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的日子总算是定了下来。
尹秀没上过法庭, 起初还很怕,不过经历丫丫这件事以后,她决定帮三个孩子要回来这笔钱, 用来教育培养也好,用来改善生活也罢,总归不能便宜了赵峰。
时间过得很快, 丫丫出院以后很快就能够下床。
三姐妹搬到外婆家里住以后,生活也比以前要好了很多, 早上大丫起的很早,给妹妹还有外婆洗完衣服, 尹秀也把饭做好了。
早饭是白粥和小菜, 尹秀买来了咸鸭蛋, 腌制了一个月总算是能吃了,早上住了两个,切开后滴滴答答都在流油。
尹秀让大丫给黄阿婆送几个过去, 待大丫回来时,二丫已经把粥盛好了。
吃完饭就要去上庭,二丫还小不懂事,听律师姐姐说等法院判了, 她们就能正式跟着外婆了,大丫说等以后跟着外婆, 就管外婆叫奶奶,他们都改名姓冼。
跟妈妈一个姓。
二丫高兴极了,以为上法院这事儿就了事, 高高兴兴的吃完早饭, 这个时候冼富强也过来了。
大腹便便的冼富强带着冼家村的一众, 这回是要给尹秀撑场面去的。
“阿婶, 这回咱们人多,不会让那姓赵的占到上风的。”
“阿强,你这咱们不能跟人打起来啊。”
“我知道呢,于老板跟我说了,多几个人您也多点底气。”万一赵家去一帮人,吓到了这些小孩子,到时候律师盘问环节,孩子们连真心话都不敢讲了。
尹秀一言难尽的看着冼富强带着那群粗壮汉子。
就一起去吧,谁还能说当村长的不能给村民撑腰呢。
一行人来到区人民法院,赵家没请律师,赵峰选择自辩,这会儿打官司的情况也少,赵家理所当然觉得律师这种人就是来骗钱的。
赵家老太太还用要撕逼吵架的架势,气势汹汹的来到人民法院。
来之前,赵峰本来觉得几个孩子跟着老太太无所谓,但听了高人指点才知道,如果岳母把三个孩子的抚养权拿走,下一步很有可能要拿走抚恤金。
八千块,赵峰自己紧紧攥着,可一点都不想给别人。
法官宣布直接开庭,赵峰开始自述。
“我打自己的孩子怎么了,这些个孩子看不惯我再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继母王凤做出挑衅,我管教她们是为了他们好,是教他们好好做人,王凤最近又怀了孕是敏感一些,有时候说话就没那么注意,咱们小时候不都这样,不都被爸妈一棍子一鞭子打到大的吗,棍棒底下出孝子,千古年来都是这样的,再说那天发生的冲突,这几个孩子听说她们妈妈过世以后有一笔抚恤金,就要我拿这笔钱给她们买这买那的,可我是一个父亲,我要对她们的人生做一个长久的计划,怎么能有点钱就花完呢,为了这几个孩子就说钱我都给王凤花了,还要跟我打官司要钱,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大丫立刻就明白赵峰这话里话外都是说她们姐妹几个为了钱才这样对父亲的,顿时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激动的说:“我没有要你买这买那的。”
赵峰立刻打出擦边球:“你有没有要我给妹妹买新衣服,有没有要我给你们买牛奶,是不是提过抚恤金的事情,还有你有没有埋怨我娶王凤?”
