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宵拉着他来到魔都街市,一位妇人唤住清宵道:“公主,许久没看到你了,来来来,拿去尝尝!”
清宵的手里被硬塞进一支裹着枫糖浆的兽眼串串,她无奈笑道:“这回,思倦婶婶你可一定要收我的钱!”
妇人摆手道:“公主你从小就爱吃我家糖眼串串,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什么钱不钱的!”转目看到清宵牵着的轻狂客,不禁堆满笑意道,“哎哟,好俊俏的郎君!”
清宵偷觑了轻狂客一眼,垂首道:“我也这么觉着。”
轻狂客低下身子,与清宵靠得极近道:“那要不要和俊俏的郎君在一起?”
清宵一时慌乱,将手中的糖眼串串塞进轻狂客嘴里。
轻狂客咬下一颗魔兽眼珠,嚼了嚼道:“还挺甜。”
清宵的脸烧得厉害,她放开轻狂客的手,拿出一块金子放在思倦婶婶的小摊上,跑进了一家清旗酒楼,轻狂客向妇人略略致意,提步向前追去。
轻狂客进到酒家,只见清宵已登上二楼,倾身支在栏杆上,一面吃着糖眼串串,一面冲他扬起笑脸。
柜台里一位花发夜叉抬首对清宵道:“公主啊,还是给你准备老样子?”
“嗯!再加一壶酒,有劳阿翁了!”
话音刚落,轻狂客已来到清宵身旁,“不是来吃东西的吗?”
清宵十分真挚道:“给你点的。”
“我不喝。”
清宵惋惜道:“哎呀,那可不好浪费的,只能我喝了。”
轻狂客眯起眼睛看着清宵,却被她一把拉进了一间临街阁子,随手带上门,轻狂客忽地被她拥住,只听埋首在他胸前的清宵说道:“你说的‘在一起’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轻狂客勾起一抹笑道:“你想的是哪个意思?”
清宵抬起头看向他,眼里闪动着绚色的光芒,“就是,只喜欢我,只和我在一起……”
轻狂客凑近她道:“好,只喜欢你,只和你在一起。”
清宵又低下头,害羞得不敢看他。
“清儿你的回答呢?”
清宵恨不得钻进他衣襟里,小声说道:“那就在一起啊。”
“好了别蹭了,快来让我亲一口。”
清宵抬起绯红的面颊,这时,门上传来叩声轻响,清宵连忙放开他,快步退到一旁。原来是夜叉阿婆和他们的儿子雕黄来送食物,轻狂客见状,将清宵重新拉入怀中。
夜叉阿婆害怕打扰太过,飞快地摆好碟盏,拉着一脸失落的雕黄离开。
清宵这才开口道:“他们都看着呢,你做什么?”
轻狂客不以为意道:“怕被看到?”
清宵弯起嘴角,离了他的怀抱到案前坐下,意兴盎然道:“我怕你用不惯我们魔族的食物,所以带你来尝尝夜叉阿翁做的烤螭肉,螭肉切成薄片,抹了一层阿翁秘制的酱料,放在烧得通红的火山石上贴着烤,表面焦脆,内里香嫩,不止我们魔族喜欢吃,其他四族也都赞不绝口呢,你试试!”
轻狂客下箸尝了两块,淡淡道:“还不错。”然后抬手为他们半斟芳醑道,“怎么想着喝酒了?”
清宵举樽与他撞杯道:“今日见了你,心脏一直砰砰狂跳,手也抖得厉害,所以想喝点酒,这样可能会好些。”
轻狂客放下酒樽道:“喔,我看你手一直抖,还以为这阵子没见你,你又添了什么新毛病。”
清宵气呼呼道:“轻狂客,我要揍你!”
轻狂客向她伸出一只手道:“过来,我让你揍。”
清宵不禁露出羞赧笑颜,胸中心跳如鼓,那些装在她心里的蝴蝶缓缓张开翅膀,齐齐振翅,然后哗啦一声全都飞出来了。
轻狂客将她拉到膝上,鼻尖触着她的肌肤,一再轻嗅,沾了体温的茉莉香气愈加旖旎,她是一朵浸了芳酒的茉莉,曲媚可爱,他张口咬住清宵的脖颈,亲吻舔咬尤不餍足,“清儿,你好香……”
怀中的清宵推着他道:“你吃些东西嘛,远行而来,不饿吗?”
