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卫人手不多,以防万一,穆昭还叫上了穆西沉给她的禁卫小队,以及公主府原本的护卫。
一头雾水的柳雪凝被打发去陪云盛念书,她本是想早些离开的,涉及到皇家的某些事,昭昭总是不愿她牵扯其中,但林谓之却叫住了她。
今天恐有大事发生。
公主府是最安全的地方,当然,亦有几分谨防消息泄露的考量。
穆昭不置可否,她不觉得这次乌曜还能逃出生天,至于阿凝会泄露消息,那更是不可能的事,但林叔这样安排,显然更加稳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直奔目的地,毫无低调二字可言,而如此大的声势,自然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
第一个就是徐广庆。
自上次徐夫人在吴国公寿宴上冲撞昭阳长公主被禁足后,连带着他在朝中都不好过。
同僚指指点点的目光且不说,连皇上都寻了他几处微末错误,一再训诫,让他维持了几十年的清贵形象,彻底毁于一旦。
一切都是因为昭阳长公主,都是因为她身边那个低贱的面首。
徐广庆恨得咬牙切齿,却并不敢做什么,昭阳长公主不理政事,亦很少掺和京城世家的争端,更是皇上钦慕的皇姐,哪个不长眼的官员敢去招惹她?
没想到这次却有了机会!
堂堂一国长公主,竟私自带兵招摇过市,简直是把柄亲自递上了门。
徐广庆没犹豫便叫人跟了上去,自己也乔装打扮,悄悄出了徐府,对上最受皇上信赖的昭阳长公主,他的胜算不大,但如果挑起姐弟两人心头的那根刺,昭阳长公主,也只是一个公主而已。
穆昭对此浑然不知,她正催促着马车再快一些。
这次行事并不低调,一则是为了跟梁国质子拉开距离,二则是为了以儆效尤,除却梁国质子外,鸿胪寺中还有一位沉迷美色的西夏质子。
大魏是父王亲手打下的大魏,无论是谁,她都不容许沾染。
越是接近,穆昭的脸色就越冷,因为这所谓的联络点,在她前世,不止来过一次,当然,是乌曜带她来的。
可即便如此,她对乌曜的信任也从来没有动摇过。
真是可笑至极!
穆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再抬眸时,冰冷的眼神中划过一丝狠戾。
她绝不会放过乌曜。
云来杂货铺外,精巧的檐铃悬在房檐上,连成一片,微风拂过是叮咚作响,声音清脆而不扰人。
护卫将杂货铺团团围住,马车停在铺子前。
穆昭从马车上下来,抬眸望着房门紧闭的杂货铺,再掠过房檐上的一只只檐铃,俏脸上一片冰寒。
林谓之站在她身侧,右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殿下,臣这就带人进去。”
穆昭微微颔首,林谓之得令,立刻带人上前踹开了门,腰间的长剑出鞘,寒光掠过,却扑了个空。
林谓之愣了下,皱眉继续上前。
穆昭心底蓦然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拢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攥紧,她一遍又一遍的安抚自己,此次绝不会出差错。
她很清楚,这件事如果再不解决,早晚会成为她的心魔。
“你怎么会在这儿?!”房间里传来一声略带恼怒的惊呼,穆昭脸色微变,不顾阻拦立刻走进门。
穿过琳琅的货架,孔雀卫堵在半开的小隔间里,里面的情形穆昭看不清楚,但却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林大人,别来无恙。”
穆昭闭了闭眼,脸上尽是不甘,明明已经查得那样清楚,距离真相和最后的结果只剩一步之遥,却被乌曜横插了一脚。
他发现了吗?是了,以他的聪慧,想要发觉真相并不难。
但她还是不甘。
林谓之一脸晦气的走出来,其他去四处搜寻的孔雀卫也都脸色难堪,这间小铺子不大,可他们却没有发现一丝纰漏,那些人难不成是凭空消失了?
他们的确查到了不少线索,可这些线索零零散散加起来,并不能定下乌曜的罪名,今日来查这间铺子,便是想找出确切的证据。
可不曾想,被乌曜领先了一步。
穆昭相信孔雀卫的办事能力,乌曜根本来不及把这一切清扫干净,除非这本就是他设下的一个圈套。
他们,都被骗了。
穆昭转身就走,乌曜的声音却从身后响起:“昭昭,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吗?”
孔雀卫纷纷对他怒目而视,穆昭却停下了脚步。
“我想与你单独谈谈,”乌曜唇边噙着笑,视线扫过周围神色恼怒的孔雀卫,最终落在穆昭身上,“你一个人。”
林谓之皱眉拒绝:“不可能。”
谁知梁国质子会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伤害殿下的事来?以乌曜的身手,能做的事太多了。
“好。”穆昭干脆的应了。
她不觉得乌曜会对她做什么,除非他不想活了,在大魏,在京城,她有这样的底气。
林谓之欲言又止,穆昭却已进了小隔间,外面的孔雀卫们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大好看。
早知如此,那天揍乌曜时就该直接下死手,死了省心!