听到这么无耻的发言,大丫无言以对。
她是有提过母亲抚恤金的事情,是在赵峰拒绝了给丫丫买新衣服,又借口王凤怀孕,把订给丫丫的鲜牛奶给王凤喝了。
她还太小,不知道如何辩驳。
这个年纪是孩子最敏感的年纪,大丫甚至觉得所有人都朝着她看,觉得她是个贪婪的孩子。
赵峰又准备开口,让余燕抢了先,她伸手拂过大丫的肩头。
大丫这么大的孩子,怎么说得过赵峰这种老奸巨猾的人。
“请问被告,大丫在对你提出要买新衣服,是在什么情况下呢,丫丫今年四岁了,她之前都穿的姐姐们的旧衣服,过完年她要去幼儿园念书,妈妈曾经答应给她做件新衣服,衣料子都扯好了,现在那块衣料子是否在你现在的妻子——王凤身上。”
王凤就坐在后排听庭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身上穿着一件白底带黄色小花的棉纱衬衣,之前没有觉得这个料子皮肤黝黑的王凤穿着有多奇怪,现在听余燕这样一说,便觉得这个颜色更像是给孩子做衣裳的。
余燕朗盛说:“据我所知,这块衣料是冼淑娥给女儿扯来准备做一件小上衣,一条小裙子的,刚好够一个成人的料子,王凤看这料子新,就据为己有。现在丫丫没有新衣服穿了,姐姐去找爸爸要,在父亲眼里居然是贪心的行为,难道这位父亲真是个合格的父亲教育孩子的行为?而据我所知,冼淑娥去世前在家里贡献的收入就不低,冼淑娥是个大货车司机,过年前她跟郑冬梅跑了一趟湖南和江西,老板娘给她发了五百块的工资,平常家里就是靠冼淑娥养家,冼淑娥过世以后,肇事者又赔偿了八千块钱的抚恤金,难道王凤就这么饿却一块做衣服的料子,非要抢一个四岁的孩子,母亲临终之前给她裁剪的最后一块衣料?”
一块衣料,那是亲生母亲的拳拳爱意。
却不料被刚进门的继母占为己有,且不说她是否知晓,父亲的行为才是最讽刺的,他把女儿的行为说成贪婪,却丝毫不指责继母的贪心。
庭上所有人的眼睛都扫过像赵峰,尤其是审判长,那双眼更是鄙视的看了赵峰好几眼。
余燕继续问:“据我所知,家里以前给三个孩子定了牛奶,等王凤来了,这个牛奶就给她喝了。”
赵峰:“家里条件有限,现在也不是以前,王凤怀了身孕要补充营养,自然要吃好一些。”
“但是一瓶牛奶有一升,以前三个孩子加你父母喝一瓶,后来王凤来了,她跟你父母一起喝,你们家就这么贫困,三个大人都喝有牛奶喝,就是顾不上这几个孩子吗?”余燕继续说:“一个容不下孩子喝几口牛奶的大人,口口声声说对孩子好,难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孩子好的?”
“咱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就是孝顺,孩子让着老人,让着长辈有什么不对的。”
“那么为什么不削减其他人的生活开支,为什么有钱给王凤买金镯子?”
“金镯子本来就是王凤的,不是我买的。”
“你撒谎,金镯子是王凤进门第二天,你带着她去金店买的,这里有金店的出货单,单据和收据的底单上显示都是卖给了赵峰。”
“是王凤自己的钱。”
“王凤早不买晚不买,进了你们家就突然有钱买金手镯了,据我所知王凤在结婚前是在给人当保姆,一个月的工资才十块钱,而且这份工作她干了才一年不到,如果这笔钱真的是王凤自己的,我有理由怀疑王凤是否在做保姆的期间,在雇主家里做了不可告人的举动,这个金镯子可不便宜啊,不像是一个月工资只有十块钱的小保姆买得起的。”余燕的声音铿锵有力,字字扎心。
“是,是我买的又能怎样,我自己就没有收入吗,我想给新婚妻子买个手镯还要孩子们同意?”
“可是你在刀具厂上班,你们厂的效益这几年一般般,靠的都是冼淑娥赚钱养家,那我理解成,你拿着冼淑娥生前赚来的钱来讨好你现在的妻子,赵峰你应该知道,冼淑娥生前一直很想要一对金耳环,一对金耳环才多大,三四克而已,81年年底她跑了个长途,老板娘也是发了点奖金,于是她给自己买了一对三克的金耳环,你母亲看了喜欢,你便想也不想送给了你母亲。”
“那有什么问题,我母亲是老人,她当儿媳妇的就该让着她。”
“冼淑娥是个持家又贤惠的好女人,她不跟你母亲计较,但并不代表她不会难过,如果你母亲喜欢,你大可以再花点钱,去给她买一副,在你心里真的看得到她对这个家庭的辛苦跟付出,你真的是个合格的丈夫吗?
