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杆处密报于距多巴镇十里外的村镇上发现罪臣塞思黑的行踪,密探见其伤及腿脚行动不便就在镇外暗伏监视,还没等到消息发回京城,塞思黑便一夜之间隐匿不见了。
皇上一看心下便明白这是有旁人襄助,不然以一个瘸了的老九是断然甩不开密探的跟踪。密报中称原本要寻迹向北追踪,但眼见着准格尔敌军打了过来,战线南推数里,便只能按兵不动等待皇帝示下。这要是再想探查塞思黑的下落,便只能潜入敌营了。
胤禛拿着密报在院中反复踱步,想着这个节骨眼上究竟是谁会援手老九。转念再想,以老九的皇子身份,即便是戴罪之身,若是被俘,只怕朝廷也少不多要出面了。
皇帝掂量了许久,有那么一瞬胤禛真心期望允禟干脆毙于乱军之中,才是最好的结局。皇上权衡许久,觉着于敌阵中救一个人难,但杀一个人却容易了许多。
想到此处,胤禛骤然停了脚步,在后院里站立了良久,最后转身回了储秀宫寝殿。
胤禩还窝在睡榻上酣睡不醒,皇帝进来站在床头看了良久。老八在这后宫中深居简出,胤禛不信他能把手伸到西北那么远,即便他有心派人过去,以他这辈子的人脉资源来看,也是手上无人可用的。
因而皇帝这想试探一下胤禩口风的心思就收了回来,毕竟如今胤禩一身两命,若是让他知道他的好弟弟深陷敌营,一时情急动了胎气,岂不是弄巧成拙。因而胤禛打定主意,这事还是瞒着老八最好。
当胤禩懒懒醒来,皇上便换了一番话语,说道,“朕看你的月份也大了,已经命人接你额娘明日进宫,平日里也多个人说说话。”
胤禩听了也只是淡淡谢恩,那西郊庄子上的又哪里是他真正的额娘,这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吧。因而这一晚,便草草过去。
第二日天一大亮,胤禩便梳妆整齐,等着这辈子的额娘兆佳氏入宫。心道多一个自己人也好,毕竟一个能往来于宫内宫外的额娘总是便利不少,未必是个坏事。
等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兆佳氏便被内务府的公公引到了储秀宫。待兆佳氏一踏入门口,胤禩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碧云在一旁也是翘首以待,见主子这样,心道别看廉主子以往对家中之事不闻不问,这额娘站到门口了,还是真情难掩了不是。
而胤禩却是心下吃惊不小,见这兆佳氏颔着首、眉目低垂,一副温婉柔和的姿态,十足的像前世的母妃卫氏。
“额娘?”胤禩站在不由自主地的唤了一声,见兆佳氏一抬首欲言又止,却赶紧屈膝拜道,“给廉妃娘娘请安。”
胤禩赶紧上前将人扶了起来,离近看了,心里也便明了这人虽像额娘,但却不是,因而便一时语结,也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幸而碧云活泼,见了老夫人高兴难抑,在一旁叽叽喳喳了两句,也算是消除了一些胤禩心头得感伤。
情绪收定,胤禩携着老夫人的手进了明间坐下,略问了两句家中可好,随便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罢了。
方若捧上时令果子,胤禩摘了一颗,亲手为兆佳氏剥了,见她再度站起谢恩,心中不免一酸。当年贵为皇子,他与额娘,也曾是这般的疏远。兆佳氏如今脸上战战兢兢,却又与有荣焉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寄居于惠妃之下的母妃。
胤禩瞧着兆佳氏把果子攥在手里,不由得濡湿了眼眶。都说孕期里最是情思敏感,胤禩也不知这是真的触景伤情,还是被肚子里这小家伙带得情绪不定起来。
既然这位兆佳氏乃是瓜尔佳氏的亲额娘,胤禩觉得平日里伴在身侧,以解这异世孤愁,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当皇帝回到储秀宫时,初见到兆佳氏也是微微一惊。都说八弟最像良母妃,如今看来确实不假。能孕育出与前世一模一样的样貌,可见兆佳氏和良妃就算没有八分想象,也有七分类似了。
皇上见胤禩陪在老夫人身边难得的透出几许轻松笑颜,便觉得这次倒是歪打正着。因而让兆佳氏陪着多坐了一阵,才命她退下休息。
看着胤禩坐在妆台边除妆,胤禛笑道,“早知道你如此开心,朕就早点接你额娘进宫就好了。”
胤禩明白皇帝所指为何,只是敷衍道,“多谢皇上恩典,宫中规矩多,额娘也不便长留,反倒拘束了。”
胤禛叹气摇了摇头,从身后拦住胤禩肩膀,“如今我们也算是一家团圆。”
