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时代9年,初夏,蝉声聒噪。
马儿驮着一个开盖棺木走在荒山小道上,棺木里面躺着的是公子棠生。此刻,他面色煞白。
三魂七魄已经引入了他体内,解语丸已经喂了他三粒,足足三粒。每一粒都是龙女用嘴细细嚼碎了,喂进公子棠生的口中。可是已经有两日了,公子棠生还像往常一样,毫无动静。
龙女与洛蓟牵着马儿走在前面。
他们身后慢慢地跟着一位练家子,只是二人忧心公子棠生何日苏醒,未有察觉。而这位练家子便是白络石的家臣重楼,擅长傀儡术。
忽然间,公子棠生陡然坐立起来。
听见动静,龙女回头,只一眼便大惊大喜。
“杨辛,你醒啦!”龙女轻声唤道。
洛蓟欣喜万分奔过去地捉住了公子棠生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公子棠生双目炯炯有神,却神情木然,他望了望龙女又望了望洛蓟,悠然道:“你们是谁?”又摇了摇头,“我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龙女这话还未说完,公子棠生忽然间面目狰狞,一掌挥出,直击龙女面门,龙女迅速摸出腰上关雎刀的刀鞘,挥刀鞘档格。
“棠生公子,你怎么啦?”洛蓟伸手去拉他手肘,公子棠生不由分说由掌变拳,自上而下,直击洛蓟下颌处廉泉穴。洛蓟挥春秋扇档格,公子棠生忽出左掌夺扇,又由掌变爪,银钩铁划一般,死死钳住洛蓟右手手腕,又一股朝天的力道,足有八分,弯的洛蓟手腕当下脱了臼,一声惨叫之后,洛蓟只好张开虎口,春秋扇脱手,被公子棠生牢牢接在手中。洛蓟不忍伤他,眼瞅着右手脱臼,兵刃被夺,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公子棠生夺走了春秋扇,蓦地站起,抢出了棺木,伸右腿一个回身踢,直指龙女左肋。
“棠生公子,她是你的妻啊!”洛蓟唤道。
“洛蓟,让开,你别管!”龙女大吼一声。
但公子棠生仿佛充耳不闻,直至招式使满,龙女不想避让,任他一脚直直踢上去,她踉跄后退几步,还未站稳,公子棠生的左脚又至,此时,龙女不得不挡,她以刀柄为刀,直迎了上去。只见公子棠生左脚踏上她右肩,一个鹞鹰翻身,蓦地春秋扇打开,扇刃从西向东直直如匕首插向她后背,龙女一个回身旋转踢,右脚直接撞上扇刃,裤腿撕裂,鲜血喷涌。
龙女赶紧抢出三丈之外,又一个鲤鱼跃龙门逼近公子棠生身边,挥刀柄自下而上击他右臂,公子棠生已来不及撤了右手力道,春秋扇撞上了关雎刀。龙女生怕伤了他,哪里肯使力道,然而春秋扇上力道使满,撞得龙女手臂生疼,眼看她已处在下风。
忽然间,一个念头在龙女脑海闪现,我二人第一次相见便是在未艾谷中的小树林里。当时也打了一架,公子棠生还差点儿折断了她的红缨枪。若我用当时的招式,不知是否可以唤醒他来。这样想着,龙女赶忙以刀柄做红缨枪,先浅浅挽一个枪花,而后这直指公子棠生脖下三寸。
公子棠生一招分花拂柳,疾若闪电,将她的红缨枪拨开了。
好!就是这样!他应该知道这招之后还有后招,龙女这枪又缠上了公子棠生的右腿与右臂。
“想起来了吗?想起来了吗?这是我们初相见!”
龙女的红缨枪像蛇一样地缠着对方,只见公子棠生身形一闪,后撤几步,逃脱了龙女红缨枪的纠缠。龙女的刀柄到底不甚灵活,到底不是红缨枪,竟然让他逃脱了。这一回公子棠生转守为攻,只见他一收一掀春秋扇,扇刃如刀,如暴风骤雨一般直上直下而来。
神情木然,眼神无光,也不使他惯常使出的“棠花醉步”,招式杂七竖八,却也异常凶狠。龙女无法,只好又变红缨枪为刀,与他的春秋扇周旋,他招招力道使满,龙女体力不支。
眼看龙女渐渐处在下风,洛蓟想要替龙女解围。他右手虽然折断了,但脚上功夫尚还有一些,会个一招半式,洛蓟正抢上前来,忽然从身后冲来一白帻男与一蓝巾女,两人一前一后驾着洛蓟战了起来。
龙女则节节败退,快退至一悬崖边上,眼见不能再退,可是她使力道仍然是软绵绵的,生怕伤了公子棠生一丝半毫。
直到此时,龙女才发现一丝端倪。原来公子棠生身后有一人提着提线木偶,那木偶的一招一式均与公子棠生的一招一式相吻合。到底是有人操纵。怪不得棠生不醒。
眼见自己再退一步就要掉下悬崖了,龙女内心焦急万分,心想,你怎样才能醒呢,怎样才能不被操纵呢,我是你的妻啊!
龙女的刀柄为档格大开大合,这一下,空出了命门,公子棠生先合起扇面,以扇为剑,一剑中宫直进,龙女眼见退无可退,刀柄刚挡至西南方,来不及撤回,那一扇马上击中她胸口,只好挥左手档格,扇刃锋利,划破了她的左手手臂,公子棠生张牙舞爪又在她胸口补了一脚,这一脚力道十足,撞得她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眼见龙女站立不稳,仰倒向身后悬崖!
