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局,由败方开球。换世将不灭神君赶到一旁,由自己率先挥杖,可惜力未尽足,鞠球未至最高点便倏然落下,砸到高高跃起的英招神君脸上,陆吾神君得了鞠球,高高一挑就晃过了在他面前尚显稚嫩的不灭神君。陆吾对突然出现的清宵颇为惊讶,就在一瞬他惊讶之时,清宵已抄走了他杖下鞠球,左手紧勒缰绳,鞠球背打,一点赤色星辰飞向了换世。
场外鼓声急催,换世驾驭白泽,稳稳接住了鞠球,宛若看客的转轮王对换世毫无威胁,换世一路畅通无阻,鞠球眼看就要飞抵鞠门,不想轻狂客拦住了半空的鞠球,尘沙骤起,眨眼间,轻狂客已至清宵那方的沙场,这一次,清宵不会让他用同样的高球得筹了!轻狂客挥杖假意高射,实则是要将传球给陆吾神君,清宵注意到轻狂客的余光方向,识破了他的假动作,将球截下,传给了在沙场中心等候的不灭神君,不灭神君接下鞠球,在夔牛跃至半空时,精准地将球打入鞠门,拔得比赛第二筹!
不灭神君同场外一齐发出山呼海啸的高喊,他骑着夔牛一蹦一跳地来到清宵面前,高举鞠杖与清宵的鞠杖猛然相击。四周鼓点如急雨,烈火似飞炎,相击的鞠杖迸出锐气荡云,清宵灿然一笑,曙光四扬。
轻狂客也为她开心,同所有人一样远望着她,而那份炙热的目光仿佛在说,现在,他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与她拥吻。
“没事,你打得很好,下一局看我与妖王的。”陆吾神君宽慰着一脸沮丧的转轮王道。
不灭神君自信狂笑,昂首道:“不好意思,下一筹还是我们的!”
清宵的笑容中略过一丝不安——她的手,她持杖的右手,正在不住地发抖……是护神钉!拜托,让她打完这场击鞠……
第三局,由败方转轮王开球。转轮王从未玩过击鞠,无法控制好鞠球的方向,轻轻一打,鞠球竟击中了清宵右手,清宵手中的鞠杖竟脱手掉落。场外立即起了一阵哄闹——
“被那种力道的鞠球打中,也能脱杖?”
转轮王立刻下了绀马宝,捡起鞠杖,递到清宵手边,清宵愣了半晌,才抬手握住。所有人只道是个无关紧要的意外,第三场击鞠在愈加激越的鼓声中继续进行,转轮王重新挥杖,鞠球有惊无险地传给了陆吾神君。陆吾神君老练地越过了换世和不灭神君,来到清宵这方的沙场,面对清宵,陆吾神君也变得谨慎起来,可当他看到清宵发抖的手和直直垂下的鞠杖,便知清宵只是勉力支撑,根本无法出手阻拦,他本可以自己进球,仍是将球传给了轻狂客,由轻狂客轻松地取下这第三局。
鞠球入洞之时,清宵手中的鞠杖也应声掉落,她的右手涌出汩汩黑血,彩绘的鞠杖横卧在乌黑的血泊中。
先前脱杖之后,清宵一直握着右手腕,就是在强行给护神钉施加封印,贯以自身大量灵力,强化焕神丹的效用。但护神钉长在她体内已有千年,又是上古法器,所以灵力只维持了短暂时间,就立马遭到了反噬。不断流出的黑血愈加汹涌,清宵的整条手臂都成了干肢枯骨。
换世立马命仙娥将清宵送回西极殿,处理好后续也动身返回西极殿,不想却被不灭神君拦住,不灭神君难得正经道:“换世,现在谁都知道魔族公主是你的神子妃,若行香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心中之人,只有行香。”
不灭神君不由一声轻笑,就在换世将要转身离开前,不灭神君忽地脸色阴沉道,“若是行香出了任何差池,我定要这魔族公主百倍奉还!”
换世正于西极殿廊道行走,就与心急火燎的南薰遇上。
“神子,神子妃不肯让医官的诊治,这可如何是好?”
“我去看看。”
换世拂退四位仙娥,看着坐在绣床上的清宵,面容沉静,右臂衣袖空荡飘摇。
换世坐到清宵身旁道:“怎么不愿让医官看看你的手?”
“老毛病了,待我回魔界找人用腐骨生肌术修补一下就好。”
两人又是许久无话。
清宵一望海棠花窗,天地皎然,好似少年时,樱花故雨绚烂。
忽觉肩头沉重,原是换世枕着她的肩膀入了梦乡,她看着换世如雪雕琢的睡颜,于心里轻声道:
“换世,我一定将行香毫发无伤地送还给你。”
三日婚宴结束,轻狂客本欲到碧水宫拜会神后,不料神后先一步投下名帖,邀他至碧水宫的朝霞阁相叙。
碧水江流上,兰舟落瓣,红袖纷繁,轻狂客于一片烟水中望见朝霞高台上的衣袂人影。
怨轻霏看到轻狂客进入朝霞阁,忙上前行礼道:“奴见过妖王大人!”
“仙子的伤势如何了?”