隔间内,乌曜慢条斯理的倒了杯清茶,递到穆昭手边,但她没接,只淡淡道:“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乌曜认真的盯着她,倏而开口:“昭昭,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穆昭垂落的睫毛颤了颤,脸上却未曾掀起丝毫波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乌曜道:“不论你信与不信,我乌曜从未想过要伤害你,更没想过要离开你,我只是……只是想堂堂正正的带你回去。”
争权夺位固然有一部分私心,但他更想终有一日能与她并肩,带她离开京城,离开让她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逾越的地方。
穆昭神色冷淡:“我与你毫无干系。”
乌曜闭了闭眼,神色间划过一抹挣扎,他沉声说道:“昭昭,我知道……知道你不会轻易原谅我,可我绝没有利用你,回梁国的事,穆西沉知道,也默许了。”
穆昭心头一紧,脑海中响起杂乱的嗡鸣,震得她回不过神。
乌曜回梁国的事连她都不知道,穆西沉怎么会知道?那鸿胪寺里的假质子又是怎么回事?如果穆西沉真的知道,为什么没有阻止?穆西沉又究竟知道多少东西?
这不可能!
乌曜在胡说八道!
穆昭的思绪越来越乱,甚至有些听不清乌曜究竟在说什么,她拼命稳住自己的心神,俏脸紧绷着,看向他。
她最坏的猜测成真了,眼前的乌曜并非乌曜,而是与她一样,重新回来的乌曜,可是……为什么?
穆昭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你不必花言巧语,乌殿下的话,本宫可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乌曜沉默着,没再解释,反而低声问起前世的事:“我走后,他们为难你了吗?昭昭,你不是自尽的,对吗?到底是谁害死了你?”
他自认还算了解她,曾经先帝那么多的怀疑和忌惮都没能打倒她,而穆西沉,只一个穆西沉,凭什么能逼得她自尽?
正是不相信这种结果,他才拼了命的想要回到大魏,想要调查出真相,还他与昭昭一个清白。
自尽……?!
她,自尽?这怎么可能!
穆昭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怀疑,很快便听乌曜道:“我本也不相信昭昭你会……但是我回大魏的时候,遇见了魏皇的十万铁骑,还有孔雀卫……”
孔雀卫不可能听从魏皇的军令。
穆昭心头微震,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遮住眸底的情绪,不管乌曜这番话究竟是真是假,但背后藏着的信息量很大。
她……究竟该不该信?
只是一瞬间的动摇,穆昭很快又坚定起来,即便穆西沉真的瞒着她一些事,但乌曜的所作所为都是真的,那些从蓟州传来的战报不可能作假。
穆昭冷笑一声,看向他的眸中尽是嘲讽:“乌曜,你觉得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你是不是还想说,你手中沾染的鲜血,你所有背弃的承诺和说出口的谎言,全都是你不得已而为之?”
“怎么,有人把刀剑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这样干吗?明明是你一人做出的选择,凭什么要他人替你负责?”
乌曜怔了下,望着她:“你承认了。”
事到如今,承认与否还有何区别吗?前世种种,穆昭问心无愧。
“所以呢?乌曜,你欠我的东西,该怎么还?”
穆昭面带嘲讽的看向他,脸上尽是冷意,而她的眼神也是同样的冰冷,这让乌曜心头一痛。
昭昭真的在恨他。
乌曜惨笑一声,声音嘶哑:“用我这条命还,够不够?”
他将长剑递到穆昭手边,泛着寒光的剑刃对准自己,穆昭下意识的接过剑柄,神色却依旧冷淡。
她不相信乌曜会束手就擒。
更何况,她不可能让乌曜死在这里,死在她手上,死在这孔雀卫和禁卫的重重包围之下。
“昭昭,你还是不信我。”
乌曜轻笑一声,漆黑的眸子安静又认真的望着她,视线一点点移过她娇美的脸颊,乌黑的发丝,还有那双尝起来格外清甜的樱唇。
被打破的信任,就像泼了墨的宣纸,再也无法复原。
可他依旧固执的想要挽回。
乌曜双手握住剑身,对准自己的胸膛,穆昭没来由的心底一慌,试图卸下他手上的力道,却不曾想,乌曜直接闭眼插|进了胸口。
血流如注,殷红刺目。
穆昭心尖一颤,双手竟有些脱力:“你疯了?!来人!快来人!”
乌曜对着她笑:“昭昭,不管你信不信,这两辈子,我对你从无半分虚情,我……想娶你。”
如果这条命能偿还她所遭受的痛苦,那么他愿意。
这本就是他偷来的一生。
他宁愿就此而去,也不愿让她永远活在对他的痛恨与厌恶之中,这对他来说,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惩罚。
乌曜知道,除此之外,他再没有可以证明自己的方式了。
浓烈的血腥味在房间中蔓延,穆昭双手颤抖着,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可是她明明不该落泪的,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她所准备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这般吗?
血债血偿,她犯下的错误就该由她来终结,那些被辜负的大魏子民,那些血染沙场的士兵,都需要一个交代。
可是,该如何交代,又凭什么任由他来选择?
穆昭抬手抹掉脸上的泪,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乌曜,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惩罚的方式?”
“想要我就这样原谅你,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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