“杨辛——”龙女撕心裂肺一声喊,却又是极柔情地唤了他的名字!
龙女左臂的血溅到了公子棠生的嘴里。他一合拢嘴,只觉得一股腥甜。再加上那一声唤,公子棠生终于清醒过来,摆脱了傀儡术,也终于忆起来了,他是谁。
公子棠生的脸有了血色,他的眼也温柔起来了。
清醒的那一刻却只见龙女苏葵就在自己面前却受伤惨重,再不拉她一把,她就要摔下万丈悬崖。
公子棠生赶忙扔了春秋扇,给她拽了回来。揽她在怀里,“葵!”他轻轻唤道。赶忙又撕了自己衣襟为她包扎左手臂上的伤口。
“棠生,你终于终于醒了,我盼了很多很多年了。”
“葵,我记得我在和你洞房,然后……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面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我回头再告诉你!”
“好,可是你怎么会伤成这样?难道是为我所伤。我,我,我这是怎么了……”
“这伤不打紧的。”龙女苏葵一边说着一边拔下了插在发髻上的棠花发簪,又拔下了公子棠生发髻上的葵花木簪,把这两只并在一起,道:“这本是一对的,你说过的话还算么?”
公子棠生瞧瞧这两个发簪,又想了想玉簪姑娘,犹豫了一会儿自顾自地道:“玉簪呢?她去哪里了?”
龙女此刻虚弱得很,她为了复活公子棠生殚精竭虑,已经好些天没有合过眼了。况且方才又是一场恶战,她还受了重伤,差点落身悬崖。可是此刻她却打起精神狠狠地摇了摇头,又问道:“我们拜过堂的,还算么?”
本想得到公子棠生的回复,可是公子棠生翕了翕嘴,终究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龙女苦笑一声,见公子棠生苏醒且安然无恙,一颗心全然放下,当即昏死过去!
“葵!葵!”公子棠生大叫起来!他抱起龙女,方才大叫道:“快来救我妻啊!快来救我妻啊!”
这么一喊,回忆涌上了心头。他们如何拜的堂,玉簪如何在洞房花烛之夜扰他二人,把他叫了出去,又掏出了一个匕首插进了他右胸。
再一瞧,只见洛蓟被一男一女缠住分不开身,抱着龙女飞奔过去,施展“棠花醉步”,一招醉卧花荫,架开了白帻男。
那白帻男也不甘示弱,后退两步,以退为进,弓步挥刀而下,眼瞅着手起刀落,吃定了他的右腿,哪只公子唐生脚影无形,旋即变换,凌空抽回,白帻男堪堪空劈一招。
而公子棠生要的就是对手出刀,待他招式使满,他正好借力,脚力又至,一脚踢在他腕上,另一脚踢中白帻男心口。若不是此刻公子棠生怀里抱着龙女,此刻白帻男已然中了七八脚了。
公子棠生架开了白帻男,洛蓟对付蓝巾女则尤有余焉。
蓝巾女刀影绰绰,洛蓟人随刀走,趋避进退,并不能伤到他分毫。
忽一声呼哨响起,白帻男与蓝巾女都停下了来,旋即朝着哨声飞奔而去。
霍久涅早就跟在了龙女身后,一直静观其变,伺机下手。不曾想背后捕食的螳螂不仅他一人,还有白络石白公子。白络石派出了重楼,霍久涅则派出了白帻男与蓝巾女。
白络石与霍久涅两人不经意间联了手,原以为能重创龙女,阻止公子棠生复活。谁知龙女竟然不经意间破了重楼的傀儡术。
霍久涅领着手下人班师回朝,却听见身后一声唤。
“想必阁下就是传闻中的霍久涅霍公子吧?”
霍久涅一回头,瞧见一位白衣玉冠、身形颀长的翩翩佳公子。
“阁下是……”
二人见礼,“愚弟不才,姓何,字络石。”
霍久涅上下打量他一番,心想,原来他就是从寰州来的那位,短短数年已在辰州站稳了脚跟的何络石。他名头可不小,不仅灭了忘寒宫,还搅得辰州风生水起。霍久涅这样想着,半晌才道:“幸会幸会!”
“前方有一亭,名曰‘共举亭’,可否赏光小聚片刻。”
话刚落音,何络石便往前去。
霍久涅不知其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便也跟着他来到了共举亭。
到了亭中,自有何家下人端了茶水过来。
“请——”何络石一个请字,自己先啜起茶来。
只听见重楼道:“今日之战我家公子与霍公子不约而同了,我家公子万望今后还能与霍公子共举大事,共襄大业。”
霍久涅哪里知道弯弯绕绕,他直接说道:“我不明白,请何公子明言。”
重楼只好开门见山:“我家公子与您有共同的敌人。我家公子想要收公子您与您的聚贤庄于麾下,拜您为大将军,共襄辰州大业,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霍久涅一听,心想此人好大的野心呀,看来传闻中何络石要王辰州,是真的。他一声讪笑,心想,我们真的有共同的敌人么,又道:“多谢何公子青眼相待,只是乱世之中,我只想自保平安,并不想当什么大将军。我自无成王成寇之命,也无统兵打仗之才。”
白络石听言,有如一盆冷水兜在了沸石之上。悻悻然领着属下拂袖而去。
他虽被拒,却还在想着如何才能笼络霍久涅一同举世。霍久涅势力之大,不可小觑,最好能成为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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