真是扫兴,他想,随口说道:“我想吃你。”
她的气味沾了他满衣,明明未有醉意,却几乎溺在她怀里。
“清儿……”他唤道。
“嗯?”清宵轻轻应道,柔软语调带了困倦的味道,“……我睡会。”
看着怀中的清宵睡得安稳,轻狂客不由无奈一笑。
清宵自微灯烛光中醒来,透过窗望见街市灯火辉煌,弱弱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亥时。”
“哎呀,我还得去露凉殿拜祭大叔父和哥哥呢!”清宵从轻狂客身上起来,一壁整理容仪一壁问轻狂客道:“你要和我去吗?”
轻狂客笑道:“现在轮到我紧张了。”
清宵也笑道:“你紧张什么?”
轻狂客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上,让她感受其下拂拂的心跳,“也不知他们能否看得上我……”
清宵笑着往他唇上啄了啄,“我喜欢就好了呀。”
轻狂客亦是一笑,问道:“现在动身吗?”
“嗯!”清宵点了点头道。
“我载你去。”话音刚落,一阵晚风吹开了门扉,窗中流出的月华里,立着一头矫健的白狼。
白狼负着清宵跃出窗外,于红莲血月下踊跃奔驰,清宵温柔地环住它蓬松的脖颈,伏下身子,脸颊紧贴着轻狂客的毛皮,感受它灼热的温度和血液的跳动。
白狼在清宵的指引下落在露凉殿前,震电不在魔都,一入夜里,露凉殿就变成了一座寂静空殿。暖阁中,清宵先行祭拜后,向她身后的轻狂客伸出手道:“来见见我大叔父和哥哥?”
轻狂客走上前,捏了捏清宵的手,然后微整了衣衫,净手拈香,闭目祝祷。
睁开眼时,清宵已出现在他眼前,清宵笑道:“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我说,要是你以后欺负我,还请他们为我做主……”
“胡说!明明是你整日欺负我!”
轻狂客欺身迫近清宵,将她围在祭案前,眼里浮起丝丝笑意道:“那清儿说说,我是如何欺负你的?”
“你!”这怎么说呀,清宵偏过头,负气不再看他。
“清儿……”轻狂客伸手抚上她的脸道。
清宵不由闭上眼。
“你看这是什么?”轻狂客的语气大变,陡然凝重起来。
清宵旋即睁眼,暖阁内竟遍生闪烁光彩,循着轻狂客的目光望去,满室光彩原是自大叔父的噬魂剑上溢出!
“这是?”清宵脱口惊呼,伸手想要触碰剑身,不料,更为奇异的事发生了,清宵的手竟没入了剑身之中——说明,噬魂剑身中定藏着一处隐秘的空间!
清宵无比震惊道:“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叔父们提起过,剑身之中到底藏着什么?”
轻狂客道:“进去看看?”
清宵沉吟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这是一片完全沉浸在黑暗的空间,只有一条不知通往何方的微光汀步,她与轻狂客走在石板上,一头接近透明的巨大鲸鲵在黑暗空间里来回游移、喷沫成雨。
汀步尽头有一扇石门闭阖,清宵缓缓推开石门,只一眼,便怔在了原地。
门后是一处尘埃洒落的旧殿,殿中能看到整片的庭院风景,庭院里无尽的粉色花瓣似雨飘落,牡丹丛中卧着一位眉眼天真的少女,牡丹绝色,又哪里及得上她半分。
幽暗殿阁里,展卷挥毫的男子微微抬首,望着庭中的少女淡然浅笑。
那头鲸鲵于此刻开始鸣叫,低沉如鼓,悠远空灵,是穿越千年的歌吟。
余烬霞光装满院庭,红鲤点点,在殿中的两人周围轻盈游跃。
清宵看到少女哀伤的侧脸,白衣男子抬手为她拭去泪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少女的声音在空寂的殿中久久回荡。
这个少女,清宵认得啊!
