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日头好,苏慕难得从床上爬了起来,收拾干净了自己,很不熟练地换上了小侯爷的日常衣装,一身白袍束袖,倒是干净利落。

    苏慕看着镜子中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伸手碰了碰落在两颊边上的刘海,不真实的感觉蔓延开来。

    他从前被施庆澜带的时候,觉得最麻烦的就是打理头发,因此学施庆澜,将自己的头发推了个板寸,如今有了长发,让他颇为不适应。

    反观他的眉眼,实则生得极好,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又配上一身纯白的衣服,上面只绣了一株墨梅,更衬得他面白如玉,身姿俊逸。给他束发的阿环是忍不住地在心里赞叹了好几回。

    从前的小侯爷虽然也穿这身,但因为他不笑,也不和人说话,眼神总是垂向地面,总让人觉得少了三分生气,如今的小侯爷眼中仿佛落了星子,整个人都有了烟火味,好看了可不止一点点。

    苏慕刚打理完一切准备跨出房门,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动静。

    安定侯府的大夫人,也就是苏慕的娘亲秦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带了少许苏慕从不曾听过的怒意。

    “柳大人,小儿重伤在身,你还要如此相逼吗?”

    随即一个温和的声音回答道:“秦夫人,柳少卿并非执意相逼,只是那位——李姑娘的尸首日渐腐败,若不尽快查出事情真相,只怕是会让无辜之人枉死,还望夫人行个方便,我们定会查明真相,还小侯爷一个清白。”

    什么?怎么就还我清白了?

    苏慕刚打算打开门的动作一顿,身后也正在偷听的阿环一个没注意,就撞上了苏慕的后背,小小地发出了一声“哎呀”。

    苏慕赶紧转过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一旁的墨书,则是默默握紧了腰间的长剑,整个人都绷得笔直,像是一根即将离弦的箭一般。

    主仆三人就这么齐刷刷地停在了房门口。

    秦夫人和外边之人的争执还在继续,就在苏慕听得正认真的时候,他忘了古代的门比不得自家的不锈钢门,挨得用劲儿了些,门就毫无预兆地开了,而靠在门上的苏慕和刚刚的阿环一样,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到了门口之人的身上。

    甫一抬头,苏慕就是微微一愣。

    眼前之人面若寒霜,神色冷峻,薄唇微抿,虽然是在秋日,却看得苏慕觉得温度都降了三分。

    那是他头一回发现,原来真的有人能不说话,就已经拒人千里于之外了。

    晃神了一瞬,苏慕迅速地扶着门框站稳,道了声歉。

    虽然还未知道这人究竟是谁,但苏慕的脑子里已经出现了一个不陌生的称呼——活阎王。

    柳潇然今日是来提人的不假,但说到底还是有几分好奇在。前些日子他把半死不活的苏慕带回安定侯府的时候,是笃定了这人活不下来,只是为了能让秦夫人再见上最后一面的,却不想时隔十日不到,这人就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他面色无异,眼神却更为锐利,看得苏慕那叫一个浑身不自在。

    他强行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这位宛若冰山化形的人上挪开,努力摆出一副平静且无知的模样转向了秦夫人:“娘,这两位是……?”

    秦夫人面色不善,却还是维持着一家主母的气度风范,温声回答道:“这位是大理寺少卿柳大人,这位是大理寺司直祁大人。”

    苏慕在心里微微地一忖度,一阵小小的疑惑就漫了上来。

    照理说安定侯既然已经封侯,那地位必然是在百官之上,再不济也该同一品官员,他虽然不清楚大理寺内部具体的人事结构,却也记得大理寺少卿绝非一品大官。

    而这人居然能在侯府如此和秦夫人对峙,莫不是背后有什么人作靠山?

    苏慕看向柳潇然的目光变得诡异起来,受施庆澜的影响,他可没少看各类卫视的八点档热播剧,想到的自然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后台,各种苦情狗血戏码开始在他的脑内自动浮现,他甚至忘了自己才是这出戏的主角,直到面前这位被自己脑补的正主开口,苏慕的思绪才被扯了回来。

    “既然小侯爷已经醒了,看上去也并无不适,秦夫人是否该放行了?”

    声如其人,苏慕仿佛又被人无端泼了盆冰凉的水,冻得他有点牙疼。

    秦夫人还欲阻拦,苏慕开口堵住了她的下文。

    他学着刚刚那位祁大人的模样朝柳潇然拱了拱手,说道:“既然是为协助办案,那我自然责无旁贷。”

    说完又转身安抚秦夫人道,“娘,没事的,我和他们去看看,与我无关的事,自然不会牵扯到我,你放心。”

    “喻之,可是你之前……娘实在担心……”秦夫人的眼眶一红,这泪眼看着就要往下掉,苏慕赶紧扯过了一旁的墨书道,“娘,我这次带着墨书呢,这回一定保护好自己,你放心吧。”

    “再者,这番带我走的可是大理寺,想必……”他转过身,微微笑了笑,“两位大人也能保证我的安全罢。”

    柳潇然闻言微微眯了眯眼睛,这一番话说得倒是让他不得不表个态。

    “自然。”

    “你看,娘,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苏慕又轻轻拍了拍秦夫人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背,耐心地哄道,“我发誓,若是遇上了什么危险,一定明哲保身,绝对全须全尾地回来见您。”

