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女太痛了,痛得昏死过去,不知何时,一盆凉水浇身,她又转醒,这一次,又是另一个汉子,提着鞭子找她来发泄。一鞭又是一鞭,她本柔弱,哪里经得起这些,恍惚中还兀自唱着:
风飞花啊,风飞花,
妈妈说你不要忘了它。
她说她也曾感到害怕。
她说你难识真假,
说你从不曾得到过她。
唱得断续,几乎没了声音。她皮开肉绽,遍体鳞伤,她的白衣浸透了血水,慢慢地变成了红衣。她哪里知道囚禁她的人都是口哑耳聋!她还等着敌人听了歌声有所感悟,放了她呢。
她还在唱,只是气息渐弱,只因为痛入心脾。她一直唱,一直唱,唱了两日,已经气尽了,可是不能放弃,她还要再见到公子莲生。
她想起靖难时代8年,在无恙村中,公子莲生为麒女所伤,她衣不解带每天照料他,与他朝夕相处。他睡时,她守在他身边一动不动看他安睡的脸。想起这些,蚕女觉得不能放弃,是以又唱了起来,只听她唱到:
野云泊驿莲香尽,
蒹葭凄凄雨未霁。
千里辞故地,
魂断何处栖。
断弦声声泣,
不尽离别意。
死生难契阔,
此恨与天齐。
她唱得多么婉转动听啊,歌声清扬,只是可惜了这指挥所内无一人能够听到。唱到第三日,她终于唱到气断,一口鲜血呕了出来,将她的红衣染得更红了。不,我一定要活着见到莲生,一定要再见他一面,蚕女这样想着,又启口唱道,可是哪里还能发出声音来。
话说公子莲生无奈只能割地,可是偿了他们五个邑,白络石竟然失信,不肯交出蚕女来。公子莲生怒发冲冠,拍案而起,在马厩里提了一匹黄骠大马,提着他的上邪剑,奔出了营地。
公子棠生、龙女与贺心芷见他一人单枪匹马去救人,哪里放心,赶紧牵马而出。只是公子莲生打马飞快,根本赶将不上。
公子莲生渐渐将他三人抛远了。到了重楼的第三指挥所外,他一夹马肚,一紧马衔,那黄骠马平地前蹄一跃而起,跃过鹿砦,冲撞到指挥所内。见营帐外竖着一面旗帜,公子莲生腾地一声拔出了上邪剑,剑起杆落,斩断了那柄旗帜。
上邪剑第一次出鞘是在霍家村,公子兰生战麟女蒹葭,第二次出鞘,便是这一次,公子莲生一怒为红颜。
看到有人冲过了鹿砦,这指挥所内兵卒有不认识公子莲生的人壮着胆子挺起槊刀便来战他。
上邪剑既已出鞘,就要让它见见血。
公子莲生一剑劈斩过去,折了那槊刀,又是一剑直刺,只见鲜血喷涌,拿刀的兵卒倒地不起!
公子莲生又一招平沙秋雁,削断了一人左肩,一招长虹贯日,他轻抛上邪剑,反手握住,一剑横抹一人脖颈,眨眼间又结果了另一人性命!
公子莲生杀红了眼,鼓眼努睛,暴跳如雷,一改往日温润,一挥一收之间,又斩杀了两人!
“弓箭手!弓箭手!”有一官兵扯着嗓子呼道!
不一会儿,弓箭手齐备,公子莲生唤其脚下砂石,赋术力于砂石之上,砂石阵向弓箭手们飞去,又轻巧地挽了几个剑花,将周身护住,箭矢触剑扑梭梭地往下落。而中了砂石之人,身上莫不留下一个个血窟窿。
兵卒未伤他分毫,却被他直杀了十余人了。
“还我蚕女来!”公子莲生怒吼道!
众人一听,才知原来来者为了一个女子,原来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公子莲生。众人见他杀人如麻,武功术力俱高强,便各个瑟缩,再也不敢往前。
“蚕,蚕女不,不在我们指挥所。”一军官瑟缩道。
公子莲生也不知蚕女关在哪儿,是以找错了地。
“带她来。”
“是,是,这便去!”
那军官赶忙领了几个小卒去第四指挥所,提了蚕女,将她推入一辆马车,火急火燎,便赶往第三指挥所。
此刻公子莲生已被请进了营帐中安坐。他候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听见有人高呼:“蚕女,蚕女到了!”
公子莲生甩开大帐,大步流星奔出,看到一身红衣的蚕女。
“蚕女!走,跟我回家!”他抱起蚕女走出辕门,像是走出了无人之境。无人再敢战他,都任他离去。
蚕女一连唱了三日,歌咏不尽,已然气断,此时她翕了翕嘴唇却说不出话来了。
见她被敌人折磨得不成样子,公子莲生泪如雨下。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么多年,便是洛蓟也没瞧见他落过泪。
公子莲生将蚕女扛上马,打马而去。行到半途,天降大雨,只好寻找避雨之所。
忽见山头有一破庙,便进得破庙来。刚一进庙,公子棠生、龙女与贺心芷也跟着进来了,他们寻公子莲生甚久,不知他去了敌营,只在山头转悠,远远瞧见公子莲生进了破庙便跟了过来。
“女儿呀——”贺心芷见女儿白衣染成了红衣,满脸都是血,便是一阵心酸,扑将上来,泪如雨落。
“天……”蚕女想说“天都在为我落泪”,可是却又说不出来,却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
贺心芷捧着她的脸,“别吐啦,别吐啦!求你了!”
