小姑娘了,去年连她及笄都没来,所以打算今年补上。
到澄院已是晚上,众人依次下马。谢疏钰才走到花厅处,就听不远处有女子小声道:“好像……回来了。”
“谁?”谢疏钰声音冷冽,转身朝后望去。
视线中,缓缓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离得近了在灯火葳蕤处才看清,是个身着翠色齐胸襦裙的女子。薄唇浅红肌肤似雪,气质娇而不艳,清而不俗。单薄春衫衬出素腰和削肩,看起来尤为柔弱。
第一眼,谢疏钰差点没认出来人,直到卫淼喊了一声“钰哥哥”,小跑着扑进他怀里,谢疏钰才慢半拍反应过来,“水水?”
谢疏钰实在太久没见卫淼了,上次见面时卫淼就长高了许多,不过脸上还带着些未褪去的稚气,而今日再见,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扶着卫淼肩膀拉开距离,目光沉静:“长高了,都快到哥哥胸口了。”
“嗯。”像小时候那样,卫淼亲昵地抱住谢疏钰靠在他的胸口,眉眼弯弯,“钰哥哥的……肩膀也变宽了。”
二十六岁的太子殿下经过数年历练,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涩,如今君威愈重,常常一个眼神就压得大臣们两股战战。他的容貌依旧俊美,只是除了卫淼,当今世上只怕再无第二人敢这样近距离直视。
卫淼伸手摸摸他的下巴,笑了,“没……没有胡子。”
她喜欢没有胡茬的钰哥哥。
前几年鞑靼突袭边境,谢疏钰带兵亲征,灭鞑靼班师回朝后,听闻小家伙生病没来得及收拾就赶往澄院。卫淼不小心碰到他的下巴,嫌胡茬扎手。
谢疏钰垂眸,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姑娘。她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还是这么喜欢抱着自己。
只不过小时候卫淼喜欢抱他的腿,现在喜欢抱他的腰。
无论拒绝多少次都没用,因为最后卫淼还是会可怜巴巴地抱上来。
谢疏钰食指点点她的眉心,“有话明天再说,先回房休息。”
“钰哥哥抱……抱我回去。”
谢疏钰轻啧:“胡闹,自己走。”
卫淼撅着小嘴,“腿疼。”
一旁的香草为小姑娘辩解:“公子,姑娘从早上就在花厅等您,站了好久。”
像小时候那样,谢疏钰倾身环住她的膝弯将人抱了起来,鼻息间全是少女身上清甜的花香……
冯宝财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心里犯嘀咕:殿下对水水姑娘,到底是什么打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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