你有没有想过逝者过世到现在都还没有过完尾七之日,听说民间有个说法,逝者逝去,到过了尾七之日灵魂才会真正离开这个世界,她的灵魂还没走干净,你的新生命就已经创造出来了,你还这样对待你的孩子们”余燕字字见血:
“所以你有钱给王凤买金手镯,抢了冼淑娥的金耳环孝顺你的母亲,也没钱给自己孩子喝牛奶,更没有钱把才四岁大的三女儿丫丫送去幼儿园,因为你没钱,所以你的大女儿大丫要从学校辍学,才十三岁就要回家照顾家里,等未来王凤生了,还要伺候王凤坐月子是吗?”
未来没发生的事情,赵峰当然不肯认,避重就轻道:“我可没说要她给王凤伺候月子。”
“所以为什么要给大丫办退学?我查过大丫的成绩,一直以来都是年纪前三名,如果继续读下去,不说能考上名牌大学,至少一个中专能考上,你就是这样轻视你女儿的前途,为了讨新婚妻子的高兴,让大丫辍学在家当家里的保姆,你就是这样当爸爸,这样为女儿的前途计划的吗?”
“家里的事情太多了。”
“可是家里的事情再多,不是有你父亲母亲,他们都没上班为什么不能兼顾着照顾家里?”
“我父母年纪大了,年纪大了当然要享清福,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良心,要这大年纪的老人操劳。”
“赵峰,我劝你不要偷换概念,你的父母连六十岁都不到,就已经失去行为能力了吗,全国有多少男性干部,要上班上到六十岁才能退休,特殊职业可能要上到七十岁,七十五岁,而你父母从农村过来以后,连个临时工都没找过,一直在家里待着享清福,既然不能兼顾照顾家里的任务,为什么都耗在城里吃公粮呢。”余燕清了清嗓子,扬声说:“只有一个可能,他们不愿意从事劳作,仅此而已,我们是一个崇尚勤劳的民族,我对此表示不能理解,也觉得你们这种家庭环境,实在是不适合抚养孩子”
审判长:“我想清楚的知道你们家庭的真实情况”
话还没说完,赵峰妈妈从听审席冲出来,拿出平时掐架骂街的劲头出来,一巴掌就往余燕头上呼过去:“我草你大爷的,你在家就是这样对长辈,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谁他妈教你这样做事做人的,老子自己的孙女,爱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余燕这种文化人哪里见过这,差点被赵母大巴掌呼脸上。
还是冼富强离的近,早就做好了赵家人要干架的准备,一把就把人往后面拖去。
她一骂完,赵峰父亲也帮腔:“哎哟,高级知识份子欺负我们老实人不会说话哦,城里人欺负我们乡下人看不起农民了,我是农村来的,我就活该一辈子刨坑吃土,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你这个思想问题可真是严重啊,这要放在十年前,可是要挂牌牌游街的”
审判长:“”
场面一度混乱,很少开庭审理民事案件的审判长已经很习惯应付这种画面,赵峰父母一闹起来,冼富强也要给尹秀撑腰,场面一度混乱。
听审席
于小丽跟郑冬梅今天成了配角,两位变成了吃瓜群众一样,目瞪口呆的看着家庭伦理大剧上演。
郑冬梅:“前几天赵峰还不是这个态度,我看他一点要回孩子的意思都没有,怎么今天突然就变了?”
眼睛在赵峰亲属那边扫了一圈,于小丽摇摇头:“来这么多人,多少有几个懂法又心思坏的,准是有人给赵峰出了主意呗,你瞧瞧王凤旁边那个小姑娘,看上去挺机灵的,跟王凤长得也很像,是不是她在出主意。”
姑娘才二十出头,眼睛一直盯着前方,时而皱眉时而跟王凤咬耳朵。
眼睛扫过这边时,刚好看见于小丽,眼神冷漠的扫了她一眼,像是在看一块不懂事的肉。
于小丽:“”次奥哦,这是什么表情啊。
郑冬梅冲那边努努嘴:“看着像是认识你,之前跟你打过交道认识你吗?”
想了很久都没想起来,于小丽于是摇摇头:“不认识。”
郑冬梅狐疑看了对方一眼,继续听庭审,一会儿又觉得冼村长挺有意思的,人家在外面好歹装上一装,冼富强索性连装都不想装,操着大膀子就要上,被审判长警告了一次,最后安安静静的坐回位置上去。
继续听庭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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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一度混乱。
最后不得不出动警察才压制住了这个场面。
余燕接下来询问孩子们:“你们更愿意去哪里生活?”