    一来二去的,秦夫人即便是万般不愿,也只能作罢,由着苏慕带着墨书走了。

    出了侯府的门,苏慕便被接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上。这还是他穿越过来后第一次真正地出了侯府,虽然尚且不知道自己到底卷进了什么麻烦里,但这股新鲜感还是让他心情颇好,忍不住地弯了弯眉眼。

    坐在他正对面的祁皓看着苏慕的神情变化,感到很是好奇。

    这小侯爷当真是个奇人,能够死里逃生不说,扯进命案被柳潇然亲自提走居然还能如此自在,实在有意思。

    祁皓把脸转向一边,果不其然地也从那张冰山似的脸上看见了一丝微微的诧异。

    有点本事,把柳潇然的冷脸都给劈了道缝。

    苏慕自在地看了会风景,也终于想起正事儿来了,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祁皓开口问道:“那日我重伤,许多事都有些记不太清了,不知祁大人能否告知一二?否则糊里糊涂的,指不定成了谁的替死鬼。”

    虽说他没有任何原主的记忆,但也能从原主的书信中看出他并不是个滥杀之辈,既然此案牵扯到人命,那么是他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是以让他能有底气问出这样的话。

    虽然自己现在看上去好像还是个犯罪嫌疑人,但对面也不能捂着嘴不让自己问案情到底是什么吧?

    祁皓思考了一瞬,看了眼柳潇然的神色,得到默许之后言简意赅地说道:“六日前,环彩阁的李姑娘被发现横尸于二楼厢房内,已经气绝多时,房内门窗紧闭,房内除了尸体之外,只躺着一个同样气息奄奄的人,也就是您,小侯爷。”

    “李姑娘死在屋内的床上,脑后有被击打的伤口,现场的地上找到了沾有血迹的烛台。除此之外,她手中握有一匕首。而小侯爷您被发现卧于靠近门口的地面上,屋内情形大致如此。”

    “很快有人将此事告给了京兆府,而府尹自然认出了你,不仅给你请了大夫稳住伤情,还马不停蹄地立刻上报了大理寺,便由我们来接手了。”

    他顿了顿,随即轻笑了一声:“若是寻常时候,这会儿小侯爷肯定已经在我们大理寺里了,只是那日你身上的伤实在严重,柳大人便吩咐先将你送回侯府医治,所以一拖便到了今日。”

    苏慕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确实,岂止是严重,怕不是就一口气了。

    “小侯爷也别恼,下官知道您的身体应当还未完全恢复,只是这些天虽然不热,但李姑娘的尸身还是已经逐渐出现了腐化,所以不得不上门请小侯爷来现场辨认一番,看看是否能回忆起当日所发生的事。”

    祁皓的话说的委婉,而苏慕也不傻,自动地就帮人把话给翻译好了。

    ——没什么其他线索了,你就是案发现场唯一的人,老实招了还能省点功夫去大理寺喝茶。

    苏慕的内心也打鼓,虽然他对原主的人品还是有点信心,但也不敢打包票,听这情形实在算是证据确凿,屋内如果没有其他线索,即便不是自己干的,这锅自己也得背。

    这祁大人还肯把详细经过告知而不是上来就审讯犯人的架势,多半还是因为安定侯这个名号。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敢问……这位李姑娘是什么人?”

    祁皓的目光变得饶有趣味起来,上下打量起苏慕来:“小侯爷不知道?”

    苏慕镇定地说道:“我应该知道吗?”

    还没等祁皓回答,一旁冷眼旁观了许久的柳潇然冷不丁开口了。

    “小侯爷若不知道,去环彩阁是为了什么?”

    苏慕一个激灵,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浮上了心头。

    ……这别是个青楼吧。

    看着祁皓越发打趣的神色,苏慕觉得自己的脸是蓦地烫了起来。

    他可打小谨记着“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的人生格言,对待女性同学除了尊重还是尊重,以至于长期下来在军训合唱的时候和身边的女生一起牵手谢幕都能脸红一两秒,更别提更深层次的交流了。

    逛青楼那可真就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苏慕闭嘴了。

    他麻木地等待着自己脸上的热意褪下去,突然觉得活着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堂堂安定侯府的小侯爷,被发现在青楼寻乐就算了,还背上了命案,他寻思着秦夫人实在是疼爱这个小儿子,这要是换了施庆澜,直接大义灭亲也是很有可能的。

    柳潇然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地端坐着,把苏慕的表情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前几日他就走访过与苏慕有往来的人,包括几年前的国子监祭酒和学生,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觉得苏慕虽然寡言,却是个性情温和之人,在国子监时亦从未与人起过冲突。

    但那李姑娘的脑后伤口血肉模糊,地上更有大片血迹,足见下手之人的狠心决绝,应当是个相当狠厉之人,只是屋内其余线索实在不多,询问环彩阁管事之时也只得到了春熙姑娘曾说身体不适需要修养一日的消息,而其余人又都说没有看见什么可疑之人进入,其他便再无线索。

    环彩阁是京中有名的青楼,虽然是在白日,却也是热闹非凡,往来之人又巴不得没有人认得出自己,所以都有不关心周边人的不成文的规矩,根本不会有人去注意有什么人进出。出了事更是作鸟兽散,等到大理寺赶到的时候,人是撤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了一地各自的腰带和玉佩。

    想到这里,柳潇然的神色又变得微妙起来,刚刚苏慕羞赧的表情看上去不似伪装,这样一个人出入青楼实在也很是令人费解。

    他皱着眉,手指在膝盖上轻扣了两下。

    即便他很想结案,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觉得眼前之人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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