公子棠生与龙女瞧见蚕女吐血不止,心内亦如刀绞,悲恸欲绝。
“我……”蚕女想说“我快不行了”,说不出来,只好摇摇头。
贺心芷会意,捧着女儿的脸哭成了泪人。
公子莲生抱着蚕女也兀自抖动着肩膀,泪落如雨,心道:“我几次三番赶你走,不是嫌弃你,是想保全你啊!可,可你偏偏不听我的,走了却又回来。”
“我,我……”蚕女说不出来,又是一口鲜血喷涌。
“她,她说她想嫁给你!”贺心芷替女儿说道:“你二人本牵了红线,本来便有姻缘在身的呀!”
公子莲生流着眼泪,紧紧抱着蚕女,却不回话。
“她快死了,你就成全了她吧。她一生便只有这一个心愿呀!”
蚕女听言,却摇了摇头。不,不是的,她并不是想说要嫁给他,她想说的是我可惜断了的红线再也不能牵连。她怎么也不会强迫他违背自己心意。
“就当骗骗她也好啊!”贺心芷再次恳求到。
她真的在弥留之际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那就成全她吧。两行泪落下,公子莲生想又了想,一咬牙道:“好!”
“我们便在这庙里拜堂成亲如何?我便娶你为妻如何?就让公子棠生与龙女做个见证如何?”
蚕女想要阻止,可是却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
公子莲生含泪将蚕女轻轻放于地上卧着。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她已是一身红衣,像穿了新娘子的嫁衣一般。自己的衣襟上也是血红色斑驳一块块,倒也像是婚服,应着这景儿。
“拜!兴!拜!兴!”龙女高声唱礼,公子莲生一人行着大礼,蚕女欠欠身子,算是行礼了。
“礼成!”
公子莲生重又将蚕女抱入怀中。蚕女竖起自己右手的无名指,公子莲生会意也竖起了自己左手无名指,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渐渐地,蚕女终于阖上了眼睛,倒在了公子莲生怀里,香消玉殒!
“蚕女——”
你看,跟着我落着你什么好?你数次救我们与困厄,可你自己又落着什么好!
公子莲生抱着蚕女,痛苦地走出了小庙,走进了雨中。
雨落成帘,稀里哗啦,像是在为谁哭泣!
回到营地,他落葬了蚕女,将她埋在了营帐的后山之上,木碑上书公子莲生之妻蚕女之墓。
靖难时代十年三月。
公子竹生与毒宗荼蘼又回到了人鬼谷中。
圆月无言,自挂苍旻,月光溶溶,照着窗牗,好似给窗牗拢了一层纱。
荼蘼正在备毒,案上放着一本《毒经》,左手边上放着川乌,生南星,右手边上放着水银和蟾蜍。只见她将川乌与生南星浸与水中,放在火上沸煮,又捉起一只蟾蜍,拿起一方绢绫在蟾蜍背上摩挲起来,又拿着绢绫上的蟾蜍液抹在一枚菱上,再将这枚菱浸入水银之中,最后再浸入川乌与生南星沸水之中,这样,一枚毒菱方才制备。
毒宗对一旁的公子竹生说道:“我从前的暗器上都是只喂一味毒药,现如今我要喂上四五种毒药,好让对手辨不出毒来。”
忽然间,窗外树梢有轻微的动静,随着动静生响,毒宗飞出一枚毒菱,只听见轻轻一声,有物落地,毒宗奔出门外,只见一只鸩鸟被毒菱所伤,落在地上。
“鸩鸟,是鸩鸟诶!”毒宗喜出望外,捉了这只鸟,将它腹部的羽毛拨干净,剖开肚子,取出苦胆。这鸩鸟的苦胆只有小拇指般大小。毒宗小心翼翼剖开苦胆。
毒宗拔出她的无灾剑,将苦胆里的一滴胆汁滴在无灾剑的剑尖上。用手指抹均了。
“这便是鸩毒!当年麟女便是死于鸩毒。”
鸩鸟苦胆的胆汁便是鸩毒,这是天下奇毒,毒性甚强,无药可解。
鸩鸟稀有,是以这毒也甚稀有。要获取鸩毒,全靠机缘。
鸩鸟喜食竹叶青蛇的蛇胆,是以毒宗这一月以来捉了数条竹叶青蛇,将蛇胆取出高高挂在树尖上,引诱鸩鸟前来。蛇胆风吹日晒,每隔两日便要换一枚新鲜的蛇胆上去,只为等待鸩鸟前来。
好在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等到了一只鸩鸟,取得了鸩毒。
“问荊王杀吾母,此仇不共戴天!定要将他摘胆剜心,方解我心头之恨!”
一边说着,一边将无灾剑入鞘。
又有只青鸟飞来,落在了公子竹生的左肩。
“莲兄差人送信来了。”
“为救蚕女,吾无奈割五邑予白,问荊王觊觎那五邑,亲自引军前来。麟女大人失灵,盼君速回,亲自挂帅拒敌。”
公子莲生割给白络石的五邑坐落在岁恙山西麓和双髻山南麓,是碧霞渡口的门户,纵字排开,过了碧霞渡口便是这五邑。在地势上,这五邑不仅分散了白络石的势力,更是公子莲生引诱问荊王的棋子。果然,问荊王眼见白络石得了这五邑,知他势力分散,便生了抢夺之心。他自己亲自引兵前来,势在必得。只要得了五邑,进可攻,退可守,夺取整个辰州都不再话下。
公子竹生喜道:“好!公子莲生用计,终于让问荊王与白络石反目,二人现下正争夺碧霞渡口门户五邑。问荊王亲自挂帅前来,我等可趁隙坐收渔翁之利。”
“问荊王亲自前来!太好了!这可是杀他的大好时机!”
二人又在人鬼谷逗留了几日,用解语花做了更多的解语丸,备了更多的毒药,这才启程,返回岁恙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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