大丫二丫被打怕了,一看见赵峰冲她们瞪眼睛就吓得跟两只小鹌鹑一样,瑟瑟发抖。
余燕往赵峰席位上扫了一眼,对上赵峰那张洋洋得意的脸,赵峰嘴角微微勾起,跟王凤对了个眼神,王凤冲他点了点头,交换了意见。
赵峰截断孩子们的话,很诚恳的说:“同志,我知道错了,我以前是有些糊涂,孩子们当然是要跟着亲生父母会比较好,我岳母年纪也大了,本来就身体不好怎么能照顾好这几个孩子,她那个房子破成那样,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孩子们跟着我自然是好的,我是工人可以吃公粮,王凤也答应我以后好好照顾她们,大丫你跟外婆到底不是一家人,她想养你们无非是贪钱,等钱拿走了,你看看她还会不会要你?”
尹秀被女婿指认养孩子是为了钱,顿时气得要当堂暴起。
大丫就更害怕了,以前赵峰一冷下脸,最会搞冷处理,几个孩子们最怕他露出这种表情。
余燕接着陈数:“刚才我提到的读书,喝牛奶,这都是小事情,三月一日,王凤因为在家滑了一跤,刚好看见丫丫在旁边,就觉得丫丫故意要害她,一手抓住丫丫的头发往钢筋上头撞,造成孩子中度脑震荡,住院一周才能出院,这孩子差点没醒过来,给孩子们造成的心理阴影更是不可估量。
后来,送丫丫去医院的时候,又顺便带了两个大一点的孩子去医院做身体检查,当时这两个孩子已经瘦骨嶙峋,严重的营养不良,二丫还有贫血的症状出现,当时也有民警在场全程记录了经过,我想请当时在场的民警陈述。”
审判长同意民警作为证人陈述当天的情况。
出庭的是当天出警的那位女警,女警员见到大丫的表情,就知道这孩子又被父亲恐吓了,于是把当天看到的,医院体检的结果,以及当天询问的口供一一拿出来。
审判长脸上都露出对赵峰的不满跟鄙视来。
余燕很沉着的继续盘问:“赵峰指出了,尹秀抚养三个孩子只是为了钱,我想让冼家村村长冼富强出来讲讲,尹秀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冼富强浓重登场:“尹姨真是不容易,五一年男人死在了朝鲜战场上,那是烈属,她当时还年轻,要嫁人完全能嫁出去,孩子甩给村里村里也是会照顾的,但是尹秀没有再嫁,她怕人家会对阿娥不好,就这样艰难的抚养阿娥长大,尹姨只有阿娥一个女儿,后代里面也只有大丫她们三个孙女,怎会对她们不好,当初她一分钱没有,也不是把阿娥养大了?”
赵峰母亲在旁冷笑:“那好啊,孩子给你们,钱别拿走,那我就相信你不要钱只是为了孩子。”
冼富□□起:“凭什么不要钱。”
两人眼看着就要掐起来。
审判长又制止了一次几乎要打起来的庭上运动。
余燕继续陈述:“我们在提到孩子的抚养权时,想到的难道就只有钱?”
赵峰母亲哼了一声。
余燕:“抚恤金不仅是给孩子们的,也有给逝者母亲的,而冼淑娥跟赵峰的财产里面,也有属于一半的是冼淑娥的私人财产,按照遗产继承的顺位,尹秀也是第一继承人,但是为了孩子她没有开口要女婿给她钱,只是到了后来忍无可忍以后,才提出对孩子的抚养权做个切割,至于你们说的抚恤金,我们要抚养孩子们,培养他们,自然要钱,难不成留给你们,继续买大金镯子吗?”
语气犀利,让人忍不住再看赵家这两个女人。
王凤手上带着个指宽的扁镯,黄金的。
赵峰母亲耳朵上明晃晃的是黄金耳环,脖子上也挂着金项链,富贵无比,听余燕提到黄金,赵峰母亲还下意识去摸了一把耳朵上,像平常跟人炫耀的那般,露出得意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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