她是她在天界时的噩梦,她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后。
清宵方踏入旧殿一步,整个殿阁突然开始不停地摇晃,眼前的缤纷幻影骤然消散,只有无数张脆黄画纸翩然而落,一阵疾风忽至,将地上的画纸卷起,飞出了庭院,而殿阁的晃动愈加剧烈。
“啊……”清宵伸出手,想要抓去那些飞离的画纸。
轻狂客拉住她道:“算了,让它们去吧。我们得快些离开,这里要塌了!”
清宵似仍未清醒,任由轻狂客拉着她走向庭院。就在他们走入庭院之时,周身景物变换,他们已置身于一片无尽的大海。
海面之上,一枚被海水包裹的巨大卵形之物宛然出现,里面沉睡着一位女子,她是——大叔父的剑灵,伊洛传芳!
伊洛传芳是牡丹别名。
难怪大叔父会为他的剑灵起这个名字。
“伊洛……”清宵开口唤道。
女子睁开眼,包裹着她的海水缓缓落下,自她身下长出海水凝成的枝叶,花叶绽放,伊洛传芳坐于其间,“公主,您终于来了。”
清宵这才想到,“伊洛,是你在呼唤我?”
伊洛传芳微微颔首道:“我受主人之托,要将修习剑灵之法传给公主,有了剑灵,即使公主手腕负伤也能以灵御剑。”
“只有剑术登峰造极者方能修出剑灵,我可以吗?”
伊洛传芳语调款款道:“主人相信公主,我亦如是。”
“可是,伊洛,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叔父什么也不告诉我?不知名是这样,噬魂剑和你也是这样?”
伊洛传芳垂下眼睫,柔声道:“主人曾言,‘拥有力量如同握着一柄双刃剑,能伤人,亦会伤己。’也许,主人是希望公主永远不要有使用这些力量的一天罢?”
清宵默然不语。
“那么,公主,请告诉我您的回答。”
清宵点了点头。
伊洛传芳不由莞尔,转目看了眼轻狂客,抬手召来那头透明鲸鲵,“明日,我在此恭候公主,还请公主骑上鲸鲵离开罢。”
于是他们骑上鲸鲵,穿过海蓝无尽,一眨眼,又重新回到了暖阁。
清宵忽然抱住了轻狂客,轻狂客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清宵闷声道:“我想大叔父了……”
轻狂客抚着她的长发,将她拥得更紧些,“乖,你还有我。”
清宵觉出他的异状,又羞又窘道:“不要在这里,我们回寒露滴去。”
清宵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模模糊糊中看到轻狂客正在整理仪容,见她醒了,走向她道:“抱一下。”
清宵抱住他的腰际道:“我不想和你分开……”
轻狂客浮起笑意道:“那我想想办法。”
月色皦皦,光辉停驻,今夜的旷浪之野似她梦中归途。
“妖冶颜荡骀,景色复多媚。
温风入南牖,织妇怀春意。
反覆华簟上,屏帐了不施。
郎君未可前,等我整容仪。
清露凝如玉,凉风中夜发。
情人不还卧,冶游步明月。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
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1
待清宵歌尽,她送给轻狂客的千树蓝花楹摇落一天蓝紫,鲜妍妩靡至极,清宵秀发吹拂,展颜轻笑,对轻狂客道:“这些蓝花楹,你喜欢吗?”
“你送的,我怎会不喜欢?”
“诶,这是什么?”清宵扑进他怀中,无意触到他袖里的东西,好奇摸了出来。
“是别人送我的珍酿。”轻狂客从她手里抽走碧玉酒壶,“你不许喝。”
清宵不由嚷道:“为什么?小气鬼!”
“你上次喝了点酒就给我睡过去的事,忘了?”
清宵才不管那么许多,跳起来就要抢。
清宵与轻狂客并肩坐在蓝花楹树下,她揭开封纸,嗅了口酒香,意有所指道:“若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轻狂客握着清宵的一缕头发,闭目嗅道:“原谅你,无论清儿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你。”
清宵就壶率先饮了一口,心跳个不停,将酒壶递与他,浅浅而笑,心想不若就这般,长夜酒酣,执手倾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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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乐府《子夜四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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