怨轻霏浅浅笑道:“幸得妖王大人记挂,已经好多了。”
神后天镜微露讶异道:“原来客儿与轻霏已互相认识了?”
轻狂客恭敬答道:“是,这些日子多亏了轻霏仙子照拂。”
怨轻霏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是奴给妖王大人添了许多麻烦才是……”
神后天镜一把握住怨轻霏的手,满眼爱怜道:“轻霏的父母于天魔大战中双双殒命,这孩子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向来颖悟可心,这回不知着了什么魔,说什么也要到下界游历,客儿就当给姨母分薄面,若这孩子途经妖界,你替姨母多照顾照顾她。”
“这个自然。”轻狂客淡淡应道。
怨轻霏泪落如雨道:“是奴任性妄为,辜负了神后多年恩典。”
神后了然一笑道:“你心都不在天界了,我再强留亦是无用,去吧去吧……”
怨轻霏抹泪道:“多谢神后,奴此生定不忘神后恩德。”
三人又闲话一钟,有仙娥来报,神子携神子妃来向神后请安。
神后笑道:“都凑一块了,请他们过来罢。”转头对轻狂客抱怨道,“我这个新妇……真是浑身上下没一点让我满意的……”
这话恰好飘至清宵耳中,清宵也未行礼,倒先白了神后一眼。
轻狂客暗中一笑,也独她是这般放肆无状。
神后见清宵如此,不由脸色微变,纵有换世从中调和,这场相会也很快就不欢而散。
魔界早早就收到神子与神子妃下降的消息,露凉殿外,两列黑甲魔将列队相迎,拖夜去更是亲到殿前等候,看到梳了妇人发髻的清宵不禁伤感起来:“怎么我的清儿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一向爱和她玩耍打闹的三叔父难得说回这样的正经话,惹得清宵亦是眼眶发红,引袖拭泪。换世于一旁躬身行礼道:“换世拜见三叔父……”
拖夜去颔首道:“好孩子,都随我进去吧,二哥还在里面等着呢。”
为贺清宵大婚,露凉殿中大摆宴席,对于他们公主的新夫婿,魔族上下自然少不了各种刁难,劝酒之人更是络绎不绝,反观换世,不仅从容应付各路麻烦,还对所有的祝酒来者不拒,清宵扯住换世衣袖道:“要不别喝了?”
换世轻声对她道:“无事。”
许是换世的声音太过温柔,许是眼前的一切太过真实,让清宵都快相信了,她与换世少年相识,绮执情许,期间都是一些闲俗的小事,直至今日,终结连理。
“清儿……”拖夜去拿了杯酒放在清宵面前道,“三叔父给你敬的酒总不能再让换世替你喝了吧?”
清宵从袖中伸出变成白骨的右手,执杯一笑,仰首饮尽。
拖夜去满脸嫌弃道:“赶紧去蒹葭浦把手修好!”
“好,顺便也让风爷爷喝一盅我的喜酒!”清宵侧首对换世道,“换世和我一起去吗?”
此话一出,便有旁人笑公主与神子真是新婚燕尔、一刻也分离不得!
换世也笑道:“你先去罢,我陪二位叔父再饮一巡就去找你。”
待清宵的背影消失后,面上毫无喜色的震电走到换世面前道:“还请神子移步偏殿小叙。”
清宵修补完手臂,正要从蒹葭浦草庐离开,打开房门却看到门外等候的换世。
天底茕茕,断蓬孤飞,换世气息恹弱、遗世独立,旖旎风雅都成了鹤唳蛩吟。换世寻声望向清宵,当他看到清宵身后的白发老者时,流转的目光悄然凝滞。
清宵来到换世身边,为他们介绍道:“换世,这是风芦根爷爷,他可是我们魔界了不起的医者!风爷爷,这是神子换世。”
风芦根率先开口道:“初次见面,神子。”
换世收起异色,向风芦根行礼道:“晚辈见过风前辈,多谢前辈出手救治清宵。”
风芦根转身回屋道:“若无他事,就请你们离开罢。”
清宵与风芦根作别道:“那我们就不打扰风爷爷了!”然后小声对换世道,“我们快走,不然风爷爷可要出手赶人了!”
清宵拉着换世于辛夷花道上疾步而行,片刻之后,清宵才尴尬地放开换世,却听换世问道:“清宵你和这位风前辈关系很好?”
清宵想了想道:“风爷爷虽不是魔族,脾气还古怪得很,但他医术高明,对我和哥哥十分爱护,为我们魔界也做了许多贡献。风爷爷照顾我多年,自然是比旁人亲近些。”
“风前辈既非魔族,那缘何会在魔界?”
“好像是因为大叔父才来的,我也不甚了解。”清宵见换世沉吟不语,又道:“怎么了?”
“没什么。”换世的眼中似盛着薄薄的雾,“你住在何处,我送你回去歇息罢。”
清宵摆首道:“我还好,不用……”
“我说了,送你回去。”换世望着她的目光忽然失去了温度。
寒露滴前,换世倏尔开口道:“你应知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搜寻行香的下落。”
“我知道。”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派人来你的住处吗?”
“为什么?”清宵虽然这样问,但心底已浮出了答案。
“因为你的寒露滴,我亲自来。”
而这时,寒露滴的地下石室中,一位年轻的妖族女子突然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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