胤禩对着镜子,看着皇上一手揽着自己肩膀,一手往下抚上肚子,一脸的心满意足。胤禩觉得,这老天真的是待老四不薄,他想得到什么,便早晚都会得到。
胤禩也说不清自己心中此刻是何情绪,只觉得自有孕以来,便觉得前路阴险惨淡,再也提不起半点意趣。
而一展眼,便两日过去了。皇上暗中派了京城最精锐的密探发往西北,而这时却收到了兆惠从前线发回的密报,同是说找到了罪臣塞思黑的踪迹,但却因准格尔攻陷,致使罪臣流落敌区,因而请旨援救。
皇上把兆惠的密折压了下来,心想着幸而兆惠这是密奏,若是明面上的奏疏,皇上还不得不理一理。如今料理老九这事,必须秘而不发,断不能张扬到朝堂之上。若是让老八知晓了此事,只怕不会和朕善了。
等了几日,兆惠还没等到皇帝旨意,便有些踯躅了。当日他的心腹家仆为避开皇帝眼线而连夜护送九爷离镇,不成想便撞进了战线。如今那一方城池失守,兆惠也收不到家仆的任何消息。于是便干脆转头以寻到罪臣为由,请皇上下旨派援兵过来。毕竟这罪臣乃是货真价实的皇亲贵胄,若是落到敌手,于朝廷、于皇帝都是难堪。
但等了两三日,消息全无,兆惠才悟出了点什么,心道莫非皇上这是要借刀杀人?这一念头涌上脑门,兆惠顿觉大事不妙,于是连夜往家中写了信。
这信从兆惠夫人手中到了敦郡王福晋手中,已是又过了数日。敦郡王允誐看到信时,那可谓是暴跳如雷,将皇帝从头骂到了脚。
此事迫在眉睫,在宫外的兄弟二人辗转相约在余庆楼会面商议。允禵言明修书命兆惠私下派人潜入村镇营救,却嘱咐十哥此事万万不能张扬。
老十毕竟脾气躁些,哪里会真听十四的意思。以往八爷党的注意多是九哥拿定,如今九哥蒙难,他便顿失了主心骨。因而允誐一口答应,但回去辗转了一夜,还是信不过年轻的十四,便直接把福晋叫到跟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了,命她天明之后无论如何要进宫见见八哥。
博尔济吉特氏却是比敦郡王顾虑得周全,一听这事便有些踯躅道,“宫里都说廉妃的身子骨弱,胎气不稳,妾身怕这消息……”
允誐听了冷哼一声,一拍桌子叫道,“气得落胎才好,那个孽障,只怕八哥老早就不想要了。”
十福晋毕竟事事以夫君为先,虽有异议,但见郡王如此决绝便也别无他法,一大早便递了牌子,进宫看望太后去了。
敦郡王福晋一进宫,储秀宫这边就得了消息。胤禩听着方若形容,觉得弟妹今日来得匆忙,莫非是有九弟的消息了?
于是,便也早早起身,等着敦郡王福晋上门。果不其然,才过了一个时辰,博尔济吉特氏便带着厚礼来了。
普通嫔妃见见妯娌到无可厚非,但胤禩自知皇上是不会用普通眼光看待自己。但见博尔济吉特氏一来便面色有难,便知道这个险无论如何是要冒的。
幸而,如今内院里,皇帝的眼线还进不了这内寝殿。因而胤禩与福晋略微聊了些这孕育之事,便进了正题。
博尔济吉特氏有备而来,口齿伶俐,短短几句便将西北变故说了个明白。胤禩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又紧。他心知老十没有担忧错,四哥这是要按下杀手,最后来一个死无对证。
十福晋见胤禩脸色不善,但却没有其余表示,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可是怕廉妃当场厥过去,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胤禩定了定神,最终说道,“福晋回去请告知王爷,我要出宫。”
博尔济吉特氏惊得站了起来,看了看左右,又看了看窗外,问道,“如何?”
胤禩垂目摸了摸肚子,说道,“活人自然是出不去的,死人便没人拦着了。”
十福晋见胤禩再度抬眼,已是换上另一幅面孔,只听他说道,“下月初十,宫中必举丧事,请福晋和王爷为本宫送行。”
还不等博尔济吉特氏反应过来,胤禩已经起身笑道,“今日时候不早了,福晋请回吧。”
敦郡王福晋领了这惊天秘密,惴惴不安的回了郡王府。允誐一听,明白八哥这是要诈死脱身了,而八哥脱身之时,必须找到九哥下落,两边一起没了,让皇帝措手不及。
胤禩却并非这个注意,金蝉脱壳何其之难,在这重重后宫,哪有他装死的余地。
胤禩在明间做了良久,直到天都暗了,才把方若叫了进来,“去唤碧月过来。”
碧月极快的来到明间,见屋内却未点灯,主人坐在阴影里却是看不清面目。
“碧月。”胤禩叫了她的名字,“本宫需要一丸药。”
碧月伏了伏身,心道莫非主子又要落胎,但却听见胤禩沉声道,“要命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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